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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雅明:单行道 | 思想国

凤凰读书  · 公众号  · 读书  · 2017-02-15 00:06

正文

《单行道》(精装)

 “欧洲最后一位知识分子”本雅明代表作;

德语直译,权威译本;精装独角兽文库


出版社: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6年6月

定价:29.00

开本:32开


  《单行道》是本雅明的名作之一,是一部品位极高的、经过升华的意象集,是作者对他那个时代的哲学、文学、政治和社会等许多领域现实问题思考的结晶。他的句子好像不是以通常的方式写出来的;它们不需要。每个句子写出来就好像是第一句,或最后一句。


  本雅明所关注的这些事物已随着时间而逝,但是本雅明的思想却仍然新鲜,对当今世界的学术、思想界依然产生着巨大的影响。让每一位自视为是文艺青年的读者,至今仍为之着迷,想要一探究竟。


  阿多诺写道:“本雅明首次在1928年出版的《单行道》一书并不像人们粗粗翻阅时所想象的那样是一本断想集,而是一本意象集。”

  

瓦尔特·本雅明(1892—1940)


作者:


  瓦尔特·本雅明(1892—1940),20世纪罕见的天才,真正的天才,是“欧洲最后一位知识分子”,文学家,哲学家,藏书家,现被称为20世纪前半期德国最重要的文学评论家。出身犹太望族,早年研读哲学,1920年定居柏林,在博士论文《德国悲剧的起源》被法兰克福大学拒绝后,他终止了对学院生涯的追求。1933年纳粹上台,本雅明离开德国,定居巴黎,继续为文学期刊撰写文章和评论。1940年法国沦陷,本雅明南逃,被迫在法西边境自杀。代表作有《单行道》、《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等。



译者:


  王涌,上海市人。法兰克福大学艺术学硕士和博士,卡尔斯鲁厄设计学院博士后,在欧洲德语国家留学,工作十年有余,深谙德语文化。除国内外出版的有关专著外,在国内出版有译著《抽象与移情》、《解释的有效性》、《爱之诱惑》、《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等。



节选:


加油站


  眼下,对生活的建构早就不受信念而很大程度地受着事实的左右,而且那是些几乎还从没有成为过信念基础的事实。在这种情况下,真正的文学活动便不可能指望在文学范围内发生——更确切些说,这其实是文学平庸的通常表现。具有意义的文学效应只会在行动与写作的严格交替中产生,它必须在传单、宣传小册子、杂志文章和广告中培育出一些不显眼的形式。


  与书籍精致而千篇一律的姿态不同,这些形式更能在活生生的社群里产生影响。只有这种即时的语言才是应那一时刻而生的。观念对于社会生活这部庞大机器来说好比机油与机器之间的关系:人们并不是站在涡轮机前用机油浇它,而只需往看不见但必须知道的铆钉接口里注入一点点机油。



早餐室


  有个流传至今的民间传说告诫说:不要在第二天早晨空着肚子讲述昨晚的梦。此时,醒来的人实际仍然还处于梦的魔力控制之下,也就是说,洗漱只是唤醒了身体的表面和它的外在运动机能,而梦的幽暗阴影却并没有逝去,即便在早晨洗漱过程中,它依然留在更深层。实际上,它紧紧黏附在人刚醒来时的孤寂中。


  不想与白天接触的人,不管是怕见人,还是为了内心的宁静,都不想吃东西,而且都鄙视早餐。这种人以这样的方式来躲避夜间与白天这两个世界的更替,而这种躲避只有驱散了梦的阴影才有意义,不管是用早晨专心致志的工作还是用祈祷去驱散,否则,就会导致生活节奏的混乱。依此看来,讲述梦的内容就很可能带来灾难,因为,与梦中世界依然处于若即若离状态的人通过叙说出卖了这个世界,他必然会遭到报复。用更现代的话说,他出卖了自己。


  他不再需要幼稚的做梦来保护。他由于不假思索地触摸了他的梦而泄露了自己,因为梦的内容只有从彼岸、只有在光照的白日才能凭依梳理过的记忆来讲述。梦的这个彼岸只有通过另一种净化才能达到,这种净化与洗漱类似,但又与之完全不同。它发生在胃部。空肚子的人讲述梦时,仿佛在说梦话。



书评:


本雅明的《单行道》

阿多尔诺


  格奥尔戈在他那首对法国表达谢忱的“第七个指环”的诗中将马拉美赞颂成“为他的意象而流血”的诗人。意象2这个词本是荷兰人的用法,它取代了被滥用的“理念”(Idee)一词。这表现了与新康德主义相反的柏拉图的一个思想:理念并不是单纯构想出的,它是一个自在之物,能使自己被观照到,尽管这种观照只是精神性的。柏夏特3在评格奥尔戈的文章中对“意象”这一说法进行了无情的抨击,因此该词在德语中很难被接受。可是,词语就像其所依附的书籍一样有它自身的命运。还在理念这个词面对强大的语言传统难以融入到德语中去的时候,寻找新词的努力已广泛出现。本雅明首次在1928年出版的《单行道》一书并不像人们粗粗翻阅时所想象的那样是一本断想集,而是一本意象集,本雅明稍后在《单行道》序列下写成的另一短想随笔确实起了这样的名字。当然,这一词语的含义在本雅明那里有所拓展。本雅明对该词语的使用与格奥尔戈相同的地方仅仅在于,恰是那些被日常观察视为纯主观性和偶然的经验被看成是客观的东西。是的,主体性的东西只被理解成某客体性事物的展现。------因此,本雅明的意象独一无二地是柏拉图式的,就像人们在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那里看到了他的柏拉图色彩一样,本雅明也不单纯是作为译者对他的作品投以关注。


  可是,《单行道》里的篇章所展现的图象又与有关世界之洞穴的柏拉图式神话有所不同,它们更是一些即兴蹦出的谜底图像,这些谜底图像用隐喻方式念叨出了无以言说之物。它们不仅要遏制住概念思维,而且也要去冲击概念思维的谜语构造,以使思维有所进步,因为思维在其传统的概念框架里已经僵化,变得守旧而过时。凡是与既存方式不相符但又遏制不住的东西应该是能给思维以原创性动力的东西,宽泛地说,应该是通过智力活动的某种短路去点燃火焰的东西,这个火焰即便不把既存东西烧尽,也会将它照得熔为灰烬。


  就这种哲学方式来说,其根本点在于找到能将精神,形象和语言凝在一起的界面,那就是梦幻。因此,该书蕴含着无数梦幻的踪迹以及对梦幻的反思,书中居于首要地位的就是那些从梦幻世界赢得的认知。但是,这种方式与本雅明偶尔触及的弗洛伊德释梦之间的类似只是微乎其微的。梦幻在此并不是作为无意识心灵的符号出现的,而是实实在在地有具体所指对象的。由于该书的写作方式力图去展现梦幻所追回的那些被丢弃的真实,因此,书中的梦幻因素就具有了知识性质。那被丢弃的真实并不是从梦幻的心理学根源,而是从俗话中所说但绝对现实的微妙踪迹中见出,这踪迹是一般理智所鄙视的,但恰是它使人得以从梦幻中醒来。在此,梦幻作为与僵硬而表面化之思维相对立的知识源泉成了未经调理之经验的载体。反思被刻意地拒之千里,对物的认知被完全托付给顿开的思路------这并不是因为身为哲学家的本雅明鄙视理性,而是因为他试图通过这样的反智方式去重建被当今世界剔除的思维本身。荒谬的东西得到了展现,仿佛使理所当然的东西失去意义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象“底层”这一节在并没有越出哲学奇想许可范围的情况下已在某种程度上勾勒出了这一意图的轮廓一样,该节同时也为这一意图提供了例证。“我们早已忘却了礼仪,我们的生命之屋就是以礼仪为基石建成的。但是,当它应被攻占而且敌人的炸弹已击中它时,这个底基里还藏有哪些令人耗尽精力的怪诞古物没有暴露出来啊! 还有哪些东西没有全部被咒语埋入土中和献祭的啊!还有下面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珍品收藏室,那里是个为日常之事留存的最深的通风井。在一个绝望的夜晚,我梦见我和学生时代的第一位朋友在一起,几十年来我已不再记起他,而且也很少想起那段时光。梦境里,我热烈地重温往日的友情与兄弟般的情义。但梦醒时分,我恍然大悟:那绝望像一颗炸弹般掀开的恰是那男孩的尸首,他被埋在那里以警世人:不管谁在这里生活,都丝毫不应像他那样。”


  《单行道》的写作技巧与赌者的技巧相似,本雅明本人也觉得自己是一个赌者,他一而再地对赌者的性格特征进行过思考。思想放弃了所有精神梳理出的确定性,放弃了引申,决断和推导,它完全听命于经验,在是否遭际真实的问题上完全任凭福祉和风险的安排。书中使人惊颤的东西首先源于此。惊颤在被设想成具有嘲讽精神的读者那里激起了本能的抵御反应,这样随即就能使之明了:他实际上早就意识到想要否定的东西,而且唯有如此,这些东西才会得到义无反顾的否定。本雅明投下的砝码经常准确无误,而思想由此得到的收获便成倍递升。因此,如下文字刻画的就是那种感伤性地具有层层寓意的经验:“一场晚宴是如何进行的,晚走的人从茶杯和菜盘,酒杯和食物的样子一眼就可看出。”------“唯有不抱希望爱着他的那个人才了解他。”------“相爱的两个人在一切之中最眷恋的是他们的名字。”这些洞察的悲哀之处在于:它们被从日常观察中剔除了出去。而这个悲哀恰恰印证了这些洞察的真实性。


  然而,《单行道》并不只是由一系列无以推断的东西组成,偶尔,澄明的理性在那里述说,而且带有一种格言性的说服力,这种说服力并不亚于那种从整个生命的流程中游离出的梦境般的解析。书中针对文献展示而对艺术作品做的几个界定就属于此列,如:“艺术品是复合性的:一种能量中心。”……“艺术品在持续不断的观赏中得到提升。”本雅明的界定并不是定死的概念规定,而是顺势对事物展现自身之瞬间的捕捉。象下面这样的表述势必会一劳永逸地平息如今立法上神差鬼错地一再出现的争执:“杀死一个罪犯可能是符合道德要求的——但决不是正当的。”


  如果有人就书中某些地方的展示方法而将该书视为非理性主义的,就书中对梦幻的亲近而将之视为神秘主义的,那就将本雅明的《单行道》一书完全理解错了。现代主义和它所依附的社会具有着令人眼花缭乱但还是可以看清的网状构造,它被提升为每个个人被异化了的命运所在。对本雅明来说,这个网状构造主要地是思想必须顺应的一种偶像,否则思想就不会具有冲破该偶像之魔法的效力。基于这样的观点,《单行道》就是本雅明著述中可以归入到他计划从事的有关现代主义源起研究中去的第一部著作。就现代主义的源起,他对十九世纪下半叶的家具风格作了如下的描述:“19世纪60年代到90年代市民的室内陈设中往往会有饰满木雕的巨大橱柜,不见阳光的角落里还摆放着盆栽的棕榈树,凸出的阳台严阵以待地装上了防护围栏,长长的走廊里响彻着煤气火焰的歌声。这样的摆设简直只适于尸首居住。‘姨妈在这个沙发上只有被谋杀的份儿。’只有尸首才会真正对奢华而死气沉沉的室内布置感到舒适。在涉及东方的侦探小说里,比东方风景更吸引人的是东方显贵那奢华的室内摆设:波斯地毯和无靠背矮沙发,吊灯和贵重的高加索短剑。在高高撩起的沉甸甸的克里木挂毯后面,怀攥有价证券的房子主人正饮酒作乐,感到自己是东方商贾,时而又感到自己是令人心醉神迷之可汗国里那懒洋洋的帕夏,直到胡床上方系着银饰带的那把短剑在一个美丽的下午结束了他的午睡和他的生命为止。”与此类似的是书中对邮票的描述。邮票是超现实主义热衷的一个物品,本雅明在《单行道》中也对之表现出了倾心:“邮票上面充满了细小的数字、极小的字母、小树叶和小眼睛,它们是画出的网状组织。所有这一切都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像低等动物那样即使被肢解也能活下去。因此,人们将破碎的邮票粘贴在一起就能够拼成美妙的图画。但是在这些图画上,生命总是带有一丝腐败印迹,因为它们是由坏死的东西粘贴成的。它们的脸颊和肮脏的群体里到处是遗骨和蛆虫。”本雅明的思想无所顾忌地带着满腔热忱直指这种神话般的东西,但他说出的每句话都使人惊颤地出现了某种预感,该书曾将此预感视为法则并对之表述如下:带有过失的整个现代主义无论是自发,还是由外在力量推动已经走上下坡路。《单行道》一书的主导性题旨是,即便无望也义无反顾地在既存事物的强势威力下去铸造强硬的自我:从梦幻里听出的神圣呼声往往是矢志抛开一切有关内心感受和安详感幻想的呼唤,一种“没有所弃,就没有所得”的原则。思索性的回忆想从前世界的残忍中学会用自己的坚韧去战胜现世界的残忍。世界进程迫使本雅明原先远离政治的形而上天赋将他内心的躁动转向政治领域。这一转变对他来说来自于------早在1918年后刚出现通货膨胀的那几年里就已赢得的------对社会的洞察,这些披露社会中不祥之兆的洞察不仅在当时,而且即便在今天依然不失其意义,本雅明自己就是这一不祥之兆的牺牲品。因此,书中“德国通货膨胀巡视”一节里写道:“一个奇怪的悖论:人们在行为时脑子想着的只是最狭隘的私利,可是,他们的行动却同时又比任何时候更受大众直觉的制约。而此时大众直觉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错误百出和脱离生活。”


  就当时刚刚出现的那些不祥征兆而言,本雅明的目光可以说是相当锐利的。他在驳斥批评概念的时候,这样的征兆有时也会自己显现出来,仿佛这个征兆已进入到安娜·弗洛伊德(Anna Freud)称之为攻击者标志的东西中。本雅明在驳斥批评概念的时候还边充满绝对自信地向时代精神示意,边以集体实践的名义将此概念与他最担忧的东西进行比照。《单行道》一书中最具伤感意味的语句是:“事实一次又一次表明,他们对已习惯但早已失效了的生活的依赖是如此刻板,以致即便在最可怕的险境中都无法运用人本来具备的智力和预见力。”------这些语句之所以最具伤感意味是因为,本雅明想做的不折不扣地是从梦幻中听出能使人康复性地醒来的声音,而就这拯救而言他实际上却失败了。因此,唯有凭借客体的衰亡,凭借对自我的彻底剔除,《单行道》一书的意旨才得以被领会。伟大著作的奥秘可以用人们解说安德里亚·皮萨诺4“斯贝思”(Spes)的语句解开:“她坐在那里,双手徒劳地伸向根本够不着的水果,而实际上她却凭着隐形翅膀在飞动。没有什么比这更真实了。”


  译自法兰克福苏尔卡姆出版社《阿多尔诺文集》(20卷)2003年第2卷,第680-685页。



译者前言:


  王涌


  本雅明的特点应该在救赎:现代人及其生活境遇有着太多的遗憾和偏误,而且往往不经意,所以需要救赎。


  就《单行道》这本书来看,显出其特点的首先在救赎方式。书中,本雅明抛开了由概念去引导和推断的思想方式,毅然采取了回归思想本身的象思维。这不是单纯回到形象上,更不是用形象去例释,而是让思维回归其本然境地:对事情本身的断定。在本雅明心目中,现代社会的发展已经使人失去了自主判断的能力,表面上,谁都在判断,而且每天作出的判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但是,那早已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断定,早已不是来自对对象本身的思维,而是在依循可公约的东西在推断。思维本来是人面对实事进行的判断活动,而在现代社会,由于追求效率和速度的缘故,往往变成了不是研读该对象本身,而是凭借一些类似法则或他人经验而来的断言。用可公约的东西去对待特指对象,不仅带来误区,而且使人走离思维的本然境地(研读实事),甚而失去思维或判断能力。现代人逢事就用可公约的概念,用他人的经验,去推导,去验证,而不去进行自主判断,就是这种失落的体现。


  本雅明洞察到这一点,于是写了《单行道》。一本思想著作,没有了判断可以依循的任何概念和观点,只有一幕幕实情,一幕幕景象。对此,阅读只能启动自己固有的判断力,去研读去断言。因此,《单行道》不是一本断想集,它不是用思想的残片去启发被遮蔽的思想,而是直接将思想的材料------意象(思维图像)放在你面前,让你的精神活动回归思维本身,回归判断本身。读懂了,说明你在进行自主判断,读不懂,必定是你自主判断力中哪里出了问题,往往还在用既存观念在推导。


  当然,《单行道》一书的意义并不单纯在它特异的写作方式,并不单纯在重铸现代人多少有所失落的自主判断力,书中展现的思维材料都是意象,都是有特定内容指向的。就这些指向所涉及的面而言,大多集中在鞭挞现代生活人文内涵的失落,既有政治,经济,文化等社会生活方面,也有两性,婚姻,交友等个人生活方面。而且这些失落往往是不经意的,是现代人往往没有意识到的,本雅明的思想救赎就是将这些不经意的失落展现出来,以激起修复生活的努力。


  所以,《单行道》的意义应该是双向的,它既在挽回现代人日益失落的自主判断力,又在提醒现代人很少意识到的意义失落。不管怎样,二者都在救赎。理论的努力,思想的意义可能莫过于这样的救赎。


责编:严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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