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6日,日本电影《乡野》作为本届亚洲新人单元的首部影片,正式开启了上海国际电影节重要单元的展映。
《乡野》海报
亚洲新人单元自创立以来,已经走过了二十载春秋,是亚洲电影界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
从20年前全员“兼职”设立一方小而美的舞台,到如今成为上海国际电影节颇具辨识度的“招牌”单元之一,亚洲新人单元不仅是一个奖项,更是一个梦想的孵化器,为无数新人电影人提供了展示才华的舞台,见证了他们从青涩到成熟,从默默无闻到声名鹊起的全过程。而站在20年的节点上回头看,它的开始也如同一个新人起步时一样蹒跚摸索,又雄心勃勃。
2024年6月16日,第26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单元评委见面会
和后来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面向电影新人的帮扶平台和奖项不同,亚洲新人单元起步时,新人并不是电影行业追捧的对象。20年前,电影的拍摄门槛更高,市场能够容纳的电影不多,新人们获得拍摄电影的机会就更少。
作为亚洲新人单元创始人的沈暘,今年回归亚洲新人单元的评委工作。这位后来监制了包括《白日焰火》《路边野餐》《南方车站的聚会》《冥王星时刻》等华语文艺片佳作的金牌监制,向记者回顾了亚新“创业”的历程。
2000年初,沈暘从其他系统调入上海国际电影节组委会,面对一个主要以展映和金爵奖主竞赛为主的电影节,她觉得还缺了点什么。如今说到创立亚洲新人单元的初衷,沈暘总结是“为了争一口气”。
亚洲新人单元创始人沈暘,今年回归了评委工作
当时已经被国际制片人协会认定为全球A类的上海国际电影节,“论影响力和话语权,远不及欧洲三大。”
沈暘还记得,当时一次偶然的釜山电影节考察之行让她“大受刺激”。在那里,她目睹了电影艺术如何超越国界,将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电影人紧紧相连。当时韩国的经济和城市建设都不繁荣,釜山更是一个交通极不便利的小地方,但在那里,因为电影而产生的那股子“热气蒸腾的劲头”,让沈暘深刻感受到亚洲电影的无限潜力。
釜山的每一天,都是电影与文化的盛宴。来自亚洲乃至欧美的电影人在这里交流思想,分享经验,共同享受着电影带来的快乐。沈暘至今记得当时场地拉着一条横幅上的写着——“釜山电影节是亚洲电影的港湾”,她不服气地想,上海,这座亚洲最大的都市、中国电影的摇篮,怎么能还不如这么一个“小渔村”?
带着这份不甘与激励,沈暘开始构思,如何在上海国际电影节中设立一个平台,一个能够真正扶持和展示亚洲新人才华的平台。亚洲新人单元在这样的愿景下诞生了。
如今回忆起亚洲新人单元的“初心”,沈暘说,“20年前的上海、高速发展的中国,以及方兴未艾的电影产业,这些都给了我们信心,让我们有责任,也有底气,去抢占话语权,去建立这样一个平台。”它不仅是对那些初出茅庐的电影人的认可,更是一个电影节对于自身责任的践行。
早年亚洲新人单元筹备时的会议留影,左一为時任上海电影节秘书长、上海国际影视节公司总经理唐丽君,右一为濮紫霄,右二为沈暘
起初的团队人手非常紧张,新设立的“亚洲新人单元”仅仅是作为论坛单元下属的一个活动开展。濮紫霄是随沈暘共同开创第一届亚洲新人单元的“元老”,并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担任了核心组织和策划的负责人。
“那个时候,我们几乎什么都没有。”濮紫霄回忆起亚洲新人单元“创业之初”,“没有资金,没有名气,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划。”
在亚洲新人单元的筹备阶段,团队从制定全新的章程、申报奖项的繁琐流程、“大海捞针”般地寻找优质新人新作,以及为这个完全不知名的奖项去搭建评委班底等等,从策划、宣传到执行,每一个环节都是从0到1的蜕变。
“当时两届办的资金其实很紧张,每个环节都捉襟见肘,但即便如此,亚洲新人单元从第一届起,就得到时任两节办主任陈晓萌以及后任唐丽君的强力支持,真金白银地拿出30万元奖金,奖励给新人创作者。”沈暘至今为这一举措感到骄傲——要知道,更大牌的金爵奖都是没有奖金的。
亚洲新人单元奖励新人创作者30万元的新闻报道
30万平分给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两个奖项,一部电影能够得到15万元的嘉奖。对于20年前的新人,这已经是一个可观的数字,甚至有可能负担一部小成本的制作。真金白银的帮助不仅为他们提供了继续创作的动力,更为他们的职业生涯注入了活力。
濮紫霄记得,有导演用奖金偿还了制作电影时的债务,有的则用它来推广自己的作品,甚至启动下一部作品的制作。“这笔资金虽不多,但对于新人导演来说,是雪中送炭。”
曹保平导演的《光荣的愤怒》获得第九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单元评委会特别奖
后来也身兼电影教育、监制工作的曹保平,近年来也一直致力于对电影新人的帮助与扶植。在今年的亚新评审见面会上,曹保平感慨随这些年电影环境的变化,新人成长的处境也和自己当年有所不同。“硬件环境来说,我拍《光荣的愤怒》时,总共才200多万,但(现在)电影的成本要比之前高得多,主流电影变得更昂贵。”同时他也谈到,今天的新人已经比他们过去的机会要多得多,许多电影节都推出了创投平台,许多电影公司有了新人计划,有新的更多的手段和方法去实现拍电影的梦想。
2006年,获奖当晚,曹保平(右)与濮紫霄(中)合影留念
除了奖金,电影节还坚持一定要给新人导演们举行新闻发布会,这个传统也延续至今。尽管对于毫无知名度的新人,当时的媒体报道热情也不高,但濮紫霄认为这一步十分重要。“它不仅是对新人导演才华的认可,更是他们第一次向世界展示自己的机会。”包括颁奖环节在内的各个环节设置,“我们希望在各个场合都让新人来发声和交流,鼓励他们去表达,让更多人看到新人导演的潜力和作品的价值,哪怕只是一小步,也是他们走向更广阔舞台的一大步。”
为新人制定一套适用评选标准,在当时同样经过了缜密的考量。选片人注重“新”,通过专业扎实的工作,用独到的眼光,去发掘出新人在创作中对新的议题的关注,和对新的叙事风格的探索。“新人奖一定是更看重‘新’字的,有些技术上没有那么完备,有些和团队也有待于磨合,但我们会在意你的视听语言是不是新,你的表达是不是新的?”濮紫霄说。
纵观亚洲新人单元至今的入围获奖名单,宁浩、新海诚、曹保平、万玛才旦、高群书、张猛、林书宇等后来赫赫有名的亚洲影坛“中流砥柱”都曾经是从这个舞台崭露头角的新人。
在沈暘的记忆里,虽然是新人,但不少人在年轻时已经能看出“大师气象”。
比如沈暘意识到宁浩在青年时期就表现出了对电影的深刻理解和独特的创作视角,《绿草地》当中就已经捕捉到社会现象和人性的复杂;濮紫霄记得曹保平《光荣的愤怒》放映后,整个评审组都激动起来,评委之一的韩国导演奉俊昊从原本需要翻译变成了直接蹦英文,该片虽然够不上“最好”,但这部影片开创了亚新“评委会特别奖”的先例;而万玛才旦从青年时期就似乎已经拥有一个十分淡定的“老灵魂”,不同于一般人的沉稳和谦虚,让沈暘和濮紫霄都至今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