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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口秀第二好的朋友”呼兰:我还在真切地生活

南方人物周刊  · 公众号  · 人物  · 2024-10-23 22:00

正文

呼兰在《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节目总决赛中演出 图/受访者提供

“整个环境投射到我身上,我的段子都是时代的产物和艺术作品,自己也是艺术作品,因为时代把我塑造成了这个样子。”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张明萌  发自上海

编辑 /  杨静茹[email protected]



《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总决赛录制前三天,股市大盘一片红,呼兰笑意止不住。两个月前的节目中,他还在讲自己因为股市亏钱,每天不得不努力写稿子赚钱的段子:“炒股就是我依然还在这个台上讲脱口秀的原因,作为老选手我很疲惫,但作为股民我不知疲惫。股票就是我的缪斯,缪斯又叫我起来写稿了,今天得写出三万块钱的稿!”


他把准备好的决赛稿放一边,另起一篇,讲述股票上涨后自己的心情和周围的变化。他说:“现在打开软件一看,什么缪斯,我是宙斯。缪斯你去写稿,我在这儿看盘!”炸场了。


同一件事在两个月后,语境天翻地覆,两个反向的段子收获了观众同样的呼声。这似乎只能发生在脱口秀中,再具体一点儿,似乎只会发生在呼兰的脱口秀中。


“关注当下”是呼兰脱口秀的特点之一,过去七年,他的段子里有年轻人的焦虑、老年人怎么被欺骗、职场pua、中年危机……信息量大、包袱密、节奏快,强调逻辑性和公共性。这也是他受欢迎的重要原因。


2024年10月22、23日《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总决赛播出,结果揭晓,冠军是漫才兄弟,亚军呼兰成了“脱口秀第二好的朋友”。决赛录制结束之后,呼兰接受了《南方人物周刊》的采访。



对话呼兰

个体命运只能互相安慰


南方人物周刊:股市涨了对你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呼兰:情绪有影响,没有对生活本质上的影响,(股票)也没卖。


好玩就好玩在我两个月前讲了股票的事情,跟大家说我涉及的产业有白酒、房地产、新能源、汽车……现在跟朋友这么说,人家就会觉得我特别嘚瑟。同样的一句话,语境这两个月产生重大变化,在节目头尾两期就能呼应上,这个事可遇不可求。当下的情绪不写,后面肯定是要后悔。


之后跌下来也没关系。我干这个事就跟涨跌没有关系,(如果跌了)是我经济上的损失,但是情绪上也会很好玩。比赛到这期就结束了,如果还有13期、15期呢?再跌了之后,我什么态度呢?


这种纪实型的题材,可以在当下以一个综艺的形式被记录下来,这就是脱口秀记录周遭真实发生的事情能起到的一些微不足道的作用。又好笑,大家爱听,又自嘲,还能把这个事情展示出来。脱口秀是独一份。能赶上这样的机会,正好有这么一款节目能跟大众讲当下的情绪,我觉得非常幸运。


南方人物周刊:大家会觉得这个话题只有你讲出来才会这么有效果。


呼兰:其实这个话题是公共素材,谁都能讲,只是我讲观众情绪代入得快。我已经憋屈了三四年了,我总说(炒股的段子),说周围的朋友跟着我一起亏钱,大家都知道我的形象。我一路补仓补到今天,终于等到这么一个机会,终于扬眉吐气,他们就更能理解我的真实情绪。


南方人物周刊:你之前讲职场,比如N+1补偿、职场PUA等相关话题,也是你真实情绪的反映吗?


呼兰:是。我是一个信奉长期主义的人。我进职场之后,所有人都告诉我要(信奉)长期主义,但慢慢发现这不好使了,我会困惑这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短期主义比长期主义更好使?为什么短期主义的行为大行其道?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个情绪讲出来。信奉长期主义的人进入了公司,我要拿期权,我少拿点工资,我希望明天肯定会更好,我牺牲一下当前的利益,肯定能换取未来更大的回报。结果大家发现好像不是这样,牺牲了当前的利益,未来也没有回报,最后白白牺牲了当前的利益。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到底谁错了?到底说得对不对?


我就去查历史上的数据是怎么回事。但所有的(相关的)历史数据只是一个数字、一个概率。我们只是说大概率坚持长期主义是一个对的事情。事情拉长到百年三百年五百年,它总有一个往概率的回归。但把这个事情缩小、从微观来看,三年五年,落在人头上就完全随机。


但同时我又觉得(在股票这件事上)我还是幸运的,历史上过了80年、100年、200年……有些人到死都等不到他认为正确的事情被印证,换成谁都会怀疑:是不是我认知一辈子的东西不见得正确?


南方人物周刊:这对个体命运就很不公平。


呼兰:个体命运从来没有“公平”二字,个体命运只能互相安慰。只能告诉你,除了你,还有另外跟你类似的个体,遭遇类似的事情。所以我们去讲这些东西,也就能从精神上帮你宽慰宽慰。


我只能通过我的本职工作来让你知道,还有很多个体在遭受同样的事件,你想的未必是错的,只是不见得永远朝你想象或你认为对的方向在行进。


我和朋友炒股,最后开心的其实不是在挣钱,而是终于印证了我们这么做这件事情是对的。我们在认知范围之内去选择优质的资产,在它价格不合理的时候补仓,低价买进,我们觉得这些年这些资产的价格其实都完全被低估。


现在至少这几天,印证我们的做法是对的,这个事情比经济回报带来的开心更加刺激。否则的话总会怀疑自己,总归是很难受的一件事情。


南方人物周刊:在过去你很多次怀疑自己吗?


呼兰:没有人特别坚定地说,你们就是错的,我一定知道明天的市场会怎样。都是一边怀疑,一边觉得再试一试。


南方人物周刊:当时打败你那些怀疑的是什么?


呼兰:实话实说,是我没有那么多生活负担和社会压力。我平时不急需要用到这笔钱,如果卖掉,我也不知道这笔钱去放到哪里去。我没孩子,平时也不喜欢吃喝玩乐,就看两本书,跟朋友聊聊天,开销有限,我就(把钱在股票上)放着。


南方人物周刊:所以坚持长期主义也要有条件。


呼兰:坚持长期主义变量不能太多。变量一多就会被迫做出很多不是长期主义的行为,很多有生活压力的朋友,要还房贷的,要养孩子的,有各种各样的生活困境的,他可能就去解决具体的生活问题了。但是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错,就是没办法,生活所迫。


南方人物周刊:你坚持讲脱口秀也是长期主义的一个体现?


呼兰:道理是一样的,我钱放在某个地方是因为我只会去考虑一个事情:取出来之后有没有更好的地方放,我发现没有,那就放着。在脱口秀这个道理也一样,如果我不去做,对我来说更好的地方好像没有,那就继续干。脱口秀本身待我不薄,我把这个事情做好,同时收到好多观众反馈,又让我有正向循环,我就很开心。


南方人物周刊:但是看你的履历,哥伦比亚大学硕士、创业公司CTO等等,好像脱口秀不是你必须要做的一个选择,你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呼兰:在那个时候碰到了脱口秀,咱能好好说、好好做就去做,这跟恋爱是一样的,你跟人谈恋爱以后说,你看我厉害不,我还有好多选择。话不是这么聊的,这是作。


人不能作,干这行就好好干,不能天天去说我不干这个我还有更好的出路,哥们儿本领可大了,那就不能踏踏实实去干这个事情,就把它当成是当下最好的、唯一的一个选择,会越来越好。


▲呼兰参观敦煌雷音寺 图/受访者提供



创作没有密码


南方人物周刊:一个采访中提到另外两位脱口秀演员照着你的本子讲了一遍,发现讲出来就没有你的感觉。你认为脱口秀的文本与个人特质的关联度有多大?


呼兰:我不知道他们讲的是哪个本子,但是每一段本子对我来说都有它在当下的纪实性,这可能都不是表演风格的事情,错过了那个时机,我自己可能都讲不出那个感觉。前两天我的导演把我之前在节目里面讲过的所有文本全都整理出来了,我发现好多事情都产生了巨大的变化,人物在舞台上的形象变量太多,是一个多元甚至是多次的方程。今天讲和明天讲不一样,面对这些人讲和面对那些人讲不一样。


南方人物周刊:有没有一种文本是所有人讲都会好笑?


呼兰:可能有?我个人觉得肯定不是一个好文本。


《读者》里的笑话应该每个人讲起来都很好笑,但也就是讲个笑话,看不出来任何人物个性。我讲脱口秀是希望你能了解我是个什么人,我什么想法,咱是不是一类人。是和不是不重要,但一定有这个东西。


而不是一个人在舞台上给讲个《读者》笑话,讲完之后,你说让我觉得你是个啥人,我只能说你是一个看过《读者》笑话的人。


之前的文本整理出来之后,我看看当时聊的都莫名其妙的,贼好笑。我讲我妈买理财产品,说我妈就是上当受骗的风向标,而且这些理财产品都有个红利期,我妈节奏特别好,就等红利期结束了进场受骗。我说我从来不买股票,我在证券实习过,我知道我搞不了。最后一段写的“还是要跟大家说,对金融还是要有一些敬畏心”。我的舞台形象从那时到今天产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也伴随着我对这个市场、世界认知的转变。


我从来不觉得这个转变有什么羞耻,我在那个时候就是那么看的,后来转变是结合着宏观环境。(看文本)能看到一路走过来,思想产生了哪些变化,到底是什么原因产生的。这个事情还挺珍贵。我讲段子,整个环境投射到我身上,我的段子都是时代的产物和艺术作品,自己也是艺术作品,因为时代把我塑造成了这个样子。


南方人物周刊:但是你那个时候讲的,现在听依然会觉得好笑,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不好笑。


呼兰:脱口秀肯定是这样,首先不管在什么时候,我都得让你好笑,我在2019年也得让你好笑,在2024年也让你好笑。但它不能止于好笑。《读者》笑话也好笑,30秒短视频也好笑。我不看短视频,有的时候他们给我看,30秒、15秒,就一个人犯傻或一个人怎么被捉弄了,特别好笑,我也觉得我发自内心地开心,就是人本能的开心。


但是我们作为一个比赛,就只能先以好笑为标准,要不然变量太多,讲了30分好笑,70分深刻,那这事就没法评判了。作为脱口秀,如果认为这还是一个文艺作品,那除了好笑之外,能不能留下来?好笑之外的那层东西、这个人本身的人物形象和人类的或者是人的周遭遭遇,它就是会产生变化,如何做到让观众在几年之后再回头看,又好笑,又有不一样的体悟?


南方人物周刊:所以你是奔着这个去的?


呼兰:会去琢磨这个事情:(我的脱口秀)跟短视频的差别在哪?花了心血去做,还是想留下来一些东西。《读者》里的笑话是没办法拿文学奖的,那些拿了文学奖的东西,必然有它存在的意义和它记录的东西。


南方人物周刊:你找到的方法是什么?


呼兰:没有。我每年比到最后大概七篇稿,最好的情况有三篇、四篇流传度比较高,比较深入人心,就已经非常好了。一篇、两篇也不错了。创作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密码,至少我没找到什么密码。理论上如果说它有密码的话,我七篇都可以写成那个样子。有密码是个很可怕的事情,没密码好一点,那些短视频好多都是有密码的,对吧?我写我想写的东西,至少对我来说每个东西都是我的真实情绪,写出来之后的接受度和大家的感受我真就管不了了。


▲呼兰 (左) 、贾耗 (中) 和何广智在 《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 节目第一赛段 图/受访者提供



麻药不解决问题,该疼只会更疼


南方人物周刊:有采访提到,你今年在录制现场哭了好几次。


呼兰:是。这两年情况特殊,开场前他们唱了《常回家看看》,我就崩溃了。按理来说做喜剧不应该有这么多复杂情绪,还是要逗笑其他人,但同时又夹杂着酸甜苦辣。


做甜品是让人甜,让人分泌多巴胺,做好这一件事情就好了。边做甜品,边说我们这个店不容易,一步步走过来……吃的人感受是:我的天吃个甜品怎么吃得五味杂陈的。


我们想避免,但也有我们自己的情绪表达,这个东西抑制不住,请观众多多担待。


再比如说好多观众说,有些段子有那么好笑吗?你们在旁边欢呼什么这么大劲?实际情况是因为我们看到很多朋友,从一开始连一个段子都没有,一点点改,最后把这个段子修好,我们带着情绪去开心、去兴奋。


但是观众没有义务去体验我们的兴奋,人就是来看段子的,凭什么要代入我们的感觉?可能明年就会好一点。慢慢这些情绪去掉了,又是很纯粹的喜剧。


南方人物周刊:2022年到2023年,你全国到处去旅游,为什么?


呼兰:其实是正好赶上了,朋友们一拍即合,说咱们去玩玩。回来又开始看书,又继续旅行,去山西,去丝绸之路,去江西……体验很好,好多文化的东西之前没那么有感知,印象最深是敦煌那一段。去之前看了很多纪录片,但现场更震撼。


我在敦煌一个窟里,纪录片《丝绸之路》讲曾经一个姓李的工人,他在上面作画。在密闭空间,我突然感受到和他同时存在于这里。他当年就在这么一个狭窄的空间里面,灯光没有,呼吸也困难,就像现在一样。真的有那种“今月曾经照古人”的感受,我们看的是同一个月亮。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窟,我知道之前谁来过,我们看的就是同一个壁画,大家都在一个时空里待过。


中间想写点专场,我就带点换洗衣服,去漳州写稿。那里民风民俗跟北方完全不一样。那个村子姓林,有各种宗祠,家族之间也有各种各样的故事。晚上吃饭的时候,听当地村长讲丰富的民情,大家几十年间的友谊矛盾,宗族之间的这些情感,我之前只在电视剧里面看过,对我们北方人来说极其震撼。像电视剧里面拍的,村里的宗族的代表人物,最狠的话就是“你不可以进宗祠祠堂去见祖宗”,说完对方就崩溃自杀。


后来到广州去演出,下飞机打了个专车,上车司机就开始跟我们聊天,讲他家有六七栋楼,每月收租很多。前段时间在赛龙舟,他宁愿花好多钱,也要一个能洗龙舟的位置。都说不上划,只要参与去洗,都已经比在外面赚很多钱有荣耀,能参与到村子里面的赛龙舟已经是村子的一份子,在家谱里面就光宗耀祖了。


南方有氏族,王姓来到这边生根发芽了。咱们是一个姓的,咱们是一家的,我就帮你。但东北好多都是闯关东去的,没有宗族,没有什么姓不姓,大家一起去抵抗恶霸。我小时候在油田生活,一开始哪有油田?就发现了油之后,好多人移居过去,大家开始生活,都很难,我们六个异姓兄弟一个头磕下去,以后不管怎么着,咱们互相帮衬。


我就慢慢开始理解,我觉得这不是封建,是大家互相连接的纽带跟情感。大家都在想办法面对环境、社会的复杂性。


南方人物周刊:到处去旅行有散心的成分在吗?


呼兰:没有,其实我没那么闹心。(老天)让你干啥就干啥,别浪费时间。有空了就多出去看看,肯定有帮助。喝闷酒、跟朋友抱怨,好像没有意思。


我真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以后)有了(新节目)就好好弄,没有了那需要我做啥呢?我能阻止它发生吗?我阻止不了,也做不了啥,我还不如让自己开心点多看一点世界。


反而是万一很快(节目、演出)恢复了,我却没得讲,更可怕。人家说你这两年干啥,这段子也没攒,生活也没体验,也没看书。你说“我这两年就在担心我讲不了”。你傻不傻?


南方人物周刊:名气越来越大,会影响你观察生活吗?


呼兰:还好。我还是每天看新闻、跟朋友们聊天,在感知整个社会、周遭发生的事情和变化。我和大家都在真切生活,(观察)永远都不缺。除非我彻底跟这个世界隔绝了,周围也没有(真切生活的)人,就这么四五个人天天吹捧,说厉害,太好,太棒了。


南方人物周刊:你之前说笑是生活的麻药,现在依然这么认为吗?


呼兰:对。这段时间股市才是生活的解药,让大家知道钱这事情是本质的,我们天天说愿你快乐不止五分钟,他就挣五分钟,你看他挣钱之后洋溢的笑容、洋溢的喜悦,那是持久的,他天天能这样那才是解药。笑就是麻药,就这么一会儿,你(面对的)问题还是那些问题。


最近这些朋友股市上赚了钱,好多人出去玩本来订的是火车票,现在改机票了,本来要在江浙沪玩,现在改出国去玩,这不才是解药吗?脱口秀能干到这个吗?


你半夜回家看脱口秀,笑得挺开心的,但一看表又半夜两点了,又少睡三小时,更疼了。麻药不解决问题,只会延缓,之后该疼只会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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