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杂了咕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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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志》里被忽视的八卦（46）/每周五更新
造化弄人，刘备最辉煌之时也是滑下巅峰之刻。不知道是上天对他称王不能接受，还是他的命数已是如此。称王后，由于各种因素，他的文臣武将纷纷离世或着叛逃，出现一派衰败之象。
这一天，益州治中从事彭羕来到左将军府马超家做客。两个人推杯换盏地吃喝了一阵，彭恙沮丧地对马超说：“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治中从事了，我要下去当江阳太守了”这让马超非常吃惊。
彭羕，字永年，是成都附近的广汉人。他身高八尺（跟诸葛亮一样高），超过1米80，气质伟岸。这在当地绝对是颜值担当。
诸葛os：有我帅吗
本来他可以靠脸吃饭偏要靠才华。彭羕是个能力极强的人。不过有才有貌的人通常犯的错误他也会犯，就是骄傲，从骨子里的骄傲。在他眼里，除了同郡的秦宓以外，再没人能被他认可，他还把秦宓推荐给了当时的太守许靖。
他在刘璋手下做官儿，当来当去也没当过部门文书以上的职位。而且，他来回串岗不但没混熟人头儿，还因为狂傲的个性把接触过的同事都得罪遍了。
这些人联名写信，一起添油加醋地向刘璋告彭羕。刘璋是什么人？讲究“民主”的人，哪方人多，他就站在哪一方。从来没有自己的主见。何况刘璋的内心还有个忌讳，就是对当地土著势力有所忌惮。
刘璋的父亲刘焉，实际是从中原进入益州的外来势力。这自然就和原住居民有了利益冲突。刘焉政治水平比较高，镇得住场面，大家尽量不打破平衡。
到刘璋上台的时候，发生了一起益州全境的土著反抗战争。虽然刘璋最终平息了争端，但他对当地人，有着血统上的仇视。以至于他很少用当地人做官员。彭羕的当地人身份犯了刘璋的忌讳。
按说彭羕顶多是不会聊天儿。结果刘璋让人把彭羕的头发剃光了，羞辱他。因为古人讲身之发肤受之父母，我侮辱的不仅仅是你，还有你的家族。侮辱比用刑更能伤害一颗骄傲的心。然后刘璋把彭羕关进监狱，脖子上箍着铁圈做苦役，直到刑满。
出狱的彭羕一听说刘备入川，就立刻寻找刘备，要劝说他占领刘璋的益州。彭羕属于很早就站出来支持刘备占领益州的当地官员。
但此时的彭羕不过是一名刑满释放人员，他根本没有见到左将军刘备的机会。
他打听到庞统的住处，就直接进去了。当时庞统正在会见宾客，突然见到一个秃子闯进来，有些发愣。彭羕没拿自己当外人，一边径直躺到庞统的床上，一边冲庞统说：“您先跟他们聊，等你们聊完了，我再跟您好好聊。”
谁遇到这样的情况，谁也聊不下去。家里突然来个陌生人，我们还聊什么呀，我们。散了吧，咱们还是。
客人走了，按说该聊了吧？没有，彭羕的彪劲儿又上来了，他对庞统说：“你还得管我饭，我还饿着呢，吃饱了再聊。”估计庞统得气乐了，这是讨债鬼造访啊，到我家连睡带吃的，临走要不要再拿点儿盘缠干粮啊？
“您先跟他们聊，等你们聊完了，我再跟您好好聊。”
身为副军师的庞统应该有辨别能力，他感觉出对方并无恶意，就招待了彭羕。彭羕这么不按常理出牌，估计他是想试试刘备手下人的水平。也许庞统一生气，他就走了。
吃完饭，两个人开始畅聊，彼此很对脾气，两个人聊了两宿一白天。我想光讲意识形态三观认识，讲不了这么长时间吧，一定是有不少干货。作为一心想弄死前上司的工作人员，一定会有不少内部信息供杀手参考的。
当然，是不是有基情我就不清楚了，但肯定是一见钟情，引为知己。
庞统真心觉得彭羕是个人才，难怪没头发，是聪明绝顶哈。他立刻去找法正，要把这个人才引荐给法正，谁知跟法正一提彭羕，法正竟然以前就了解彭羕的才干。这也难怪，他们都曾为刘璋做过事，不是同僚，也是一个系统的。何况二人在原单位都不得烟儿抽。于是庞、法二人，一起把彭羕的简历给了刘备。
《三国演义》里有一个故事是真实的。庞统曾经怀揣着鲁肃、诸葛亮两大高手的推荐信来投奔刘备。如今彭羕的待遇，跟当时的庞统是一样的。可见彭羕的能力非比寻常。
刘备刚一看彭羕的简历，就从彭羕的照片上发现了亮点，还不是一般的亮，亮得直晃眼，就是彭羕的大秃头。仔细一看彭羕的经历，刘备就更重视了。
刘备已经总结出来了，凡是刘璋排挤打压的人，一定是有能力的人，比如黄权，原来是刘璋的秘书，因为反对请来刘备，被刘璋下放到广汉县当县长了。法正在刘璋手下做个县令，也是郁郁不得志，最后被排挤做个小校尉。
如今这位彭羕，不仅受过排挤，还被刘璋下过大狱！好，很好！大大滴好！
因为有庞、法的举荐，他对彭羕非常重视，把他留在身边做事。不过，刘备用人从来都是非常谨慎的，开始刘备只让彭羕做一些普通的政务，后来逐渐把传达军务的事情也交给了彭羕。彭羕处理得非常合理，甚至让刘备称奇。（《三国志》先主亦以为奇，数令羕（彭羕）宣传军事，指授诸将，奉使称意，识遇日加）
刘备对这个年轻人非常喜爱，先是推荐彭漾作茂才（茂才就是秀才，避讳刘秀称茂才）。得到益州以后，刘备直接就让彭羕做了自己的佐官：益州治中从事。益州是刘氏集团的总部所在地，彭羕虽是州牧助理，但实际是中央级别的权利。而且刘备对彭羕真好，近似父子之情。当然，彭羕也确实有才。
所以后来陈寿对彭羕的评价是：“彭羕、廖立以才拔进。”
外国俗话说：“当上帝为你打开一扇窗的时候，一定会给你关上一道门。”开窗只是让你看看窗外的风景，关门是断绝你的路。
受到重用以后，彭羕骄傲的本性如脱缰的野马，奔腾250了。被刘备举高高的彭羕，真以为自己是小公举呢。他开始肆无忌惮地任性骄傲，他只用鼻子与人交流：用鼻子眼儿看人、用鼻子出声儿回应别人。因此彭羕得罪了很多人，包括诸葛亮。
一片硕大的黑影在悄悄地靠近鼻子快累骨折的彭羕，他怎么就没感觉到视物模糊呼吸困难呢？
诸葛亮跟彭羕是同事，自然是常常见到的。表面上军师见到彭羕都挺客客气气的，做事要礼仪为先嘛，面儿上一定要说得过去，彭羕看到军师这么对自己也没深想，也不会深想。骄傲的人总是天真而无畏的。
但在背地里，诸葛亮经常向刘备密告，说彭羕持才骄傲等等，还说彭羕“心大志广，难可保安。”
别的话，刘备也许无所谓，人谁没有点儿毛病，法正就有恃强凌弱睚眦必报的缺点，那又如何？有才干且能为我所用就行。但诸葛亮的最后一句话，引起了刘备的重视。他本来就重视诸葛亮的态度，听军师这么一说，刘备加上小心了，他在一旁详加观察，越看越觉出彭羕异样，再不管束，这孩子就会出问题（两个人差二十岁左右）。（《三国志》诸葛亮虽外接待羕（彭羕），而内不能善。屡密言先主（刘备），羕心大志广，难可保安。先主既敬信亮，加察羕行事，意以稍疏，左迁羕为江阳太守。）
于是，将彭羕贬为江阳太守。
一个正骄傲得天老大我老二，走路都哼小曲儿睡觉能笑醒的人，听到这个调任，无疑是当头挨了一闷棍。他失魂落魄地来到马超这里。
这种时刻的彭羕为什么会来找马超呢，我们可以从中感受到马超的生存环境。说到环境，离不开气候，我们要先分析下刘备集团里的政治气候。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利益纷争。利益大同的人，就会抱团取暖，然后，帮派林立。
刘备集团大致可以分为三个帮派。元老荆州派，以诸葛亮、关羽为代表（本来是两派，新增了益州势力以及关羽被杀以后，两派逐渐合并了）。另外的两个派系都跟益州有关，一派是刘焉刘璋父子的旧臣及扶植的官吏形成的利益集团。由于刘璋的兵是东州兵，所以被称益州东洲派，以法正、李严等为代表；还有一派是益州当地豪士势力，后期以谯周、杜琼为代表，这是本土益州派。本土益州派跟东洲派有着深到无法弥补的裂痕，只是外力强大，勉强捏合在一起。另外，还有一些孤单零散的势力，比如马超。刘备集团的走势，实际是这些势力角逐平衡后的结果。
彭漾虽然是益州当地人，但属于法正的益州东洲派。本来他还跨界搭着荆州派的庞统，可以左右逢源。但庞统不幸殉职，彭羕也就成为一个纯粹的东洲派人了。更为不幸的是，靠山法正也死了。
人倒霉的时候，才能看出谁是真朋友，反过来也能看出自己平时的人缘儿。骄傲的彭羕被贬了，抬头一看：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彭羕的心境可想而知。“谁伴明窗独坐？我共影儿两个，灯尽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无那、无那，好个凄凉的我！”曾经辉煌的他，再次跌入寂寥。很多人这个时候都会寻找一个释放渠道。彭羕也是如此，而马超成了彭羕喊麦的对象。
马超不但无党派不结盟，而且人丁调零。马超的家族从建安十七年到建安十九年，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分别被三次清洗。第一次是曹操杀马腾，这次主要是马超父亲及兄长的家族。第二次在冀城和第三次的张鲁，完全是马超自己的家族。马超的繁殖能力再强，也需要时间来浇灌。所以偌大的将军府，常常空谷足音，说话带回音（这效果，喊麦最爽）。
所以，彭羕如本文开头所说的，来到了马超住所，要一吐心中之块垒。马超听到彭羕离任的消息，也很吃惊。
彭羕原职益州治中从事是州牧助理级别的官员，相当于副省级干部。而太守只是郡级干部，相当于地市级别。而且还是南方偏远的江阳（现泸州市）。
因为粮食的主要产地在北方，古代的北方特别是黄河流域的经济远比南方要繁荣的多。古代的农业技术并不发达，基本靠天吃饭。而北方地势平坦，交通便利。所以北方是绝对发达地区。只是到了唐朝，南方经济才开始与北方抗衡，并逐步超过北方。这种经济转移，是人口迁徙造成的。北方农人给南方带来了先进的农耕技术。
汉末三国时期正是南方经济发展的启动期，因为北方的战乱，人口大量逃往南方（法正、孟达就是因为战乱南避于益州的）。此时的阳江在成都的南六百里，接近不毛之地。这么一比较，就明白彭羕的心境了，他的内心落差，不亚于玩儿蹦极，他还没栓绳子。
所以马超也很诧异：“不会吧，刘头儿最看重您了，他曾经说过，您的能力可以和诸葛亮、法正两位并驾齐驱的。怎么回舍得把您外放到小地方当太守呢？这也太意外了吧。”
人哪，就怕将，何况是个骄傲的高官。听生性耿直的马超这么一说，彭羕对马超发起了牢骚说：“这TM老兵痞，没啥道理可讲！”接着的酒劲儿推着彪劲儿又疯了，来了句电闪雷鸣的话：“将军您在外有兵，我在内为官。天下没有不能平定的事。”
这句话在马超听来如同晴天霹雳，当空炸雷！脑袋嗡嗡直响。一下傻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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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超在刘备阵营里身居高位手握兵权，却有着叛变曹操、叛变张鲁的复杂经历。他怀疑眼前的彭漾是不是在和刘备一起跟自己玩儿二人转，试探自己。他已经不知道彭羕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了，只看着对面彭羕的嘴一张一合地动，听不见他的声音。
送走彭羕，马超还在呆滞中，在空荡荡的将军府做罗丹的雕像：沉思者。他有四分之一羌人血统，所以勇猛顽强，但脑子直，否则他既不会因为曹操的离间计误会韩遂，也不会得罪张鲁的手下，导致失败。
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马超经过思前想后，决定把这一切密告刘备。只有这样，才是唯一让自己脱困的办法，哪怕彭羕对自己是诚恳的。在大是大非面前，宁可得罪朋友，也不能让老大产生一丝怀疑，他不想再次面临满门抄斩。马超终于成熟了。
彭羕如愿没去穷山僻壤工作，还留在繁华之地，但这一切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被刘备逮捕入狱。
前有孔明评价：“难可保安”，后有马超的告密，还有背叛旧主刘璋的履历。完全可以确认彭羕具备反叛的本性。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就怕刀对鞘，让人觉得两件必是一套。
刘备再喜欢彭羕，也接受不了彭羕的言行，所谓：“其不可制，果大材而亦诛”。何况，不处理彭羕，也对不起马超的耿耿忠心。（《三国志》羕（彭羕）曰：“老革荒悖，可复道邪！”又谓超（马超）曰：“卿为其外，我为其内，天下不足定也。”超羁旅归国，常怀危惧，闻羕言大惊，默然不答。羕退，具表羕辞，於是收羕付有司。）
监狱里的彭羕，得到一次辩护的机会。他写信给诸葛亮，说明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态度还是很诚恳的。开始他感谢了刘备的培养和厚待，并承认马超说的是实事。但他说马超想左了，误解了他的意思，他只是表达了文武安天下的意思。最后他还提起了庞统，夸赞了诸葛亮的大才，一幅向组织靠拢的全套大保健。
不知道刘备有没有看到彭羕的自辩书，但一切都晚了。凡事如此，很多误会不是误会，而是此前的成见。也许这件事本身有误会，但误会你的人，一定是你给了他误会你的印象。如果误会你的人是你的领导…….你还是换工作吧。
最后，彭羕被刘备处死，享年三十七岁。刘备为人宽厚，一般不杀自己属下，彭羕是刘备来到西川以后，杀死的第一个部下。
在这件政治事件中，诸葛亮无疑是重要的推手。
尽管最后决定彭羕生死的未必是诸葛亮，但彭羕死的结果对诸葛亮有利的。诸葛亮一直是刘备的首辅，不过自从刘备添置了西川这个新产业以后，诸葛亮的恩宠独享在客观上有了变化，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
刘备攻城略地开疆拓土需要有更多的军事人才来辅佐，而法正的优势正是军事谋略。即使法正不出现，也会有人分走诸葛亮的权利，毕竟诸葛亮在军事上的水平逊于政治上的水平。
因为刘备对法正的倚重，诸葛亮对法正也很认可。而且，刘备并没有改变诸葛亮的首辅位置。所以，诸葛亮没理由排挤法正。
但益州东洲团体也因为法正的存在而增加了话语权。这对荆州元老派的利益有着客观损害。诸葛亮身为此派大佬，一定是要伺机改变现状的。
从彭羕的才能上讲，他确实可以比肩法正。除了前文提及的内容，在彭羕的自辩书里，还提到他给刘备提出的治世之策，称霸之法，不但得到了刘备的认可，还得到了诸葛亮的认可。彭羕的骄傲是有资本的。（《三国志》论治世之务，讲霸王之义，建取益州之策，公亦宿虑明定，即相然赞，遂举事焉。）
但年轻的彭羕更增加了东州派的权重，好在他骄傲，特别的骄傲。
诸葛亮为人谨慎，从来不轻易在背后告发他人；诸葛亮为人谨慎，如果做了就一定要有他要的结果。
本来下放彭羕去当江阳太守，未必是诸葛亮要的最好结果，但架不住有彭羕的骄傲帮忙啊。
骄傲这种东西，会到处找存在感。即使死，也要比别人显出骄傲来。你彭羕要死是吧？好的，如果觉得去江阳当太守死得不够快，死得不够骄傲。好的，get到了，作为骄傲是很热心的，于是。。。。。。
刘备的具体态度，没有记载。但我想此时的刘备对彭羕是及其失望的，他本来要给年轻的彭羕一个似锦的前程。但彭漾没有及时完善自己，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人们常说，性格决定命运。彭羕的骄傲是胎里带。他的性格注定了他的命运，即使彭羕离开刘璋投靠刘备，他的时空轨迹依然不会改变，重新做人仅仅在梦中的呓语里活着。
上一期：劝刘备当汉中王的都是些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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