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新家所在的那一望无际、碧草茵茵的草原之上那片树之绿洲——它在我的记忆中留下的印象比我曾经观赏或踏足过的任何果园、树丛或林地都要深刻。在此之前,除了之前介绍过的那25棵翁布树和“那棵树”之外,我住的地方还从未有过其他树木。现在这里有成百上千的树木,在幼小的我尚未适应的眼中,如同是一个未经探索的大森林。这里没有松树、冷杉和桉树(这种树在当地还不为时人所知),也没有任何其他常青树。当时正值仲冬时节,这些落叶树上都是光秃秃的。但即便如此,身处其间,感受粗糙而潮湿,且被青苔染上绿意的树皮,嗅闻它们的气息,透过交错的枝桠仰望蔚蓝的天空,对我而言仍然是妙不可言的经历。再过不久,也就是一两个月之内,春天就会带着绿叶和鲜花回到我们身边。即使是眼下这样的仲冬之时,你依然能闻见它越来越近的气息:第一丝春天的气息是那排老钻天杨附近散发出的怡人清香——它让孩子们满心欢喜,就像美酒让成年人开怀一样。在这排杨树根部附近,圆形的叶子像地毯一样铺了厚厚的一层,这儿我们已经很熟悉了,扒开树叶,看哪——原来紫罗兰已经悄然开放。这些躲藏着、隐约可见的蓝紫色花朵比所有其他花草都更早开放,也更加芳香甜美。在本地孩子们的心目中,它们是最可爱的花儿,在其他很多地方的孩子们看来无疑也是如此。
我们这些小孩有充足的时间来尽情欣赏美丽的紫罗兰,也有大把的时间在森林里东钻西跑。因为好几个星期以来大人们都鼓励我们多去户外活动,离房子越远越好——那段时间里,为了让房屋更适宜居住,他们正忙着对它进行大改造:往老房子里添加新的房间;在旧砖头瓦块上铺设木地板;把半腐烂的茅草屋顶掀掉,换上清洁卫生的木质屋顶,同时将之前盘踞于此的老鼠、蜈蚣还有其他许多蛰伏的爬虫类都驱逐出境。对我来说,离家到繁林仙境里开辟自己的游乐场实在不是什么难事。那里的树木品种繁多,既有林荫树种,也有果树。它们是在间相隔了很久的两个时期里分别栽种的。第一批老树是至少一个世纪之前由某个喜欢树木的主人种下的;剩下的第二批树是在一两代人之后,为了丰富树木的品种而在空地和缺口上补种的。
这里我首先想要描述的是一棵红柳,它是老树中最大的一棵,独自生长在距离房子不到40码的地方。红柳是当地的原生树,粗糙的树皮颜色发红,其种名“rubra(赤)”及其俗名皆因此而来。它长得像黑杨树一样高大,叶子却如垂柳叶一般狭长。夏天,这棵树让我百看不厌。因为在一枝高高的、在我那时看来“几可摩天”的树杈上总能看到一只剪尾霸鹟的家。这种高悬树上、门户大开的鸟巢对叫隼来说是永远的诱惑——叫隼这种常见的褐色食腐性猛禽与食腐性乌鸦习性相似,喜欢不停地飞来飞去、四处搜索鸟蛋和雏鸟。
霸鹟科的鸟类脾气暴躁,跟鹰隼不共戴天,而剪尾霸鹟是其中最勇敢无畏的一种。每当叫隼出现时(这种事每天都会发生40来次),剪尾霸鹟都会挺身而出,暴怒地飞上半空,发动凶猛的攻势。待赶走强盗之后,它就飞回树上,得意洋洋地发出响板一般的叫声。毫无疑问,它也会收到来自伴侣的恭贺。然后,它再度安静下来监视天空,警觉地准备着叫隼的下一次出现。
种植园里第二大的树是另一棵红柳。关于这棵柳树的故事,我会在后面章节中更详细地描述。
老树中数量最多的是挺拔秀颀的钻天杨,它们双行种植,形成林荫小道,围在整片完全封闭的园地的三面。此外,还有一排杨树横穿过来,将种植园与花园、房屋分隔开。在我们最喜欢的小鸟中,有两种都偏爱在这排树上安家:一种是美丽的小金翅雀,或称阿根廷金翅雀;另一种小鸟被本地人称为拾柴鸟,因为它们喜欢收集大量小枝条来筑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