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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龙实录 -
2017年11月22日,在复旦大学信息与传播研究中心主办的“切问近思半月谈”学术沙龙上,五位复旦大学新闻学院2016级博士研究生围绕“在数字革命的背景下,如何重新理解媒介”这一主要问题,分别介绍了当前媒介研究前沿理论的五个热点学术议题及其理论脉络,以期多维地丰富当前新闻传播学理论视野,勾画更为广阔的学科版图。在座师生同时就
新的媒介观与主流传播学经验研究的关联进行了热烈讨论。
“媒介理论”:作为文化环境的媒介
许同文
20世纪80年代,梅罗维茨在承袭麦克卢汉“媒介即讯息”观点的基础上,提出了“媒介理论”(Medium Theory)的概念。“媒介理论”“关注每一种媒介和每一种类型的媒介的特性,研究每一种传播方式的特性是什么,这些特性如何使媒介的物理属性、社会属性不同于其它媒体和面对面的交往。”在梅罗维茨看来,媒介理论是媒介研究中除了文化与批判叙事、使用与满足叙事之外的第三种叙事。梅罗维茨并不否定其它两种研究范式,反而认为三种媒介叙事各有长处,而且是互补的。“每一种叙事都提供了一种‘媒介能为我们做什么?’这一问题的回答,更重要的是每一种路径都是正确的,但同时也都是不完整的。”“媒介理论”的核心是媒介特性,这种特性可以被理解为媒介的某种偏向。媒介理论从单个媒介或某一类媒介的特性出发,强调其所产生的可供性对社会及个人发展的影响,这种影响具有宏观和微观两个层面,但“媒介理论”更为侧重于宏观层面。同时在“媒介理论”中存在着短期效果和长期效果,但是其更为侧重长期效果。从“媒介理论”出发,媒介可以被视为一种文化环境。媒介理论与媒介环境学都具有系统论和生态学的理论关怀,但二者并不完全重合,前者基本上还是属于后者的范畴。媒介理论并非梅罗维茨的独创,而是一种研究范式的概括。
二十世纪中期以来,在人类学、政治经济学、哲学等领域有一批学者,认为媒介的不同特性会产生不同形式的社会、文化与交往。“媒介理论”的概念,给予了这些学者一个总体化的标签。梅罗维茨将媒介理论的发展分为两代:第一代以英尼斯和、麦克卢汉、沃尔特·翁等为代表,第二代以梅罗维茨等、苏珊·桑塔格、尼尔·波兹曼等人为代表。面对日新月异的新媒体时代,梅罗维茨认为“超媒体的时代创造了一个媒介理论发挥作用、深化研究的良好契机。”因此,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重新回顾媒介理论,对于社会的发展、对于媒介理论的发展都是必要且有意义的。
提问:
你说“媒介理论”和媒介环境学的环境相比,一个是静态的,一个是动态的,如何理解?你在最后的评价中提到,认为媒介理论缺乏人文关怀,这又如何理解呢?
回应:
林文刚在阐述媒介环境学时,认为媒介环境学的研究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单个传播媒介的感知-符号环境固有的特征,另一方面是多种共存媒介的动态。所以媒介环境学不仅关注单个媒介,其同时还关注多种媒介间的互动所产生的一种多重的媒介环境。梅罗维茨的媒介理论只停留在媒介环境学的第一个层面上,而缺少了第二个层面。尼尔波兹曼认为:“媒介环境学的全部重要命题是,它要深化我们的洞见。我们何以为人,我们在人生路途中的道德关怀上做的怎么样。”我是从这个角度来理解媒介环境学其实具有某种人文关怀。
点评:
媒介理论属于社会科学研究,与人文研究不在一个层面,不能这样简单比较。你提到静态和动态,想说明什么问题呢?静态如何?动态又如何?你的研究过于关注媒介理论,忽视了媒介,建议把重点调整到媒介上,特别应该关注梅罗维茨关于媒介理论两代人的划分,看他们对于媒介即环境是怎么理解的,前后左右都要看看。
(黄旦,复旦大学信息与传播研究中心主任)
作为“技术物件”的媒介:
基特勒媒介思想论述
凤仙
德国学者弗里德里希·基特勒(Friedrich Kittler)关于媒介的研究近来为英语学术圈所关注。作为德国文化技术学派的奠基人之一,德国的学术传统和历史是理解其思想的重要背景,他对于媒介是什么这一问题的重新架构为德国媒介研究与“文化技术”的碰撞打开了更多不同领域之间的联系。基特勒对于媒介的思考吸收了来自麦克卢汉、福柯、香农和拉康等不同思想家的理论源泉。同时,基特勒打破了学科间的壁垒,尤其是他对于数学、物理学等学科的兴趣与背景为其从技术的专业层面提供了别样的线索。本文在梳理基特勒已有的四本英文译作和相关英文文献之外,还参考了其他国内外学者对其理论思想的评述,在这些有限的文本之基础上,本文试图围绕“媒介”这一主题对基特勒的媒介思想作一个梳理。本文认为,香农和维纳的信息理论作为基特勒重新梳理传播媒介史的基点,为其媒介思想提供了重要的出发点。基特勒将其对于媒介的研究路径概括为信息物质主义(informationmaterialism),它强调的是信息和传播系统的方式在这里合为一体,信息是被转化成为物质然后物质再成为信息。基特勒反对人文主义的立场的观点,即技术的意义在于人将其自身的意识投射其中发挥某种作用,他将这一立场视“人类学中心说的幻想”(anthropocentricillusion)。基特勒认为恰恰相反,应该从机器的世界重新建构对人性的理解。通过对信息本身得以被选择、储存、传播和处理的关注,基特勒从媒介的物质性出发,重新思考媒介技术和人的能动性(agency)之间的关系,以及媒介技术自身的历史发展进程终将走向数字技术带来的媒介的终结。
基特勒童年经历遭受的来自二战的影响,使得他对于战争的思考与警觉一直贯穿于学术生涯之中。基特勒认为战争是一切技术创新的的动力和源泉。他尤为关注计算机这一技术媒介的发展。针对传播媒介发展到的数字媒介时期,基特勒提出了“时间轴的操纵”(TimeAxis Manipulation)这一概念,以强调技术媒介对于人类感知的弱化与模仿,预示着人类不再是媒介技术的主人,同时,数字化媒介的出现也带来了对于其他媒介类型的终结。最终,基特勒试图通过揭开日常生活中被忽视的来自于物理学、数学和工程学等技术领域的支撑,讨论技术和文化的关系。
提问:
什么是信息物质主义?可以把媒介理解成信息的物质载体么?
回应:
信息物质主义指的是使得信息可以被储存、传输和处理的物质基础,它并不单纯地指的是信息的物质载体。根据基特勒的理解,信息包括人、物和讯息,它们得以储存、传输和处理的方式所依靠的物质基础。在基特勒看来,媒介可以是城市、图书馆和书本。
点评1:
1.对于信息、技术、和媒介这几个概念要做出更进一步的区分与阐释,否则会含糊不清,引起读者的误解。
2.最后得出的三个结论,信息物质主义、数字技术对媒介的终结以及时间轴的操纵彼此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能否尝试着以逻辑的线索将他们展开而不是彼此孤立的结论?
(黄旦,复旦大学信息与传播研究中心主任)
点评2:
以信息物质主义作为起点还是不够,应该再往前推一步,比如基特勒的媒介本体论,这是他很重要的一个概念。此外,从我阅读的《留声机 电影 打字机》来看,基特勒讨论了很多媒介技术与人的身体、主体性之间的关系。但报告却很少涉及这方面的内容。此外,还可以继续追问,媒介本体论再往前走一步又是什么?这些都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孙玮,复旦大学信息与传播研究中心副主任)
媒介是“中介行为”:
德布雷的媒介理论初探
骆世查
德布雷著作的中文译本已经有十本,二手研究也不少,为什么还要“初探”?本研究的一个基本想法和目的是将德布雷的媒介学说纳入到已有的“媒介理论”的脉络中,而非仅仅是就德布雷所提出的某些关键概念,抑或是总体立场进行讨论。鉴于此,本文要解决的主要问题是,德布雷意义上的媒介究竟指的是什么?他是在哪个层面上来讨论的?其核心观点为何,在什么意义上拓展了媒介理论?这样的媒介理论又带给我们什么启发?
本文首先根据德布雷所提出的媒介学推理过程中的中介、信息、领域、调解四个阶段分别作出辨析,以期把握德布雷的媒介理论框架。通过对麦克卢汉“中介即信息”的批判性反思,德布雷在头两个阶段中提出了他的基本方法,即将信息阶段的实用方法和中介阶段的技术方法结合起来考察,最理想的做法是将象征物的物质化过程和材料的象征化过程两相结合,使得“信息”真的经由“中介”互动起来。而在领域阶段凸显其生态学方法,即“生态学”在德布雷的考辨中是表示对环境以及生命活体与环境之间关系的研究。他试图把这一自然领域的发现转移到文化领域中来,因此,媒介圈强调的生态学方法并非是比照“环境”来说,而是将环境视为生态系统中人与之发生关系并展开互动的对象。所谓的“调解”则指向在不同的媒介圈中形态各异的“中介”事实与“信息”特质。
德布雷的媒介理论并不是一套新的“学说”,而是一种思维方法。他站在文化与技术互动的层面上,试图说明作为方法的媒介理论旨在调解文化与技术之间的张力,二者相互依存却又彼此抑制,只有着眼于一种关系的视野,才有可能使文化与文明独特性的传承得到保障。总体上,德布雷在五个方面拓展了既有的媒介理论,一是紧扣中介行为过程,二是凸显媒介的双重身份,三是反思人类处境,四是现实介入的意图,五是主张一种符号研究和媒介研究的中间路线。总而言之,生态学的原则、中介行为的考察视角、文化技术互动的逻辑起点、人类文化传承的现实关怀,构成了德布雷路向上的重要启发。
点评1:
德布雷为什么在第一章讲传承不仅仅是传播?他把二者分开来,媒介理论在哪里和主流的传播学不一样?它是在人类存在的时间、空间中来讨论传播、交流和媒介的问题;而主流的传播学是在一个社会结构的整体下来讨论传播问题,大众媒介是一个信息传播子系统,这是一个根本的区分。德布雷声称我们现在处在传播社会,然后他将大众传播那些东西都称为传播,他认为那是解决了空间的问题,所以传播社会是空间扩散的能力非常强大,但是时间延续的能力非常微弱。所以从这一点说,传播社会就出现了人类文明的危机。这和英尼斯的观点非常相似。那么要解决时间的问题必须要有另一种交流和传播,也就是传承,这是他整本书的起点,从这里他才开始讲什么是媒介。媒介理论都是从人和世界当中的存在方式,对自己的一个认识,从这一点来看待传播是什么,然后他才会接着讲媒介是什么。
还有一个区分特别明显,德布雷谈到纪念物的优先性。他讲的这个媒介,打破了文字、数字代表物等符号的象征意义,媒介的象征联结,主流传播学主要处理文字、图像、数字这种符号的虚拟空间的文本,但是德布雷讲的纪念物就是墓碑、石头,所以他有一句话:语言是传播的,石头是传承的,纪念物的优先性就在于他的媒介要跨越不是这个抽象符号,摆脱了以语言文字为导向的符号束缚。他的媒介是石头,他认为符号语言的传播是空间扩散的,而石头,大家都记得英尼斯讲到的,石头就是时间的传承。
(孙玮,复旦大学信息与传播研究中心副主任)
点评2:
文章中谈到行为过程,怎么理解这个过程?比如说大众传播的传递过程也是过程,你是怎么理解这个过程的?还有你提到的生态学的问题,那么什么是德布雷的生态?肯定不能是比照环境。你也用到了维贝克的东西,他的中介是从技术伦理的角度出发,这跟德布雷的媒介毫无关系,不能看见中介就把它拿进来。此外,关于走中间路线,什么叫走中间路线?当我们说他要走中间路线的时候你想解决什么?你想打开什么?
(黄旦,复旦大学信息与传播研究中心主任)
作为实践领域的媒介:
理解媒介化研究
黄显
近十几年来,“媒介化”(mediatization)成为不少北欧和德国学者用于阐释媒介与社会关系的中心概念。从广义上来讲,媒介化研究所关注的是,传播媒介的变化、社会文化的变化及两者之间的相互关系。本报告试图在留意内部分歧的同时把握媒介化研究的共识,以理解媒介化研究中的媒介为切入点,梳理近年来媒介化研究的相关论述,回答:
1. 媒介化研究如何理解媒介?
2. 这种理解基于何种社会预设,从哪一层面展开,与其他媒介研究有何不同?
3. 相关学者发展出哪些阐述媒介化的核心观点,这些观点如何不断推进?
4. 媒介化研究面对哪些质疑,又能对媒介的相关研究做出何种贡献?
媒介化研究通常把媒介纳入传播实践当中进行考察,Krotz指出媒介同时作为意义的对象和载体,从符号表征和结构两方面嵌入人们的日常传播实践中;库尔德利更是以“媒介实践”囊括与媒介相关的人类行为和习惯,并从这里展开研究。
这一理解基于实践的社会本体论,认为社会存在于实践之中,社会的共有秩序也在实践中形成。学者们从社会生活和日常实践出发,探讨媒介实践和社会秩序建构的相互关系。这种“社会取向的媒介理论”,也与其他取向的媒介研究形成鲜明差异,更关注媒介技术与人的实践活动的互动,以及不同具体场景中多种媒介的相互作用,注重不同媒介混合和延续。
立足于这样的媒介理解和社会预设,媒介化研究将当前媒介浸透(media-saturated)的高度现代化的社会状态描述为“媒介化世界”,并从特定社会世界中讨论媒介与社会关系,阐述媒介化的机制。在具体观点的发展脉络中,沿袭制度化传统的“媒介逻辑”的提法遭到过于单一线性、忽略社会交往方面等批评,后继社会建构传统的学者更为强调媒介嵌入传播建构的一面,近期也有学者提出更为开放的“媒介构型力”,试图融合两种传统,强调不同情境的具体实践以及媒介化中的动态互动关系。
媒介化的相关论述,也遭受诸如概念过于宽泛、“媒介中心主义”、对新媒介阐释力不足等质疑。尽管在理论建构上存在不足,但媒介化研究为媒介研究带入社会和实践的视角,强调作为实践领域的媒介与社会之间的互动,为分析数字媒介蓬勃发展的社会现实提供开放框架,启示人们关照物质和人共同构造的社会现实。
点评1:
实践是什么?似乎所有实践都可以用行动替代,但行动并不等于实践。这些行动是人类所有行动吗?实践、行动和媒介化的关系是什么?是话语实践、身体实践还是其他什么实践?
(孙玮,复旦大学信息与传播研究中心副主任)
点评2:
第一,应该把“什么是媒介化”作为一个问题概念来讨论,报告重点不突出。第二,媒介化本身是落在行动上的,但又是在实践理论的路径里。报告要抓住实践的取向,但实践理论和媒介化的关系要适当分开,媒介化研究内部对实践的理解是不一样的,不能什么都是实践,要区分出来。另外,Krotz的定义立足于大众媒介,到库尔德利那里有所变化,这些层面要分清楚。
(黄旦,复旦大学信息与传播研究中心主任)
作为界面的媒介:
交互性视角
徐亦舒
随着近些年社会学者与媒介学者对于人和机器、硬件和软件、物质世界和虚拟世界之间复杂而迅速的变化关系的考察不断深入,界面概念的重要性也随之不断凸显出来。本文通过梳理现有的界面研究,对已有研究进行批判性反思,以期帮助大家重新理解媒介。
作为互联网时代的典型技术类型,界面不仅是作为连接与区隔人与机器的技术工具,用以达成人类的特定的目的以及提升工作效率,而且具有技术能动性。但是界面设计对界面“透明性”“用户体验”的追求遮蔽了界面作为一种技术类型的自身的能动性(agency)。事实上,这种技术的能动性是理解界面的重要基础,它作用于信息生产、阅读、复制、编辑等生产环节,同时承担着连接用户、沟通情感、维系社交环境等作用,并且对人类设计、使用以及抉择等具体行动的开展造成的影响。
交互性是界面最为关键的特性,并且交互概念本身就预设了一个界面的理念,它使得人与机器之间,或者机器与机器之间的交流成为可能,不同的界面提供了各不相同的交互性体验。以交互性为考察视角,研究发现:界面是一个自足的行动空间,容纳了特定的社会关系、制度与结构,成为社会多重网络汇聚、互嵌、再生的场所,新的社会实践不断在此涌现。同时,界面使人们得以筛选、控制和管理他们与周围空间以及人之间的关系。在普适计算的语境下,移动界面在日常生活中变得无处不在。移动界面将身体与空间紧密联系在一起,向我们展示了具身感知与社会空间之间的相互建构,沟通了作为感知的身体与作为符号的身体,同时描绘了人类社会全新的生存图景。最后本文提出,从交互性视角出发,界面穿梭于不同客体和系统的边界之间,使得网络得以运转,并生产出全新的空间。移动界面所展现的对身体、空间的网络化,否定了所谓“地理的终结”的论断,创造了一种全新的身体与空间的融合方式,产生了新的时间与空间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