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010年,流动性趋紧,限购大幕全面拉开,北京市均价20000元
错过了上一次买房的机会,谢晓丹倒也没太后悔,经过了08年,老百姓们都觉得房市和股市差不多,有涨自然会有跌,不是不跌,时候未到,观望着呗。
情场失意的时候,职场就会得意,这简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和丁之潭分手后,谢晓丹也遇到过那么形形色色的几个人,根本都谈不上男朋友呢,就因为种种原因没了下文。
Shino离职后,原来的行政经理捡漏当了总监,没过半年,新总监怀孕了,走了狗屎运的Amy谢,主管做了不到两年就提拔成经理,加之新总监孕程不顺,三天两头住院,十几个人的行政人事部,实际上就是她说了算。
28岁的谢晓丹,越发成熟干练,要按修行论,在职场上,也算得上白骨精了,团结湖那套小房子配她太老旧了,谢晓丹也不愿再住有丁之潭影子的地方,正好搬家。这一次,她搬到了东三环东侧的苹果社区,小区环境充满青春艺术气息,离公司也很近,一站地铁。
谢晓丹看着工资卡上每月2万多的进账,扣掉3500的房租,养活自己绰绰有余,她突然觉得女人该活得轻松一点,舒心一点,别老想着年龄,嫁人,买房子这些劳心费神的事儿。
陈青来北京也大半年了,在一家知名PE做TMT行业的中后期股权投资。谢晓丹开始不明白陈青这个南方孩子为什么会钟情于北京,有次姐妹俩约饭,她拖着个高大斯文的男孩儿笑眯眯地走过来,谢晓丹才明白了七八分。
这男孩叫高畅,山西人,上海交大计算机系毕业。他和陈青是在上海学联有一年的五四汇报演出时认识的,陈青从小吹长笛,高畅从小拉小提琴,两个人都是彼此的初恋,大学毕业后,又携手共赴斯坦福读硕士,高畅研究生专业是人工智能,毕业后在硅谷泡了半年,决定回国创业,陈青于是跟着他回到了北京。
谢晓丹打心眼里喜欢这对小情侣,谁又能不呢?他们朝气蓬勃,干净纯粹,热情又朴实,对世界对未来都充满希望,行过万里路,也读过万卷书,这就是新青年最美的模样吧。每次见到他们,晓丹脑海里都会浮现起那句话:少年强,则中国强!
陈青和高畅租住在北四环一套大开间的公寓里,有次谢晓丹去看他们,正赶上陈青用脚踢着高畅屁股叫他去洗衣服做饭,还笑嘻嘻的对男朋友说:快去,现在我养你,你就得多干活,将来有一天你养我,我保证自觉主动的干家务,不用你催!
等洗衣机的轰鸣声响起来,谢晓丹压低声音问表妹:他没你挣得多吗?陈青乐了:他在创业啊,别说挣钱了,还得往里搭钱呢!高畅大概是听到了她们姐俩的对话,站在厨房大声说: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陈青你要注意对我的态度,当心将来我敲钟的时候不带你上台!陈青盘腿坐在床上哈哈大笑:高畅,你竟敢要挟潜在投资人!我看你是不想混了!
他们之间的玩笑,谢晓丹似懂非懂,但他们二人彼此无条件信任,无条件支持的状态,她好像很久都没见过了。教育可以改变命运,这一点毋庸置疑。陈青虽然硕士刚毕业,年薪已经超过了谢晓丹,晓丹没什么不平衡的,她从小最服的,就是这个眉清目秀,双商过人的妹妹。
陈青和高畅对北京都不熟,谢晓丹是姐姐,又是老北漂,当然要尽地主之谊。陈青26岁生日那天,谢晓丹邀请他俩去中国大饭店的夏宫吃饭。这在行政经理Amy谢看来,也算是不低的接待水平,何况是学生气还没褪尽的他们。小情侣吃的很开心,频频对姐姐竖大拇指:味道超赞的!但却并没有对中国大饭店的装潢、氛围有什么特别留意,自然,谢晓丹从他们嘴里也肯定等不来别人常有的那句感叹:哇,你工作的地方好高大上!
不过,这正是他们特别可爱的地方:万里归来仍是少年,质朴纯粹,不虚荣不狂妄,所以格外有力。和他们在一起,晓丹觉得自己也变得更美好了。一餐吃饱,三人起身离开,谢晓丹还得回去加班,正和他们挥手道别,有人在身后拍了拍肩膀。晓丹回头,一张有分寸的笑脸:不好意思小姐,你好像掉东西了。晓丹看看他手中,正是刚才放在沙发座上的工牌,披肩直发的Amy Xie在牌子上笑语盈盈的望着自己。
“哎呀,总是这么丢三落四的,真是谢谢你了!”谢晓丹双手接过工牌。
那男人笑着回答,“也没准儿不算件坏事……否则我也没机会和您认识。”
晓丹又仔细看他两眼,男人中等身材,年龄四十岁上下,一抹灰白色的头发显得气质独特,深棕色格子的高定羊绒西装,手臂上的咖色羊绒大衣正好能勉强看到一点LOGO,是Burberry。中国大里这样扮相的男人到不稀罕,可光天化日下这样搭讪的人就不多见了。
接过工牌的瞬间,谢晓丹觉得有什么东西衬在底下,翻过面一看,是张名片:黎光,一间国际大投行的董事总经理。她不知该怎样接话,那男人很得体的伸出右手,用他充满磁性的男中音说:很荣幸,期待有机会再见!
不疾不徐,不轻不重,相遇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刚刚好。
之后两三天,谢晓丹时不常会想起这个叫黎光的男人。晓丹所在的外资律所,经常会接待这样的客户,这些受过良好教育又见过大世面的男人,不仅有钱有风度,更有品味和风雅。
Shino的老公就是这样的金融界大咖,据说当年Shino遇到他时,还只是南航头等舱里实习的小空姐,跟了那男人后,改头换面、平步青云,一脚踏进了现代中国的“上流社会”。
谢晓丹站在飘散着淡淡音乐和香味的洗手间,看着巨大镜子中的自己,乌黑的长卷发散在肩头,刚毕业时的那点婴儿肥也荡然无存,如今她的气质着装已经是典型的CBD风范,和六年前令自己惊艳羡慕的国贸女人们别无二致。
然而,这栋大楼里,有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吗?虽然楼里云集着各种国际大牌,可身上的名牌包,是淘宝上买的日本淘来的二手货;因为经常要接待客户预订座位,和楼下高档餐厅的门店经理们都混了个脸熟,可那天请陈青和高畅吃饭,还是六年里,谢晓丹第一次自己去那儿消费;上午手下一个小助理被所里最tough的合伙人训斥,说她连订机票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小姑娘躲在洗手间里跟晓丹哭诉:他要我订电影更新的最快的航班,我从来都没去过香港,从来都没坐过头等舱,我哪知道哪个航空公司的电影更新得快……
谢晓丹安慰手下的人,自己的内心也像被戳了一刀,她和她们的不同在于:经过几年的历练,她已经在理论上知道港龙比国航电影多,头等舱吃得好;但很多中国老板愿意坐国航,因为要累积里程,换终身白金卡。除此之外,头等舱什么样,到底发怎样的餐食,有什么样的电影,她也一无所知。
谢晓丹回想起和丁之潭在一起的那三年,已经不痛了,剩下的只是淡淡的懊悔,懊悔在他身上耽误了太多时间;还有点庆幸,庆幸他们最终没能成婚,否则不知还要为柴米油盐的平庸日子吵多少架。
晓丹记得很清楚,黎光左手的无名指上没有戒指,即便有婚姻,那又怎样呢?反正此刻的自己并不着急嫁人,她只是想,黎光会不会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改变阶层改变命运的机会。
Amy谢深吸一口气,像填报志愿一样慎重的给那张名片上的手机号发了第一条短信,然后,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神情不像是期待一场约会,倒像是英勇就义一般。
半小时后,黎光终于回信了,邀请谢晓丹在中国大饭店一楼的阿利亚西餐厅共进晚餐。已经回到办公室的谢晓丹,满脸潮红的攥着手机冲向洗手间,虽说离吃饭还有好几个小时,她还是认认真真地补了妆。
晓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在心底反复默念:越不容易得手才会越珍惜,一定要控制节奏,何况今天穿的内衣,也不太适合有深入发展……
谢晓丹多年后回想起故事的开始,才发现她和黎光的关系,自己一直都很被动,他有他的安排,有他的要求,他的布局。很多事,晓丹觉得是自己的决定,其实仔细想想,不过是黎光借她的口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