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电影的类型有什么特殊偏好没有?
没有。只要让我觉得刺激,我就愿意拍。
你加入美国国籍后,开始成为双面手,制片人和导演一肩挑,作为制片人的一面有没有和你作为导演的一面冲突?
我尽可能在避免这种情况,真要一肩挑会把人搞分裂的。实际上我会找最好的执行制片人来,他要是个管钱能手,我把合同上、商业上的事情都交给他,这样我只管好拍摄上的事情就行了。我想不是每个人都能真正同时做制片人和导演的,很多时候那就是彼此冲突的两回事,同时从两个不同的角度思考问题,办不到。
《正午》
如果现在让你重新来决定From Here to Eternity的片长,你觉得多少分钟合适呢?肯定超过118分钟。
135分钟以内吧。我们拍摄的时候,一直在抱怨Harry Cohn规定的两小时限制。我记得以前好莱坞的老话说得妙,电影越短越好,观众退场的时候才会想,要是再长点就好了。不过,现在好莱坞的宗旨反过来了。
《乱世忠魂》
聊聊你从别的老导演那里得到的经验有什么?
通过大量看片,我从很多好莱坞导演那里学到了东西,其中对我影响最大的绝对是John Ford。我一直都仰慕他。很久以前,他在看过我早期的那几部片子后,跟我讲:「如果你不乱整吊臂,还有别把摄影机动来动去,你会成为一个相当不错的导演。」他接着说:「对我而言,摄影机相当于展示窗的作用,我喜欢让它尽可能静止,然后让演员围着它动,讲自己的故事。除非有非常非常必要的原因,我决不移动摄影机。」
我后来逐渐体会到这是John Ford用画面讲故事之所以如此简洁而精彩的原因所在,也是他拍电影最精妙的原则和组织方式。我发觉在好莱坞最糟糕的是对这个产业贡献非常大的人一旦停止工作就很快被人遗忘。缺乏对传统的尊重与继承,是很可怕的事情。
关于五十年代流行的宽银幕,你有什么说的?
我不喜欢拍宽银幕,越少拍越好。我是很传统的人,要照我说,巴不得天天都拍16 mm黑白的。
现在很多演员都受过「方法派表演」的训练,和他们拍戏是不是比Paul Scofield这种英国传统戏剧舞台出身的演员更难?
这差别可就太大了。Scofield这种戏剧演员出身的,比他们方法派的人更灵活,更随机应变,他们的技巧比今天那些方法派培训出来的年轻美国演员更丰富。
Paul Scofield
但另一方面,方法派演员的表演强度更大,更热烈,因为他们把很多东西都个人化了。在英国演员看来,方法派演员是错的,英国演员不会从自己的角度来观察角色,他们不会问自己:「如果是我在那种情境下,我该怎么办?」他们在开始表演和反应以前就已经把自己放到角色里面了。而且他们有更多舞台训练,这很要紧。而且他们对整体时机节奏的把握非常敏锐,因为他们要时刻面对舞台下真正的观众。
你拍A Man for All Seasons这种从舞台剧改编成电影的作品,用了哪些特别的技巧来完成电影化?
头号要务是砍掉所有可有可无的对话,不要过于依赖对白,功夫在话外。换句话说,关键之处是处理好对话与对话之间的东西——要依靠人在对话间的反应和思索,而不是讲的那些话本身。
切不可让演员巴喇巴喇对着镜头把台词三下五除二背完了事,而是要拍出他们的表情,他们的想法,他们的反应,所以我用了很多特写。
《日月精忠》
如果电影里用的演员本身就是演舞台剧原来那个角色的,一定不能让他们按照之前的调子来,那他们会把自己凸现出来,就大错了。一般来说,在舞台上演戏,脚灯打到演员身上,为的是让远处包厢里的观众也看清楚。
拍电影就大不相同了,演员不是对面前的观众说话,而是对着这场戏里别的演员说话。
说说执导Marlon Brando和执导Montgomery Clift的区别吧。
他们有一点是相同的,都是超级演戏天才,是我见过的最有才华的两个演员,不用加之一之二的限定。
但Monty比Marlon更有纪律性得多。Marlon几乎都是在为自己表演,而Monty是为别人表演。Monty很有可塑性,他善于听取意见,很好合作。但Marlon一贯我行我素,他主见太强,想法太多,只听自己的,即使Marlon Brando第一次拍电影The Men都是如此。相形之下,Montgomer Clift就好说话得多。
马龙·白兰度
From Here to Eternity这部电影中Maggio这个角色,后来归Frank Sinatra了,这里面好像有什么故事吧。
根本不是我选他的,是Sinatra自己选自己。当时我们要拍这部片子的消息传出后,Sinatra就轮番轰炸每个人,从哥伦比亚那时的老板Harry Cohn,到制片人Buddy Adler,到编剧Dan Taradash,再到我。他每周都发一封电报给我们,署名Maggio,不署名Sinatra,他相信自己已经是那个角色了,决意要演它。
本来我们想要另一个很不错的演员,Eli Wallach来演的,Wallach试镜很出色,但后来他跟Kazan到百老汇演舞台剧去了。我们只好找Sinatra来试镜。Harry Cohn也是很别具一格的人,他马上叫Sinatra从肯尼亚自费赶回来,结果他来了。Cohn给他的全部片酬是8000块,演了这个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