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太快了。
3号0点上映的《木兰:横空出世》,次日9点就发布声明即将撤档。
好好的“横空出世”,转眼变成“横空出事”。
上映3天即撤档,票房收入787万,豆瓣上超过60%的人,都给它打了一星。
建模随意、台词尴尬、山寨、廉价、奇葩、无脑、幼稚......如果说《上海堡垒》关上了国产科幻的大门,那《木兰:横空出世》估计就把国产动画的大门锁死了。也难怪编剧能开出,木兰与敌国王子谈恋爱这样的神奇脑洞。
《木兰辞》中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果敢和英武,到这儿也只剩网络爽文式的功利。“我在军中只有一个目标,立下战功,封个大官回去。”就这改编,上映前导演还发博踩迪士尼的《花木兰》呢。要是让迪士尼看到国人拍的这版花木兰,那可真就被笑掉大牙了。毕竟,面对剧本和人物塑造上有明显瑕疵的《姜子牙》。我随便聊几部,自己比较熟悉的动画电影,大家就能看明白。2002年接拍《风云决》时,林超贤(近期作品《湄公河行动》、《红海行动》)在内地的名气,还不像现在这么大。作为一个拍了10多年真人电影的导演,林超贤能有这份自信。《风云决》是武侠风,想要做好打戏,每个人物的一招一式,慢镜头的演示,每场戏的资金如何分配,都要导演亲自拿捏。最开始,每个角色的服装都做得很有质感,表面有很多图案。衣着太华丽只要动起来,工作量就会呈几何倍数的增长。最终,林超贤放弃了好看的服装,毁容的第二梦也在《风云决》里改成脸上有胎记。同样拍着火,真人电影只要把火点着,然后控制一下火势就好了。而动画需要用画面呈现火怎么烧,火苗往哪飘,怎么制作才能得到想要的效果。更要命的是,很多时间都要消耗在,与各个分工部门的沟通上。《风云决》从开拍到完成,前后耗时5年,最终豆瓣评分6.6。没有成熟的团队,没有规范的流程,甚至连导演都要从真人电影领域找。《风云决》之后林超贤再没碰过动画,但他还不知道中国动画电影即将“变天”。它凭借宏大的世界观,丰满的人物,以及优秀的制作,很快就俘获了无数青少年。当日本三大民工漫在国内攻城略地时,《魁拔》的出现仿佛在向观众高呼:庆幸之余,大家应该还不知道,《魁拔》的诞生经历过什么。应聘时,动画师向面试官表态:“为了中国动漫事业我可以去死!”面试官赶忙劝慰:“这可犯不上,你只要能把结构画准就行。”从2011到2014年,《魁拔》大电影接连出了3部,评分部部8分+。《魁拔》当年的野心很大,大电影一下就制定了5部计划。(第四部原名《魁拔之梅零落》,第五部原名《魁拔之冲天槊》)可惜,影片的受众是青少年群体,这些初高中生根本无法撑起票房。4天之间100万的众筹目标,以370多万收入告捷。这家几乎最早打造工业流程的动画公司,如今终于有了一线生机。《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以下简称《大圣》)经历4年筹备,4年制作,艰难问世。导演田晓鹏花光投资,用掉积蓄,向父母、岳父岳母全借了个遍。直到影片上映的前一年多,资金匮乏的《大圣》才只做了10分钟。为了给优质的国产动画撑腰,无数观众报复性的2刷、3刷、4刷......最终累计票房9.56亿,是这部片给中国动画电影,找到了新出路。分析起《大圣》的成功,抛开常提到的精心制作和走心剧情。我认为是它在用热血主题抓住青年观众的同时,并没有放弃低龄观众。影片的故事简单,剧情通俗易懂,时长也被控制在90分钟以内。另外,三维动画对盗版资源的抗压力更强,这一点也很重要。
然而,后来谈起《大圣》,田晓鹏说过最多的,还是遗憾。部分情节太跳跃,许多想法实现不了,插曲混音太突兀......可也是这部充满遗憾的电影,彻底扭转了中国动画少人问津的僵局。因为《大圣》的出现,彩条屋与田晓鹏的十月动画达成深度合作。2017年的《大护法》,凭借暴力的画风,隐晦的内核,直接把动画电影的观众年龄,往上拉了10多岁。导演不思凡,在开拍前因为动画上的失利,正准备转投漫画。说起来,意外获得8000多万票房的《大护法》,还真有点野蛮生长的感觉。比如,片中酷似徐锦江的太子角色,就是为了增加成片趣味性,而后设计的角色。你可以认为,糙汉外形王子的设计,存在不思凡反类型的恶趣味。
但这个人物,的确为《大护法》的破圈,起到了不小的推动。
相机是妈妈送的,场地是家里的小房间,道具基本上都是从同学那搜集来的生活垃圾。6年间周圣崴累计制作模型268个,拍摄照片58000余张。这部电影辩证的讨论了男权压制和极端女权,两种均不正常的社会形态。思考深度和艺术造诣都挺高,并且还在当年的上影节上拿了奖。
然而过于深刻的议题,以及比较抽象的表达,也让发行公司将《女他》拒之门外。
导演刘健的处女作《刺痛我》就别具一格,被誉为“中国第一部黑色动画长片”。这位大佬仅靠一台电脑,一部手写板,就能完成配音前的全部工作。《大世界》虽然是动画,但它已经彻底改成了写实风格。别人做动画,都是害怕掉帧,逐帧润色,保证画面的精美。“《大世界》是现实题材,我希望它是有质感、有力量的。”也正因为这份独特,《大世界》前后拿到柏林、金马、平遥等多个电影节的多项提名。
克服了工业化困难,找到了商业化的出路,开发了不同年龄层的观众,还在艺术探索上颇有造诣。于是,2019年年初,综合实力更强的《白蛇:缘起》出现了。这部动画电影,无论是艺术审美,还是文学改编,不管谈水墨风格,还是画面构图。与此前的国产动画相比,《白蛇:缘起》都是绝对领先的。这不仅因为出品公司追光动画,是制作过《小门神》、《阿唐奇遇》和《猫与桃花源》的业内老油条。因此,《白蛇:缘起》在档期内,遭遇《大黄蜂》和《死侍2》的前后夹击,却依然砍下4.68亿票房。年轻化的创作者,更容易接受新理念和新事物,他们也更清楚——不过,要论谁更懂观众,赵霁和黄家康肯定还是比不过《哪吒之魔童降世》(以下简称《哪吒》)的导演饺子。称霸2019年暑期档的《哪吒》,豆瓣评分8.4,狂收票房50亿,比《疯狂动物城》票房的3倍还多。
人们总喜欢聊“逆天改命”的热血,谈影片对于《封神演义》的优秀改编。其实不少人都忽略了,《哪吒》在很多地方,借鉴了老港片的风格。因为请不起动作指导,饺子和团队里的动画师苏叶,几乎看遍了成龙和李连杰,包括洪金宝、徐克以前的武侠片也在参考。饺子也有遗憾,因为结尾混元珠合体部分的特效,曾因为拮据的预算被砍了;与《姜子牙》几乎同时立项,《哪吒》之所以先完成,其实是因为动画公司就要撑不下去了。作为一部三维动画,它的成本仅有8000万,是迪士尼项目预算的1/20。即使已经做出了成绩,中国动画电影与迪士尼、梦工厂的差距依然真实存在。但即使像《哪吒》这样价值观普世、娱乐性兼备的作品,在北美也仅拿到369.55万美元票房。比如玄机科技的《秦时明月》,有妖气的《十万个冷笑话》,木头导演的《罗小黑战记》......其实大家做动画的过程,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既要面对捉襟见肘的制作费用,还要做出自己的特色来。对于许多动画人来说,游戏行业的收入往往更高,能留下的基本全凭热爱。1921年,美术出身的万籁鸣看到美国的动画短片《跳出墨水瓶》。万籁鸣喜出望外,他想做出中国第一部动画片,并立即向创作者询问技术。
几兄弟参考了走马灯、皮影戏,没事就窝在家里,整整研究了5年。不久后,迪士尼做出了《白雪公主》,在上海掀起观影狂潮。万氏兄弟暗中较劲,又在1941年推出了动画长片《铁扇公主》。这部长片动画的票房,超过当时所有故事片的票房之和。当年的中国动画电影,也是在追赶西方的脚步中艰难成长。
如果没有万氏兄弟的坚持和付出,整个中国动画,都不知道要晚起步多少年。我们对中国动画电影抱有“特殊情感”,喜欢听到有人说“国漫崛起”。
必须承认,这里的确有中国动画电影,近几年进步迅猛的原因。但我想更多的,还是大家对中国动画人们的敬佩和喜爱。他们清楚内地与国际水平上的差距,自己打造工业体系:他们甘愿面对国产动画的窘境,在开放的市场环境下,为中国动画电影寻求生路;他们不怕资金短缺,不怕费时费力,只怕“中国动画”这四个字,会跟不上时代。偶尔也会出现《木兰:横空出世》,这样跟风蹭热度的烂片。但我想,大家最期望的,并不是出一部动画电影,就听到那句让人耳朵起茧的“国漫崛起”。而是有一天,我们能向来自不同地方,拥有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信心十足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