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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人乐手的日与夜

摇滚客  · 公众号  ·  · 2020-11-26 20:59

正文

今日BGM,《盲人影院》,周云蓬。

脱下工作服,换上粉色衬衫和蓝色西装礼服,陈克兴走进了隔壁的排练室 —— 一间推拿房改造的 8 平米隔间,准备开始直播。

崭新的西装上缀着亮晶晶的锆石,然而对他而言,在网上找到这件衣服时,只能看见一点模糊的蓝。读屏软件给他念了衣服的细节尺寸,他觉得合适,就下了单。
他天生眼盲,只有些光感。
准备上播了。仓促间,陈克兴找不到自己的墨镜,临时借了一位女推拿师的来戴。
“墨镜是女式的?”有人问。
陈克兴说: “直播的时候,给人看见眼睛不好看,不太好。”
在直播的一个半小时里,除了偶尔互动、连麦,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弹唱。
读屏软件一刻不停地播报着跳出的留言。“不好意思啊‘雨文雨滴’,刚才听错你名字了,欢迎进来。”
“你们是不是也能听到读屏软件的声音呐?”
手机里的陈克兴并不清晰,拍摄角度甚至无法框进整个人。普通人用几秒钟就能调准的镜头,他只能凭感觉勉强摸索。
这是陈克兴做推拿师的第 6 个月,早 10 10 ,每天工作 12 个小时。
而到了晚上 10 点以后,陈克兴则转换成为贵州折耳根乐队的键盘手。唱歌、弹琴、在直播里感谢老铁,推拿房成了他热闹的午夜场。
乐队在台上表演



相较于那个文雅的学名“鱼腥草”,折耳根的叫法则属于在西南长大的人。
乐队里,四个贵州人,一个云南人;四个盲人,一个健全人。取名的时候,思来想去,也许没有比折耳根更适合他们的象征了:长在土里,深不见光。
10月,乐队第一次在快手开直播。所有人都戴着耳机,唯一没有眼疾的吉他手彭万海会在电话那头,负责给大家念直播间的留言。“我们来不及看公屏,大家有什么想跟我们说的,多发几次。”吉他手杨志对着耳机话筒说。
他们知道,除了才艺表演,主动跟观众聊天互动也是很重要的主播法则。但他们总没办法及时地跟进直播间的人打招呼,这被他们归结为涨粉不快的原因之一,很苦恼。
看直播的人还可以通过公屏随便点歌。但不是所有的歌都能被满足,因为折耳根记不住歌词,更没办法现场看。鼓手陈昌海最遗憾的就是这一点:如果能看见就好了,就能唱更多别人点的歌了。
不播的时候,晚上就是乐队固定的排练时间。除了彭万海是一位外卖小哥,其他四位成员的主业都是推拿。在按摩床旁边呆了十几个小时之后,排练是他们一天中的高光时刻。
排练前,大哥陈昌海都会先和其他成员聊几句一天的情况:“今天生意怎么样啊?”“你做了几个钟?”
白天的际遇有好有坏。差的时候,一天下来只有一位客人上门。干推拿没有底薪,按一位客人拿一份钱。
但不论当下是否如意,只要乐器一响,五个 90 后的西南男孩,就会暂时忘掉繁杂,热热闹闹地进入他们的民谣世界。
曾经,要练习一首新歌,吹奏手杨林需要先扒一遍盲谱。学许巍的《蓝莲花》,他会用刻盲文用的格子板和针锥,花一个小时,扒一个盲文版的简谱。然后边摸着谱,边学着在笛子上腾挪。
更难的技巧,盲谱搞不定,则需要老师手把手地教他。手指怎么摆放,一遍遍听音模仿。一首吹奏曲学下来,要踏踏实实的一个月。
五六年过去,为了节省时间,杨林不再扒盲谱,而是和其他成员一样,只靠听,一小节一小节死记硬背记下来。
时间久了,一首流行歌,大家凑在一起学两三个小时,也够。
不懂音乐的人,才会觉得是因为我们看不见,耳朵就变得更敏感。 陈克兴说。他从不相信 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 这样的励志文学。
那扇窗,得自己造。 跟普通人一样,做乐队的,长时间地用耳,耳朵才会听到更多。
乐队还排过许巍的另一首歌《曾经的你》。没有歌里需要的电吉他,他们改改和弦,也拼凑出了一首民谣版本。杨林的竹笛,是乐队跟别人不一样的音色,加在歌里一推, 可以可以,这很折耳根。
有时任务重,排练会持续到凌晨三四点,第二天早上 10 点再准时出现在推拿房。
乐队成员合照


对于杨林来说,推拿谈不上快乐,也不痛苦,就是打一份工。
“没什么职业成就感,能缓解客人的疲累当然很好,但只要经过培训这谁都能做。”可他吹了 14 年的笛子了,坚持到现在,这不是谁都能办到的。
一条 狭长的走廊,五六个小房间,四五张并列排开的按摩床,几盏白织射灯,就是推拿师们的办公室。窗户开在走廊的另一侧,推拿房里就很难照进来自户外的光线。
对于平时热衷嘻嘻哈哈的陈克兴来说,那是一天当中最能让他静下来的时刻。
推拿时他极度专注,站在按摩床边,两只手交替着在客人身上捻揉按压,感受着他们的骨骼、经络乃至肌肉的松紧度,思绪随着双手的移动游走。
陈克兴最希望能把客人给按睡着,“说明是真的舒服了。”他用 不讨厌 来形容这份工作,而那是他为数不多能有些满足感的时候。
陈昌海是他们当中干推拿时间最长的,或许也是唯一一个在日夜两种模式中,都能获取自我价值的人。
白天在推拿房里,陈昌海是老板。但熟客来了,他也会下场按摩。
凭借着五六年的推拿师经验,他一上手,就能通过肌肉的松紧度、皮肤的光泽度、体温和呼吸频率,认出面前的客人是谁。

曾经有一个熟客隔了两年再来找他,陈克兴还能记得他身上哪里痛,需要什么手法。
晚上在乐队里,陈昌海也同样是一个统筹者的角色。他常带着生意人熟稔的社交能力,招呼着乐队眼下的迎来送往。
相比其他成员,他更懂得如何结交资源,如何向人推销着乐队未来的发展规划。采访中一边聊着自己的故事,一边也不忘添两句“还要请您这边帮忙了”“这方面看以后我们能不能合作一下”。
杨林会喜欢跟客人聊聊天, 不聊天,推拿的时间其实很无聊的。 陈昌海也会聊,有时还会特意把话题往乐队引一引,客人们也都听着新奇。聊到兴头上,一不小心还会超钟半个小时。
陈克兴上钟时不爱说话,但他的熟客正喜欢他这一点,双方默默不语,时间无声地淌过去。
没有客人的时候,推拿师们通常会听听小说,聊聊微信,下下象棋;乐队成员们则会走到隔壁的按摩房里,摸一摸笛子,弹弹琴,有点声响。
听说陈克兴从深圳回贵阳从头开始学按摩,很多朋友都不相信:走南闯北见过了世面,唱歌也能赚点钱,怎么会甘愿再来推拿?
但对于陈克兴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多么艰难的决定。
“起码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虽然他也清楚,这其中有多少无奈的成分。 很多盲人都是没办法了,只能来走。
推拿久了,腰肌劳损都是常事。
另外,由于长期用力按压,推拿师的大拇指容易变形,发扁,往上翘。
手部皮肤也会因为长期摩擦而变得粗糙。
所以结束工作后,大家都会将双手放在热水里泡一泡,缓一缓。
行情好的时候,杨志一天曾经创下接待 17 位客人的记录。一个月下来,能收入三四千元;但如果生意惨淡,就只能拿到一千多块。但和街头卖艺、接驻唱零活相比,这已经算是比较稳定的工作了,不用担心丢饭碗。
有时候,结束一天的工作,陈克兴站在店门口,也会叹气。
“你看这按摩一个小时才几十块钱,如果好好搞搞直播,赚的会多。”
但转念一想,推拿或许已经是生活中自己最能掌控的事了,是保住生活的底线,便也不再抱怨。
乐队在推拿房为顾客按摩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要改变这样的命运定式。
杨林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遇见笛子,是在不到 5 岁的时候,有一天舅舅来家里探亲,带了笛子吹给他听,“跟仙乐一样。”
到了盲校里,他遇到了自己的启蒙老师 —— 贵州神纳姆乐队现在的吹奏手谭毅。老师吹的第一首曲子,是《扬鞭催马运粮忙》,很热闹,一幅全民欢腾送公粮的景象。那是他第一次摸笛子,冰冰滑滑的,让他想起家后的一片竹林,很亲近。
自那之后,他的时间就献给了竹笛。为了学习更好的音乐,他在盲校毕业之后,当了一年半的北漂,边卖艺边拜师。
除了找老师上课,杨林大部分的时间都专注在练习上。他住在安贞桥附近 800 块一个月的地下室里。闹钟 4:50 响,吃个早饭,走路 20 分钟,正好赶到 6 点公园开门。一整个白天,除了午饭吃个盖饭,他都待在公园里吹笛子。
到了下午 4 点,杨林就会坐公交,到人流量更大的雍和宫、鼓楼区域,站在公交站台、十字街头,卖艺赚钱。
一个月卖艺能赚两千多块,除去基本开销,存不下什么钱。但能从小城来到大城市,听来来往往的繁华,学更好的笛技,杨林并不觉得苦。
十几年的积累下来,杨林早已对笛子是个行家。但在贵阳,他要想当个普通的笛子老师,都找不到门路。
他能明白普通人的心理。 确实也是自己眼睛看不见,谁家要有了孩子,能放心拿到我手里教吗?
他知道,无论他们是否已经具备了当一个乐手的素质,但眼盲的现实,让他们依旧离音乐行当很遥远。
陈克兴在深圳飘荡的日子里,则更直接地面对过冷遇。
他试过去酒吧应聘,但哪怕同去的人没有他唱得好,酒吧老板也不会选择他。“他会觉得我做生意体体面面的,招个残疾人来会不会不吉利?”
在深圳,尽管陈克兴曾被经纪公司看中,当过签约歌手,看上去已经完成了既定轨道的突围,但他依旧不快乐。
有了演出,公司规定只能让他唱两首固定的原创曲。每一次上台,完成任务一般的唱完。没有演出的时候,则要去公司打卡,朝八晚六,更没了创作的生活土壤。
在经历了一次失恋后,进入人生低潮期的他开始想要结束漂泊。
相比在深圳做个外乡人,家乡贵州则更能让他以最快最便宜的方式,重拾生活。
尽管在外混得都算不得成功,但回到贵阳之后,他们还是发现了自己与其他盲人的不同。
从贵阳走到大城市,那时导航功能还不够全能,坐公交、打车,他们全凭一张嘴。时间久了,面对陌生人也能很快熟络起来,很健谈。
每次在朋友圈晒乐队出去演出的照片,也总有盲人朋友留言,很羡慕他们能到处走一走。
而更普遍的情况是,很少有盲人能像他们一样,四处闯荡。
在他们的经历中,盲人群体通常无法像普通人一样接受从小学到大学的系统教育,也缺乏同社会进步相链接的职业教育。而贵州的盲人教育相比其他区域而言,则又要落后了一大截。
只有推拿,在这里有匹配的教育资源,并能获取职业认证。
陈昌海曾经上过一次给盲人开的电脑培训班。
老师就跟你说说这个键是什么,那个键是什么。最后下来什么都学不会。 在他的观察里,很多身边的盲人连 OFFICE 、收银系统都无法掌握。
为了吃饭,都只能学习推拿。
盲人特别希望能有人带他们出去玩一玩,但他们怕给别人添麻烦。 杨林说。
因为长期走不出去,他身边的一些盲人朋友只能越来越封闭。“他们跟不太熟的人交流,总是怯怯的。”
缺乏同外界交流的境地,使他们更容易放大命运的缺陷。
陈克兴还记得,即便是有时找不到自己的东西了,也会轻易触发一些人自怜自艾的情绪。“他会说我下辈子再也不做盲人了,哪怕做牛做马也行啊。”
但对更多的人来说,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黑暗围成的圈,不再想着要再跨出去。

乐队推出的第一首原创歌曲,叫做《弹珠珠》,由陈克兴作词作曲。
我家门前有条河
背后是山坡
山坡上有我们读书的小学
夏天一来咯
我们就下河
洗澡洗到太阳落
星期六去弹珠珠
星期天去揪麻雀
躲起猫猫找都找不着
老鹰抓小鸡
还有板纸壳
一不小心就砸到他的脑壳
他家妈来骂我
挨刀砍脑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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