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三代都是老师

三表老师写了篇《我全家都是老师》，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我家祖上三代都是老师。

曾祖母是私塾老师，女性当老师，在当时的农村可是件很不得了的事，但在我的记忆中，她只是一位很会讲故事的慈祥老人。

祖父只有初小（当时小学分初小和高小）文化，却在县城当了一辈子的老师，桃李遍天下、著作可等身，现在80多岁还坚持读书写作。

父亲因为成分问题不能上大学，只有在农村当一个代课老师，最后升为民办教师，到快退休了才转成公办教师，尽管一直身份缺位、薪水欠奉，但父亲多才多艺，写作、象棋、二胡、素描无一不精。

小学的时候，我一共有两位老师，数学老师是我的大舅，另外的班主任兼语文、音乐、美术和体育老师则由我父亲担任。

父亲担任老师带来了两个比较纠结的问题，一个是称呼问题，上课提问的时候我不知道该叫爸爸还是叫老师，很纠结；另一个则是挨打的问题，父亲会抽学生到黑板上听写生字，别的小朋友听写不出打一个手心，而我要被打到哭为止，这时候就更纠结了——哭吧，很没面子，不哭吧，就要继续挨打。

升初中之后，父亲也“刚好”被调到了乡上学校的初中部，继续当我的班主任。不过半年之后我就转学到了县城，然而，那里的老师基本上都是我祖父的学生，会及时将我的各种“表现”通报给祖父。

即使到了高中，暑假回家的时候，父亲也会一边犁田，一边询问我的学习情况，时不时抽问一些语文知识。是的，乡村教师微薄的薪水并不足以养家糊口，父母还是得在工作之余，种田种菜来维持生计。

祖父和父亲都是无比严厉的人，这种严厉一方面来源于性格，另一方面则是多年任教的本能。

这种严厉有坏处，比如我不敢向父亲请教音乐美术，也不敢向祖父请教诗词歌赋，除了偶尔偷偷地在爷爷主办的诗刊上抄两句诗来装扮写给心仪女生的情书，有些句子至今还能信手拈来：

心中，发个芽儿，摘下来，放在纸上，便是诗；

在一张纸上，写满你的名字，竖起，我相思的旗。

但更多的时候，我感谢这种严苛，不仅仅因为它造就了今天的我，更因为他们只是严格而不是严酷。说句不中听的话，少数农村教师良莠不齐的素质和一些做法实在是不敢恭维。

四年前，我小学就读的学校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回到初中时的母校，发现那里的环境和当年并没有太大差别，一样没有立足之地的茅厕，一样破败不堪的书桌，学生们的境况甚至还不如我们当年。

这是一张小学班的照片，幼儿园的小孩子也是这样睡午觉，我实在不忍心拍下他们的样子。讲台上的两个小姑娘是高一个年级的学生，她们被老师授权可以对没有好好睡午觉的学生进行打骂，我亲眼看见一个小姑娘被打得眼泪直流却不敢做声，直到我去劝阻她们才停下来。

我还看到一个老师用标准的“村骂”将一位没有按时交作业的学生辱骂了近半小时，词汇不堪入耳。

我很庆幸父辈没有对我们采取这样的做法，他们只是严格，但绝不会将学生作为情绪宣泄的对象，而后者，将会对孩子们的性格成长造成很大的伤害。

父亲有意让我上师范学校，但我坚决反对，不是不想当老师，而是当时自己性格内向腼腆，完全无法想象在学生面前讲课的场景。

当然，谁也没想到我最终从事的工作，需要在更多的人面前讲话。而且，因为互联网的原因，读者和公关朋友，也会叫我一声老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可以算是家族里的第四代“假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