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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影集 | 诡异的皮影人

脑洞故事板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01-25 10:33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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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yunz_



新得的皮料刮薄至半透明,浸药切块,钢针细细描绘纹样。刀具雕凿镂刻而过,各式色料遍遍涂抹。头颅、胸、腹、双腿、双臂、双肘、双手,十一个部件由线缓缓订缀穿过。


新制成的皮影被看不清面容的手艺人放入背后的竹箱内,趁着亮堂堂的月色,向着临近的村子去了。




集市上闹腾腾的,孩童举着糖葫芦从桥上嬉笑着跑过。天色渐暗,支了摊位的村民盘算着今个儿能否把带来的东西都卖出去,有的干脆把剩下的三瓜两枣用摊在地上的破布随手一裹,揣好进账跟着看热闹去了。


傍晚河畔缀着的灯笼兀自发着暖黄色的光,把月色衬得都暗了几分。天蒙蒙亮便来赶集,张罗了一天的村民这会儿被怀里满满的钱袋映出满脸的喜色,终于愿意坐在茶摊前喝点水歇歇。


“我说那桥上站的是谁家的少年郎啊?”


同桌的村民搁下手中的茶碗,顺着对方的话头望去。桥上的少年郎裹着雪白色的缎衣,配着松花袄儿,脚蹬一双石青靴子。望了几眼不知少年家世,来添茶的伙计倒是贫着嘴让大家伙别眼巴巴地看着了。


“那是王城来的商贾,前几日有富商带着父亲的遗骨回乡安葬。你们瞧的那位少年郎可是富甲一方,出了大钱捐庙修路,这等功德不是咱们小门小户能攀得上的。”


茶棚里顿时闹哄哄地笑了,大伙很快又谈起年成,早把那远道而来的贵人抛在了脑后,倒是恰巧出了茶棚的老人家抬起头朝桥上看了一眼,少年郎身旁站了一位衣着素净的妇人。


“那不是村尾老李家的婆娘嘛。”




李陈氏买了一包红糖糕,赶上站在桥头等着她的李承远。她原本心里总惦记着红糖膏透着苦的甜腻,谁知捧着咬了一口便觉得粗糙得难以下咽,李承远见状直冲她撒娇,问着“母亲,我们啥时候回王城去呀?”


夫君的遗骨已经安置妥当,李陈氏正想告诉承远何时返程,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就钻进人堆去了。


河畔不知何时支起了一个皮影摊子,方方正正的白色幕布拉开,锣声锵锵叩响了前奏。李陈氏连忙跟着承远站到前方,生怕他被人群挤着。


这边没有常驻的灯影班子,这会儿来了个手艺人大伙都乐见热闹,围在幕布前看着上面慢悠悠地出现一个皮影人。


这幕布上正上演着佳节团聚,灯影艺人曲调愉悦,节日温情的氛围在艺人婉转的曲腔中如氤氲开的雾气般悄然萌发。然而气氛陡然锐转,家主猝死兄弟俩再聚于宅中争执,几个彪形大汉从暗处走出,弟弟进了堂皇的木轿,兄长双臂被大汉拉扯着,缓缓在轿子后面追赶。


锣声又响了起来,故事已然到了高潮,而后传来的便是幽怨的笛声。兄长再出场是便是久病的形貌,李承远这才发现,哪有什么兄弟阋墙,这出戏原本讲的便是苦命兄长葬他乡。


“承远,我们回吧。”母亲在耳边低声念叨了这么一句,李承远听她语气凄然不禁皱了皱眉,又生怕别人听到似得抬起头来向周边望去。


视线从那幕布间移开,李承远这才发现,原本围着看这出灯影戏的众人不知为何都消失了,刮起了凉风的河畔,竟是只剩他和母亲两个看客了。




母亲的一声惊呼打断了李承远的愣神,他转头视线正对上那块方正的白色幕布。幕布后的皮影四肢扭曲着不断颤动,器乐声和灯影艺人缓缓讲述的曲调声都停了下来,周遭静得出奇。


方才埋骨他乡的皮影人仿佛活了似得陡然胀大,发出骨骼炸裂的身响。拔高至孩童身量的皮影人如同一团浓重的黑墨冲破幕布,黑墨中突然探出一只惨白的手来。那手上的皮肤只剩薄薄透明一层,堪堪罩住森森的骨头。


“逃!”母亲打着颤的声音传了过来,李承远闻言想跑,却发现自己像被牢牢钉在地上,根本拔不开脚,指骨嶙峋的手转瞬扼住了他的喉咙。


“李承远,湖西村生人,素有纨绔之名,家境殷实前程坦荡。”带着戏谑的叙述从破开的幕布后传了过来,有人慢歩从后方走出。


李承远这才看清,一直隐于幕布后的灯影艺人原是位看着比他还年幼的少年,他露在衣袖外的双手,更不似寻常手艺人,没有一丝走南闯北讨生活留下的痕迹。


“但你双亲皆出身贫寒,父亲虽颇有经商之才,连做个买卖的底金都凑不出。说吧,你李家是如何发迹的?”


那灯影艺人的语气带着丝嘲讽,低头盘弄原本操纵着皮影的竹棍,仿佛连看一眼李承远都分外不屑。


“我那时年幼,还不记事。”


扼住喉咙的手松了几分,李承远涨红着脸,急急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原来如此,那我帮李公子回忆一下。那年秋收,蝗灾再次席卷了整座城池,饥荒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赈灾的粮食颗粒未见,城门紧闭,灾民被困在城里,恐慌着面对着渐渐步入寒冬的牢笼。一年新生出的草皮树根挨不了多久,濒死的乌云笼罩着这片城池,大家其实都知道的,赈灾的粮食都在城主府中囤着……”


“你不要再说了,求你别说了。”


灯影艺人话音未断,李承远便听见母亲苦苦哀求,他费劲地扭头去看,母亲已经满脸眼泪,嘴唇不知何时更是生生被咬出血来。




“他托辞说当年年幼,那前因后果不如由你来讲?”


灯影艺人摆了摆手中的竹棍,扼住李承远喉咙的手松了开来,那诡异的皮影人向着李陈氏的方向去了。


李承远有点贪婪地呼吸着周边冷冰冰的空气,听到母亲急促的声音,心如死灰。李陈氏看着来到面前的怪物,急切地问着,“你是继安吗?”


“你竟还能认出他来?”灯影艺人的声调带着嘲讽,李陈氏听着却突然生出满腔的怒气,“你做什么了,继安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灯影艺人听着这无端的指责,笑着漫步走近,“我做的不过是于荒野寻尸,剥皮埋骨,集怨寻理。”


李陈氏的气势突然弱了下来,虽然不得动弹,李承远却觉得母亲此刻浑身都在颤抖着,脸上流下的热泪瞬间被风吹凉。伴着灯影艺人哼起的不知名的曲调,李陈氏一字一句,讲起了那连遭蝗灾的年岁。


那是座被哭嚎填满的城池,一旦有人在路边突然倒下,周围的村民便会如过境的蝗虫般将那饿殍仅剩的衣物席卷干净。沾了尘土的破旧衣物,裁成细条在水里烫烫,囫囵吞咽下去到底能填填肚子。


李陈氏坐在堂前拆着李堂不知从谁身上扒来的草鞋,草鞋总比衣服好下咽些,她不禁这样想着。


听见小儿在床上微弱的哭声,又冲着坐在门前愣神的李堂喊道,“相公,你去看看孩子。”


小孩的哭声很快停了,李唐不过是吓他说,“哭声把外面那些快饿死的人引来,马上把你逮出去吃了。”


这种吓唬十分奏效,李陈氏手中一顿,指尖被剪刀划开一道小口。她忙把手指塞进承远嘴里,了无生机的眼睛望着窗外灰暗的天。


这样下去,饿极了总有城民会食人的。




一双草鞋分成四份,李陈氏看着两个小孩都咽了下去,才喝下自己面前那碗汤。


“前村原先一起挑石的王家好像被放出去了,之前他来告诉我说好像送个孩子到城主府,就能得包粮食和些银两,然后被放出城去。”


李堂不是第一次提起这件事情,李陈氏看着手上惨白的口子,木偶般冲他点了点头。


她家有两个孩子,继安早有聪慧之名,而承远还那么小,半夜做梦惊醒还会流着眼泪直叫娘亲。


李陈氏在床边坐了一夜,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伸手拍醒了继安。她说,“继安,你跟父亲一起出去找些吃食回来好吗?”


继安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似乎是像大人般轻轻拍了拍做着噩梦的弟弟,郑重地点了点头,保证一定会给弟弟带回些吃的。


“是啊,原本就是你将他送进了城主府,怎么还责怪起我来了?”


灯影艺人的声音透着委屈,李陈氏无力地张口辩白,“我不知道……”


几字辩解便停了下来,她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哦?你不知道?是不知道继安进了城主府凶多吉少?还是不知道那城主打着长生的主意,变着法儿地找些童男童女挖心炼丹?”


饿殍满地的年岁,城主却做着长生的美梦。继安进府的第二天便没了心脏,尸体囫囵被草席一裹,丢进了后院遗骸成堆的土坑中。




“你亲身骨肉换来的粮食,嚼在口中是什么滋味?”


灯影艺人开口质问,李陈氏撕心裂肺地吼了几声,然后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孩童身形的皮影人终于恢复,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皮影,飘到了灯影艺人手中。


李承远向着母亲扑了过去,李陈氏躺在地上,无知无觉,也没了气息。


“我娘亲是迫不得已”,李承远悲泣几声反复念叨,眼眶几近充血。


“哪有什么迫不得已,不过是事后辩解和自我安慰的托辞罢了。”


灯影艺人叹了口气,复而一字一顿地问着李承远,“这些年,对兄长的消失了然于胸,却又心安理得地佯装不知的迫不得已,你受够了吗?”


李承远被问得愣神,抱起母亲再向对方望去,那灯影艺人连带着支起的摊子都已不知去向。原本一道围着看灯影戏的众人不知为何又都出现了,站在各处打量起他来。


据说,素有善人之名的李姓商贾送父回乡安葬之后,母亲也随之急病去世,为表孝心他在王城寻了处风水宝地,将双亲带回王城安葬。


在离开之前,李承远找了一道看灯影戏的人拐着弯打听着那天的情境。


众人不知道他和那灯影艺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而旁人看到的那出戏,竟和他所见截然不同,而是真真切切的,时遇灾年卖子求生。


乡间某条不知名的路上,少年模样的手艺人,背着宽大的木筐,手中拿着一只孩童模样的皮影。遮挡住日光的云层渐渐散开,皮影被日光穿透接近透明。


“万物复苏,已经回暖了啊”,他喃喃自语。







文章作者:姚一十

图片作者: yunz_

图片来源:http://www.poocg.com/works/view/767422/page/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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