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自己呢,不能忘记九岁时候到“民众教育馆”借阅雨果《悲惨世界》的情景:我沉浸在以德报怨的主教对冉阿让的灵魂冲击里,我相信着,人们本来应该有多么好,而我们硬是把自己做坏了。
不能忘记十来岁时我对于《大学》、《孝经》、《唐诗三百首》、《苏辛词》等的狂热阅读与高声朗读背诵,那也是一种体验:人可以变得更雅训,道理可以变成人格,规范可以变成尊严与骄傲。
不能忘记十一二岁时从地下党员那里借来的华岗著《社会发展史纲》、艾思奇著《大众哲学》,新知书店的社会科学丛书如杜民著《论社会主义革命》、黄炎培的《延安归来》和赵树理的《李有才板话》,那是盗来的火种,那是真理之树上的禁果,那是吹开雾霾的强风,读了这些书,像是吃饱添了力气,像是冲浪登上了波峰。
不能忘记十八九岁时对于中外文学经典的沉潜:鲁迅使我严峻,巴金使我燃烧,托尔斯泰使我赞美,巴尔扎克使我警悚,歌德使我敬佩,契诃夫使我温柔忧郁,法捷耶夫使我敬仰感叹……
而在艰难的时刻,是狄更斯陪伴了我,使我知道人必须经受风雨雷电、惊涛骇浪。
读书使我充实,阅读使我开阔,阅读使我成长,阅读使我聪明而且坚强,阅读使我绝处逢生,阅读使我在困惑中保持快乐地前进。
书与生活可以互证、可以互补、可以互见。就是说,通过读书,我看出生活是怎么回事;通过生活,我看出书是怎么回事。
我们想一想,一个人出生以后,开始对世界有所感觉,但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是多么陌生。在母亲的子宫里,我们哪里知道这个世界哪危险,哪快乐?
而通过读书,通过一个语言的符号,完成了你对这个世界一部分特色的掌握,这就是读书最大的快乐。
你看到了一朵花,鲜艳、芬芳等词知道得越多,对这朵花的感情就越不一样,感悟也就越不一样。
另外,书还有一种条理性。在日常生活中的感受,尽管对你来说非常亲切也非常重要,但只有经过符号化的梳理,也就是经过语言和文字的梳理,你对世界的认识才开始条理化,这种条理性是日常生活所给不了的。
干脆说,离开了阅读,只有浏览与便捷舒适的扫描,以微博代替书籍,以段子代替文章,以传播技巧代替真才实学,以吹嘘表演代替讲解探讨,将会逐渐造成精神懒惰。
使人们惯于平面地、肤浅地接受数量巨大、品质低下、包含了大量垃圾赝品毒素的所谓信息,丧失研读能力、切磋能力、求真求深的使命与勇气,以致连掂量追究的习惯也不见了,苦思冥想的能力与乐趣也没有了,连智力游戏的空间也龟缩到屏幕前的一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