我在海外已经待了近10年,每到一个新地方,都面临着从头建立客户关系的任务。
在埃及的6年里,我先后见证了两次政权更迭,动乱中我们依然真心实意地为客户服务,使得曾一度降至冰点的客户关系逐步回温。
去到A国时,那里刚刚结束内战,但政局不稳,武装冲突时有发生,两年多时间里,经历过许多“炮火”,甚至深入武装部落中与客户一起打枪放炮,也许正是这种真诚打动了客户,最终对方回馈以极大信任。
如今,我来到环境稍好的摩洛哥,但一直不敢忘记:人心换人心,只有你诚心诚意地对待客户,客户才会诚心诚意地回馈你。
我在埃及的故事,始于尼罗河上。微风掠过,小船浮荡,请我在船上吃饭的主管提醒,埃及市场广阔,可挑战性也不言而喻。那是2008年,我到埃及代表处的第一天,还理解不了主管的话,倚着椅背,望向尼罗河水面,雄心万丈。
可很快我就发现,自己面临的局势非常艰难。在埃及电信的现网格局中,友商占据优势,华为的占有率较小。而且由于历史原因,埃电高层对华为的信任处于低谷。这种情况下,我的首要任务是重建与埃电客户的信任关系,其次是多打项目。最初,我给客户发了无数短信、邮件、正式信函,无一不石沉大海,用句不太文雅的话说,热脸贴别人冷屁股。关系最紧张时,客户甚至封杀了我们的中方员工,只许本地员工进出客户办公楼。
有好几次,为了见到客户CEO,从不抽烟的我随身带包烟,在地下停车场假装与对方的司机抽烟聊天。得知CEO准备下楼,我快步跑到电梯口,客户一出电梯,我就凑上去,表达我们的诚意、介绍我们的产品。客户当然不会认真听我说,一边应付我,一边往车的方向走,电梯到车上也就十几步的距离,每次我说不了几句话,聊天就结束了。望着客户的车尾逐渐远去,只留我在原地独自惆怅。
尽管开拓得非常艰难,但我们始终抱着一颗赤忱的心,该做的工作一样都不偷懒,我相信铁树也会开花的。上天真的是会眷顾有准备的人,虽然我们一直没有打通客户高层的关系,但与多名中层主管保持了良好的信任,不久之后,其中一名升任CTO,我趁势继续拓展,双方联合成立保障组,每逢有重大节日或重大事件,华为尽全力保障网络畅通和安全。算是“打进”埃电一个重要的铺垫。
2011年年底的一天下午,客户在市区的一处机房着火,这是一个重要节点的传输机房,涉及开罗城东南部上百万人的通信网络。客户和我一起赶到机房时,三层楼约1000平方米的机房刚刚被扑灭明火。包括华为在内,有三家供应商的传输设备被闷在机房里烧得一塌糊涂,可客户联系不上另外两家友商,因为那时埃及局势不稳,友商管理层已经撤出。
我们当场表态,不管设备是哪家的,但为了用户和客户,我们会尽最快的速度恢复网络,华为会把所有能够从仓库调出的设备全部拿出来。现场我负责协调各种资源,请代表处将所有在埃及的工程师全部派出,其他系统部的技术骨干二话没说立即紧急支援,一时间整个埃代的维护团队几乎全员出动,30多名工程师忙里忙外。我们调来传输设备,拉上光纤,汇集到临时架设的设备上,凌晨一点多,算是组装好一套临时电路,确保网络通畅。
在我们抢修的过程中,客户CEO来现场检视情况,看见地上摆满了印有华为LOGO的木箱,看见华为工程师们被熏得全身黑乎乎的。这位我假装抽烟才能“偶遇”的客户,此刻握着我的手,说了很多话,表示在这个时候才能看出来,只有华为真正在帮我们,他心里非常感动。
机房着火事件后不到一周,客户开始重新审视与华为之间的合作关系。埃及局势动荡时我们没有撤离,在关键时刻又能顶上去,客户有难,我们拼死相救。这之后,原本排斥华为进入的几个大项目也敞开了大门。
一场大火,破了我们和客户之间的“冰”。那之后,我们与客户的关系,从谷底变为常态,又从常态变为密切。终于在2013年初,我们拿下接入网项目的大单,接入网格局从友商占优到华为独家,我们实现了扬眉吐气的逆转。一名经历了这几年艰难拓展的本地客户经理,将最终合同从客户那拿回来,放在我办公桌上,我只轻声说了句“挺好”,而这名女孩站在我面前,已泪如雨下。
2014年7月,公司派我到A国当代表。该国刚刚平息大的战乱,但小规模武装冲突仍时有发生。即便如此,业务拓展还是要做的,不然公司派我们过来干什么?由于此前战争的破坏,A国现在对通信建设的需求非常迫切。我抓住一个机会,与某客户高层取得了联系。
这位客户是部落武装首领出身,行踪谨慎,第一次与他会面时,他在电话里指定一个地点,代表处司机将我送到,过一会来一辆车,车上跳下两名持武器的男人,示意只许我一人上车。两人将我夹在座位中间,车子七转八转到了一个废弃园区,全是半塌不塌的楼房。客户已在一个房间等我,房间没有窗户,墙边坐着三四个人,每人手里一杯茶,旁边靠着一杆枪。我也不敢给同事打电话,怕对方误会我在泄漏会面地点。头一次经历这样的场景,我的心里那叫一个颤抖啊,可后来每次见面都是类似情节,我的神经也变得大条了。
相熟之后,一次他随口问我有没有打过枪,“男人必须得会打枪。”我也随口开了句玩笑,说你可以教我啊。一个周末,客户突然打电话给我,没说什么事,只是让我去指定地点。这次是客户亲自开了一辆防弹车来接我,两个小时的车程,已快到边境,车子拐进一个部落,这里是他的老家。
大海里竖着几十根绑了麻绳的粗壮木桩,一排人对准大木桩“嘣嘣嘣”地练枪法。客户也操起一把枪,枪枪命中。然后他递过来一把AK47,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把枪拿过来,看来今天不开两枪是不行了,不然对方会觉得你不尊重他。打了两枪后,恐惧感慢慢消退,我又换了一把枪,架在沙滩上,趴着“突突突”地打了一通。当然,基本没打中。
客户意犹未尽,拉着我到一排皮卡车前。我这才发现,车后架设着武器,说不上来是高射机枪还是炮,反正子弹很大很粗,有小胳膊那么长。
“打这个。”客户指了指皮卡车。
我都懵了,“往哪打?”
“海里。”说罢他直接跑上去,摇动摇臂,将武器架起来,每打一炮,皮卡车周围的灰尘就猛地扬起一阵。我模仿他的动作,开了四五炮,耳朵震麻木了。打完后,客户把那颗粗壮的弹壳送给了我。
大家这才笑哈哈地去帐篷吃饭,一帮人围着一张饭桌,吃着传统的烤鸡烤肉。除我之外,每人身边都靠着一支长枪,不远处的海滩还不时传来“咚咚”的练枪声。一桌人都镇定自若地大口嚼着肉,只有我,吃两口就望一下海滩方向,生怕哪里冒出来流弹。
吃完饭我提出离开,客户告诉我,刚刚接到消息,沿途有武装势力火拼,今天肯定是回不去了。我心里在打鼓,可也只能在这住了,好在在客户自己的部落里我可以随便打电话,于是给当时的解决方案副代表老何打电话报平安,并叮嘱他隔段时间就要跟我联系一次。胡乱凑合了一宿,几乎整夜无眠。
可也正是这段“魔幻”的经历,迅速拉近了我和客户的距离,我敢和他一起打枪开炮,在一个帐篷里吃肉,足以表明我的真诚。后续我们又接触了几次,越来越互相信任,他将该国西部地区的大部分新建站点都给了我们,算是我在A国最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