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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放假的中年女性，找不到旅游搭子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4-09-21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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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读者：李广睿

这个特别炎热的夏天终于过去了。早上，我推开窗户，欣喜地感受到了今年秋天的第一缕凉风。转身去叫孩子起床吃饭上学，神兽又一次归笼。

家里安静了，心情轻松了，某种血脉悄悄复活。我分别给妈妈和婆婆都打了个电话，问她们身体怎么样。一个回复“好着呢！刚吃完早饭，打算去公园转转！”另一个也说“挺好，天气凉快多了，你上次买的药还能吃两个月！”

那就好。我笑着放下电话，打算开始秋游计划。

《我的前半生》剧照

趴在墙上的中国地图上，上下逡巡。东北？去过了；新疆？草原开始黄了；大城市不考虑，各省会基本已去遍；海南？去过两次了；黄山？爬过三次了；要不还是四川吧，虽然已去过好几次了，这次绕过那些烂熟的景点，去宜宾看看竹海，去江油找找李白，去大邑参观建川博物馆聚落……我的眼光和思绪一起飞扬起来，仿佛已俯瞰到了美丽的山川河流。

我喜欢出游。十几年前，新婚时便跑过国内许多景点。那时旅游市场还没有这么乱象频出，敬业的导游很多，景区也很少有把大门修在距景点好几公里的地方以诱使游客坐电瓶车的举措。体力充沛而钱包虚弱的年轻人也不怕吃苦，绿皮、乡村大巴、甚至搭车拼车也都尝试过。下了飞机直奔景点，两人还窃喜省下了住宿费，一大早就开玩，能多跑一两个景点呢。

特种兵式旅游在有了孩子之后戛然而止。我安安静静保胎，生产后又一心带孩子，暂时息了出去玩的心。孩子拉了尿了，病了哭了，整整四年没出去旅游。孩子入了托，我却调动了工作，变成了四班倒的运行工，再也没有了黄金周和小长假，只有白班夜班不止歇的倒换，十天休息两天，生物钟很快紊乱，白天昏昏沉沉，夜晚迷迷糊糊。

《小舍得》剧照

运行班的人有个习惯，不去和正常作息的多数人一起挤着玩乐。长期颠倒的作息时间使他们不易融入大家习以为常的节日，苦恼于调休、长假堵车的朝九晚五们也很少想到，有一种人群，连这种苦恼都不可得。

每年有五至十五个工作日的年假，这就是运行工一年里唯一的假期了。一般人都用于带孩子或看个病什么的，我们总是用在外出游玩上。当时双方父母还都健康，孩子也正常成长，夫妻俩总是努力把假凑在一起，依然天南地北游玩。后来孩子更大一些了，带着孩子跑。一辆十年的老车南征北战，载过欢笑与争吵，稳稳地一次次出发，又一次次回归。

后来——什么事都有后来的——双方的父亲陆续去世，母亲也都日渐老迈。我的假期变成了不是带孩子出入补习班，就是陪双方母亲出入医院。老公同样困于中年危机，奔波于单位和孩子学校、家与医院之间。有一次老公出差，我下了夜班带婆婆去医院，回来又马不停蹄接孩子，吃了饭管了作业等孩子睡了，又去上夜班。如是两天两夜，差点崩溃。

孩子终于大一些了，老人身体也渐渐稳定，我总算有了喘息的时间。于是，已成中年妇女的我，出游的梦想又蠢蠢欲动起来。

《小别离》剧照

我不化妆，不打麻将，也不嗜好购物，只喜欢看书和旅游，曾是标准的文青。所以我想去的地方，除了名山大川，还有一些小众景点。比如滁州的醉翁亭、杭州萧绍古道、绍兴兰亭、南京李渔故居、歙县渔梁坝……它们总是被旁边热闹的景点所遮蔽，但却是我的心头好。

我早就知道，不能和三观不同的人去旅游：当年单位组织疗养，在庐山，我想去看《庐山恋》，可同行的人只想在酒店打牌；到了杭州，我想去西泠印社，那几个却急着要去商场买迪奥LV普拉达……虽然单位组织旅游不愁旅伴，有时能集合一大车人，但不志同道合的旅伴，足以使出游彻底失败。

我检视着手机通讯录。思思？上次和她去九华山，没走几步就说累得不行，要坐轿子，还一个劲嘟囔“没啥看的”。阿圆？俩人的消费观不同，一个想尝当地小吃住快捷酒店，一个非大酒店不欢……

我自认为应该不算个太差的旅伴。首先，如果是对方来规划操心，我不会有任何挑剔。如果是自己来办，必然会考虑每个人的喜好与禁忌。旅途中自己从来不娇气，能吃苦，不抱怨；出门从不睡懒觉误事，但也不会催别人快快快；吃饭随和，路边摊可试，特色大菜也欣然去点；账目更是一清二楚，会细心记下每一笔支出，哪怕是别人请了10元的鱼丸，回家都会列表AA；行李精简，从不让别人帮忙，倒会很多时候帮同伴拿行李；也并不无趣，善于发掘小众景点，幽默感满满……

《三十而已》剧照

可是，却没有一个相互欣赏的旅游搭子。我喜欢写游记，注重特色体验胜过大众方式，在外地也喜欢坐公交地铁，不是滴滴打不起，而是公交更有烟火气。每到一地都坚持要去美术馆博物馆，还必去当地邮局找特色明信片寄回家，甚至有一年去徐闻中国最南端，预报有台风，我却兴奋得不得了，打算做一次“追风女人”……这样自然淘汰了很多不好这一口的人。

老公倒是都随着我，无奈太忙，而且家里总要留个人照顾老小。自己单独出去？不是不行，但弊端也很明显：吃饭不好点菜不说，安全感也缺失，甚而上厕所都没人看行李……相信我，我一个人出去过的，自由度拉满，其他满意度不高。单身女子出游，警惕性将愉悦盖没了大半。

我有个表妹，两人一直玩得很好。发微信过去问，表妹很快回了话：“姐，很想去。可是最近不行，冲业绩已经焦头烂额了。过两个月行吗？”她总是那么忙，而且两个月后我的孩子要上加强班了，当妈的怎么能那时候出去玩？

我又给兰姐微信。兰姐的小儿子和我的孩子同级，两人在家长群里认识，彼此挺投缘。兰姐也很快回了话，“刚去了一趟四川，送好大儿上大学。才回来三天，四川就不再去了。而且挺累，得缓一段儿。”

《欢乐颂》剧照

嗯，我还有一个闺蜜。她性格很绵，是个宅神，对旅游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我决定碰碰运气。微信发过去，她过了半天发来语音，“去四川？不去不去，我去了家里两只猫怎么办？一窗台的花谁浇？天凉快了，我正准备把土翻一翻，开始秋播，种一些没种过的花。你不知道，我又买了一些石竹和洋桔梗，还有一袋香菜种子和茄子种子，种出来了你来看啊。”我回了一个“好的”，颓然放下手机。

苦笑着把通讯录翻来翻去，男同事不可能，女的各有各的难题。最后，山穷水尽的我在网上发了帖子，并不是想在网上征搭子，我只是想感叹一下。结果没想到好几条留言都透着邪念，“美女，我陪你去啊，酒店钱我付！”“小姐姐多大了？结婚没有？我也想去四川，一起吧？”……吓得我赶紧删了发言。

找个旅游搭子，居然变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回想年轻的时候，三五好友出来喝顿酒，提起哪里好玩就能一拍即合，当场买票，第二天就出发，好像除了钱总是不够，没有别的困难。现在大家都太忙了，各有各的一摊事儿。父母，孩子，工作，身体……最重要的是，没有了激情，与说走就走的旅行渐行渐远。

《二十不惑》剧照

其实我这次出游，也是综合了各方因素的：孩子刚开学、天气凉快了、老人状态稳定、自己生理期刚过、不是黄金周或小长假……要集齐这一众条件，难度堪比集齐七龙珠召唤神龙。就这样一个珍贵的黄金时段，却折在找不到旅伴上面。不过换位思考一下也就想通了，自己的黄金时间段未必是别人的，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在这个繁忙的当下，这千头万绪的生活中，每个人的社会属性都太多太多。家里任何人的任何一件事，都可能把刚刚成型的旅游计划瞬间无限推远。

《小欢喜》剧照

最终，我还是垂头丧气地问了老公，最近有空出去吗？——毕竟，老公是最熟悉、最安心的旅游搭子。他说最近不行，但下个月要去四川出差，到时可以一起走，办完事陪我顺便转一转。我叹了口气，这大概就算是比较圆满的结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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