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源”一词最早出自汉代王充的《论衡·效
力》：“江河之水，驰涌滑漏，席地长远，无枯竭之流，本源盛矣。”意指江河的“源头”，之后扩大为一切事物的根源和起源，并逐渐引申为事物最重要的方面，如宋代司马光在《进修心治国之要札子状》说：“夫治乱、安危、存亡之本源，皆在人君之心。”意思是，帝王的意志才是历史的主宰。
这几年，回归“信托本源”一直是业内大家经常提到的话题，监管部门也一直倡导信托公司要做“信托本源”业务。但什么是“信托本源”业务？对照“本源”的含义，我们从信托的起源中如何找到信托最重要的方面？这些似乎也没有一个非常统一的标准。有人认为，信托本源业务就是发挥信托财产独立和破产隔离等制度优势的业务，因此三分类项下，只有资产服务信托、公益慈善信托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信托本源业务。也有人认为，信托本源是“受人之托、代人理财”，资产管理业务和财富管理业务才是信托本源业务。
这些认识都有其可取之处，但也不尽全面。我们认为信托本源由三要素构成，一是满足社会经济发展需要，二是财产的转移和管理，三是受托人的信义义务。这三要素统一起来，构成了“信托本源”。
满足社会经济发展需要
看起来，这第一要素似乎与信托制度本身并不相关，但我们认为，这却是信托保持生命力的核心所在。现代信托制度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几个世纪以前，是为了满足当时英国教会的教徒避免捐献给教会的土地被国王没收的需要而诞生的制度安排。在信托业最发达的美国，大量的证券投资服务信托也是满足了美国资本市场发展的需要。与我们同属大陆法系的日本，在其信托业发展的初始阶段，也做了大量融资类业务，对日本钢铁、煤炭、重化工等基础产业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新中国的信托业，所经历的自“一法三规”颁布实施后的黄金十年，也是满足了当时以全球化、工业化、城镇化为特征的中国经济发展需要，在金融服务实体经济、满足社会多元化金融需求、服务人民群众投资理财方面做出了积极有益的探索和贡献。同样地，当前信托业的转型，也是因为在中国经济转型的背景下，信托原来的传统业务已经不适应社会经济发展的需要，需要信托业重新进行业务定位，而不是信托制度本身存在问题。
以华能信托为例，我们在做公司的战略谋划时，一直强调要坚定地服从服务于国家经济大局，强调企业经营的“小逻辑”一定要服从于国家发展和社会进步的“大逻辑”。早在2015年，华能信托就响应中央关于经济新常态的重大判断，明确提出公司进入转型发展新阶段。2017年以后，全面退出政府平台业务。2018年，华能信托开始严格限制房地产业务，转而大力发展服务
实体经济的产业金融业务、支持小微企业的普惠金融业务和体现信托本源特点的资产证券化业务，摆脱了对传统信托业务“三大件”的依赖。2023年，华能信托又根据市场变化趋势和信托新“三分类”的监管要求，将标品资管业务和财富管理业务作为转型重点业务，加以培育发展。正是由于华能信托坚定地贯彻执行国家和金融监管政策，服务于国家经济发展需要，提前谋划布局，华能信托才经受住了近年来经济调整换挡过程对信托行业的冲击，总体上保持了经营发展的稳定。
财产的转移和管理
信托本源的起点是委托人将财产转移给受托人占用和管理，实现财产所有权与收益权的分离。这种制度安排可有效保障信托财产的独立性和安全性，同时使得信托资产可以长期被专业化管理,不受委托人或受托人去世或破产等影响。信托财产可以多种多样，管理和分配方式也可以由委托人和受托人灵活安排，这使得信托成为最为灵活和有效的资产管理和财富管理工具，也是信托最为明显和差异化的制度优势。
新“三分类”项下，资产服务信托中的19个业务品种，基本上都是充分发挥信托这一制度优势的业务类型。诚然，由于我国信托财产登记制度不完善，信托公司过往又大量从事以资金为信托财产主要类型的融资类业务，对于新型信托业务都还处在探索阶段。同时，新型信托业务也面临场景拓展、商业模式确立、前期资源投入、管理内容与受托责任界定、配套制度建设、社会认知与认可等痛点，但无疑还是给信托业开辟了一片蓝海。
以财富管理业务为例，如果说在资产管理领域，信托与基金和券商等机构相比，在投研能力等很多方面目前尚存在一些差距，但在财富管理领域，实际上各个资管子行业差距并没有那么大。客观来说，整体上大资管行业对于财富管理还基本停留在产品销售这个层面，还没有真正形成以资产配置为核心、以委托人需求为出发点和落脚点的财富管理模式。同时，信托又具备跨市场配置和破产隔离、代际传承等制度优势，也积累了一定的财富客群和人才队伍，分类新规又给信托业提供了家族信托和家庭信托这样的制度武器，未来以家庭信托账户管理为核心的财富管理业务领域，具备非常大的想象空间和实践之地，值得信托同仁共同为之努力。
受托人的信义义务
受托人与委托人之间的关系，无论是基于前期的道德约束还是后期的法律规范，其核心都在于服务受益人的最大利益，即以受益人合法利益的最大化为最终目标。简而言之，“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因“信”而“托”。信义义务有三层含义：
一是受托人定位。信托业务的起点和落脚点是委托人的需求，分类新规限制私募投行业务，也是要求信托公司坚守“受人之托、代人理财”的资管业务本质，在充分履行作为受托人的“信义”义务的基础上，由投资者享受收益、承担风险，信托公司作为受托人，赚取管理费，而不是当信用中介，赚取信用利差，承担刚兑责任。
二是受托管理能力。委托人把财产委托给信托公司管理，看重的是信托公司专业管理能力，有没有能力把信托财产管理好是信托公司的核心竞争力。
三是做实风险防控。防控风险其实本质上也是受托管理能力的一部分，之所以将其单独列出，是因为当前信托业面临的外部形势复杂严峻，各种风险因素较多，对受托人防控风险的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以华能信托为例，我们从2017年开始，探索开展高端引领型产业金融业务。将新能源汽车、清洁能源、半导体、TMT、先进装备等绿色产业和新质生产力的代表，作为重点布局的产业赛道，利用资本市场金融工具，为委托人创设“安全可靠、代表趋势、创新性强”的信托产品。截至到目前，华能信托已经
服务于这些产业赛道内的领军企业120余家，投入信托资金逾1300亿元。
高端引领型企业与地产、政府融资平台企业有很大不同，他们产业新、技术新、商业模式新，充满机会，但投资难度明显更大，因此对识别标的、评估风险的要求远高于传统产业。为此，近年来，华能信托引进10余名有理工科背景、有产业工作经验的产业博士，组建了“产业博士军团”。在公司层面组成九大产业研究小组，围绕行业头部企业、节点企业建立“产业地图”，自上而下组织“挂图作战”，又通过“自下而上”的一线业务实践来反向验证研究的结果。产业认知水平的提升带动了公司整体在这块业务领域受托履职能力的提高，为委托人创设出了差异化的信托产品。
同时，提高受托管理能力绝不是一日之功，需要长期坚持和培养。大家目前的共识是信托行业整体从“打猎文化”转向“农耕文化”的趋势已经确定，生存和发展靠的不是谁家合规尺度低、谁的关系硬，而是靠能力。过去我们习惯于做简单的融资类业务、习惯于粗放型的发展模式，现在就必须精耕细作地提高我们的各方面能力。各个转型业务对于能力的要求不尽相同，例如，资产管理业务的核心能力包括投研能力、配置能力、运营能力和销售能力，而财富管理业务更考验客户画像能力、综合财富规划能力和配置能力，当然这些能力在不同业务领域中也有交叉，呈现互相赋能的特点。
提高这些能力的方法，在信托公司管理层面，需要通过组织架构的设计、考核激励政策的完善、优秀人才的引进等各方面提供顶层设计，而更重要的是通过具体业务的锤炼，久久为功，不能寄希望于短期内就有明显的质的提高，只能通过长期积累、精耕细作，“慢工出细活”，持续培育和提高自身能力。
从上述信托本源三要素中，可以看到信托的制度优势明显，在国家整体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的背景下，整个信托行业仍然有非常大的发展空间，需要我们坚定信心，按照信托本源三要素维度，坚定地走高质量发展新路。信托业虽然目前面临一些挑战，但经过四十多年的发展历程，信托依然有其优势。
一是信托长期深耕非标投融资业务，对底层资产的认知能力具备优势。信托公司脱胎于为实体经济提供投融资，对行业和企业更加熟悉，对企业信用风险的把控能力较强，形成了一整套对于企业经营情况和风险状况的评价标准和体系，非常有利于信托公司开展固收类产品的设计和运作。
二是信托具有牌照优势，是最灵活高效的资产管理平台。信托具有灵活的投融资功能，既可以生产非标资产，也可以投资于股票、债券等标品，还可以利用资产证券化工具，将自己生产的资产进行证券化，并进行跨市场的资产组合配置，可以为投资者提供更加多元化的资产配置服务。
三是信托是财富管理业务最有效的工具。信托具备法定的破产隔离功能，也是唯一可以实现他益效果的财富管理工具，可以有效实现财富管理和代际传承。同时，信托分类新规又赋予信托公司家族信托和家庭信托的专属业务领域，极大丰富了信托公司财富管理业务范围，也为信托公司资产管理业务带来长期、稳定的资金来源。
信托行业未来要做好以下四方面的工作：
一是聚焦“五篇大文章”，服务实体经济高质量发展。虽然历经曲折，信托业仍然是金融体系中非常有价值的一个领域。相对于商业银行审批流程较长、风控条件严苛，以间接金融为主、实业投资受限，证券公司以投行撮合思维展业等情况，信托的风险隔离、弹性设计和长期管理机制，使信托公司在资本市场特别是实业投资领域具有独特优势。组织机构扁平、集约化运作也保障了信托公司较高的金融服务效率，可以在科技金融、绿色金融、普惠金融、养老金融、数字金融“五篇大文章”中发挥出自己的独特作用。
二是高质量发展财富管理业务，服务人民美好生活需求。国内居民财富的增长和人口结构的变化为信托业发展提供了广阔的市场。2023年，国内人均GDP突破1.26万美元，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3.92万元，居
民储蓄率为45.6%。同时，我国人口老龄化进程加速，国内65岁及以上人口2.17亿人，占比15.4%。
居民财富的积累和人口结构变化，激活了多元化的财富管理需求。信托行业一方面可以持续加大为客户提供全生命周期信托服务的产品研发力度，努力形成财富管理业务和资产管理业务的双向融合互促式发展；另一方面，可以通过家族信托、家庭服务信托，保险金信托、特殊需要信托等方式，推动家庭资产规划，关爱特殊人群，让信托服务惠及更多居民。
三是践行信托的人民性原则，积极履行社会责任。尽管存在商业价值不显著、盈利模式尚需探索等种种困难，但从增进民生福祉的角度、强化信托的“人民性”，是信托公司回归本源业务的必然选择。信托具有风险隔离、长期管理、权利转换功能，又有专业管理与信义义务的法律法规规范，在开展服务信托方面有着独特的制度价值和实践经验。比如信托公司可以利用预付金信托，解决商户预付金管理的难题，为社会治理提供信托解决方案。同时，信托公司应大力发展慈善信托，激发社会财富蕴含的慈善活力，助力实现共同富裕国家战略。
四是树立底线思维，扎牢风险防控“篱笆”。防控风险是金融工作的永恒主题。信托公司应当在总结过往经验教训的基础上，树立牢固的风险防范意识，建立全面的风险管理体系，将风险防控作为日常经营的头等大事，以“时时放心不下”的责任感做实各项风险防控措施，坚定地守住不发生重大风险的底线。
信托作为一项古老的制度，历久弥新，在一个国家的金融结构中有着独特而不可替代的作用。我们相信，信托业只要坚定地回归信托本源，围绕金融“五篇大文章”，服务实体经济、服务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能够为建设金融强国作出新的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