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事万物,总是呈现某种对称性,比如乐极生悲,比如否极泰来,比如高潮过后,往往空虚。
再比如,A股市场的每一波涨停潮之后,接踵而至的经常就是一波跌停潮。好像一幕财富幻灭的舞台剧,剧本里早就安排好了情节,甚至,连道具都提前准备好了。
四月份以来,在短短两周多一点的时间里,雄安概念股就上演了如此熟悉的一幕:从群体性无量涨停到高位放量后的集体崩塌,有的股票甚至单日换手率超过50%,板块龙头金隅股份打开涨停板后一天成交了152亿,占了当天沪市成交金额的6.7%,可谓触目惊心。类似巨力索具、华夏幸福、保变电气这类6个涨停板后立马跌掉3个板的股票不在少数。
至于那个风一样的大湾区概念板块,剧情更加跌宕起伏,大多数个股涨了3个板后马上跌掉3个半板,基本上是从哪儿来到更深的地方去,不知道玩死玩残了多少跟风追涨的散户。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其实这在A股市场,早就不是头一回了。回头翻翻几年前的上海自贸区概念、一带一路概念、国企改革概念……类似十倍股中国神车,那些当年说得神乎其神的历史性机遇中的概念股们,时过境迁,无人问津,有几个逃脱了最后一地鸡毛的宿命?
在涨停板赚到的,在跌停板还回去
越是本钱少的投资者,越是风险偏好高,越是幻想一夜暴富。骑着单车来炒股的散户,总是想着“博一博,单车变摩托”,然后再博一博,摩托又变成汽车。就是没想过,博一博,单车博没了,只得走路回家这样的结局。
涨停板是散户的梦中情人,为了得到她,总是不顾一切。可惜,一生缘浅,奈何情深。
千方百计地打探内幕消息,奋不顾身地投入押注涨停的赌博之中,因为他们永远抱着这样的信念:不管失败了多少次,只要我最终练就了一双发现涨停板的火眼金睛,那股市就是我的提款机!
在股市中赚到钱不难,难的是持续地赚到钱。所以,华尔街有句这样的谚语:傻子都可以赚到100万,但只有天才能留住它。
A股的现实情况是,好不容易在涨停板赚到的钱,还没来得及落袋为安,就会在随之而来的跌停板上悉数奉还。
投资教父格雷厄姆说过,投资艺术有一个不为大众所知的特点,那就是,门外汉只需些微努力并具备一定能力,便可以取得令人尊敬(即使并不可观)的成绩。但是,如果想要在这个容易获取的标准上更进一步,则需要更多的实践和智慧。
我们都曾在股市中遇到过激动人心的时刻,也都有过捕获涨停板的幸运,然而,假如放任随机性担任我们投资生涯中最后的裁判,那些小幸运最后总是难逃被这样那样的黑天鹅、东躲西藏的幺蛾子毁掉的结局。
可以摆脱这样的宿命吗?格雷厄姆指了指另一条道路:要想在证券市场上取得成功,第一要正确思考,第二要独立思考。
对老师的话,股神巴菲特深以为然,他认为要想在一生中(请注意是一生而不是一星期)获得投资的成功,并不需要天才的智商、卓越的财商以及内幕信息,你只是需要一个稳健的思考框架作为决策的基础,并且有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让它不会对这种思考框架造成干扰。巴菲特特别强调,格雷厄姆的书能够准确和清晰地提供这种思考框架,但是,它不能替代你来控制自己的情绪。
在投资上与众不同而且是与绝大多数人都不同,这样的孤独感和心理压力,比在生活中做到特立独行更加困难。
A股的每一次短暂而疯狂的牛市,成就的总是极少幸运儿,而绝大多数投资者会被那些看起来唾手可得的财富泡沫所吞没,正是那几段非理性的幸福时光,带给投资者经久不息的暴富幻想,让他们甚至于一辈子都困在这样飘渺的幻想中走不出来。
然而,好光景只会带来坏经验。你会因此轻率地认为投资很简单,你自我感觉已经了解了投资的全部秘密,你甚至自负地觉得不必担心风险。
尽管爱因斯坦说凡事应力求简单,但不应过分简单。然而,查理·芒格直接了当地说,投资并不简单,认为投资简单的人都是傻瓜。
由此可见,那些天真地以为买股票就是买涨停板的想法只是一厢情愿。不是投资很简单,而是你太简单。
投资最重要的事是管得住自己
确实,投资不是一件“打听个好消息,买进去等着涨停板”这样简单的事,它还需要具备“假如买进去后就跌停板了咋办”这样的风险防范意识。
俗话说,失败的对面就是成功。每一个成功的投资者,都有其成功的独特心法,这些成功的密码,常常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们的经验之谈总是涉及投资的方方面面,似乎每一个因素都是最重要的。
估值很重要,择时很重要,技术分析很重要,投资者的情绪很重要,安全边际很重要……我经常问自己,假如这是一道单选题,那应该选什么?
这就好比,你是个高尔夫球爱好者,你四处寻访高手之道。你带着“如何才能成为高尔夫球高手”这样的问题去向世界一流高手请教。
老虎·伍兹可能会说一号木开球很重要,推杆很重要,当然,运气也很重要;麦克罗伊会说沙坑救球很重要,短铁很重要,控制自己的坏脾气很重要;梁文冲可能会说天气很重要,球童很重要,当然,老婆大人的支持很重要……听完之后,你回去苦练开球,修炼内心,努力改善了跟老婆的关系,结果,一上球场还是打了18个OB,赢得了“一袋球王”的美名。
霍华德·马克斯在《投资最重要的事》中竟然一口气列出了18件最重要的事情,每一条读完后都让人点头称是。《巴菲特致股东信》和查理·芒格的《穷查理年鉴》努力要解决的难题是买入何种类型的公司,而《投资最重要的事》则是解决投资中系统的问题。我倾向于认为,投资是一件极为复杂的事情,穷尽我们的毕生精力,也不一定能做到马克斯所说的这18条中的几件,更不用说全部了。
马克斯的投资哲学与巴菲特异曲同工,他认为投资不能被程序化。直觉的,适应性的投资方法永远比固定的、机械化的投资方法更重要。
要取得成功的投资,先人一步、更多的努力等等都不是最重要的,投资需要的是更加敏锐的思维即洞察力,这也是马克斯投资哲学的核心理念——第二层思维。不过,训练洞察力和提高身高一样,都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从这个意义上说,尽管巴菲特认为天赋在成功投资中不是最重要的,但是,小有所成或许不需要过人天赋,大师级别的投资能力是需要一定天赋的,学习与思考能够改进我们的洞察力,但是,天才般的的洞察力或许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并不奢望成为大师,而是成为可持续的成功投资者。
第一层思维即代表事物的表象,也即人人都能得出的结论。停留在这个层次思维的投资者彼此之间对相同事件看法完全相同。例如,雄安新区被国家提高到“千年大计”这样的战略高度,所有的投资者都得出一个结论,跟雄安新区相关的上市公司都迎来了历史性的发展机遇,那么,赶紧买入雄安概念股就可以赚大钱,结果就是,所有与雄安粘边的上市公司无量连续涨停板,等到散户在第五个或者第六个涨停板追到的时候,股价也就见顶了,机构和原有大股东大举出逃,散户就集体成了接盘侠。
因此,从单纯而肤浅的第一层思维出发,是不可能取得优异投资成绩的,所有的投资者都能战胜市场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的全体就是市场。
金融交易市场基本上都是零和博弈世界,考虑到巨大的交易成本,A股市场搞不好还是一个“负和”博弈场所,你在参与这场游戏之前,必须先问问自己是否具有获得领先优势的充分理由,你要想取得超越一般的投资者的成绩,你就必须远离普通投资者群体的“共识”,进行独立的思考。
第二层思维也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思维方式,它深邃,复杂而迂回。
雄安概念股疯狂上涨,持第一层思维的投资者在“千年机遇”的感召下,奋不顾身地追涨停板去了。持第二层思维的少数派一看无量连续涨停板,就会想到,并非所有的概念股都会受益,再说吧,现在鱼龙混杂,短期涨幅如此巨大,等散户买到了,肯定就是最后一棒,而一旦发生逆转,必然又会泥沙俱下,踩踏出逃,哪次炒概念不都是这样的套路?
当形势一片大好,股价连续涨停,投资者迫不及待地追高买进,把所有的谨慎都抛到九霄云外,随后,形势逆转,一片混乱,上市公司基本面没有发生任何改变,而股票则连续跌停,有的甚至跌回到前期上涨的起点,这个时候,他们又完全丧失了承担风险的意愿,迫不及待地在跌停板上割肉卖出。追涨杀跌,在一个又一个的轮回里消磨着投资者的时间与金钱。
投资者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受制于钟摆意识,我们知道,钟摆停在中间的时间是非常短暂的。相反,钟摆几乎始终在朝着或者背离弧线的端点摆动。那些固执地相信钟摆将朝着一个方向永远摆动或者停在端点的人是幼稚的,他们最终将损失惨重,而理解钟摆行为总是双向摆动的人,则将在投资过程中受益无穷。
要磨砺自己的第二层思维,知易行难。要知道,第二层思维本身也是一个系统工程。掩埋了我们第二层思维的因素很多,但在我看来,成功投资最危险的敌人不是来自于信息因素或分析因素,而是来自于心理因素。
其中,贪婪与恐惧是人类无法抗拒的普遍心理,也是巴菲特投资哲学中反复警示的心理状态。巴菲特所说的在别人恐惧时贪婪,在别人贪婪时恐惧,其实也是一种与众生背道而驰的第二层思维。
对金钱的,对财富或者利润过度的、无节制的、通常应受谴责的占有欲,令贪婪成为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它强大到足以压倒常识、风险规避、谨慎逻辑、对过去教训的痛苦记忆、决心、恐惧以及其他所有可能引导投资者远离困境的要素。贪婪时常驱使投资者加入逐利的人群,并最终付出代价。恐惧意味着过度精神紧张,恐惧更像恐慌,它阻碍了投资者本该采取的积极行动。
所以,修炼投资功力的过程,就是一个与自我心魔对抗的过程,需要对内在价值有坚定的认识。当价格偏离价值时,坚持做该做的事情。足够了解以往的周期,透彻理解极端市场对投资过程的影响,一定要记住,当事情好的不像是真的时,他们通常不是真的。当市场错误估价的程度越来越深以致自我感觉出错的时候,勇于去承受这样的结果,因为,长期来看,好的决策一定会带来投资收益,假如短期内好的决策无法带来投资收益的时候,我们必须忍耐。
股市没有快钱,只有笨钱和慢钱
快钱就像鱼嘴里的水,一口进一口出,但最后总是一场空。
跌停板之后,才知道所谓快钱,其实到最后就成了快刀。
在雄安概念股批量跌停板的上周,贵州茅台却“不合时宜”地逆势上涨至420元每股的历史新高。有人粗略地统计过茅台股票自从上市以来,累计涨了70多倍,当初要是买了一万股持有至今,身家也好几百万了,远超同期买入北上深的房子可能获得的暴利。
这些年来,贵州茅台股价涨得如此缓慢,你看它近年来几乎没有拉过一次涨停板,但是,它却又涨得如此坚定,总是不知不觉中就创出历史新高来。有人说我想在400元的时候去买贵州茅台,因为有专家预测它会涨到600元,我认为这就是肤浅的第一层思维。
耐心等待投资机会到来而不是追逐投资机会,你会做得更好。结合我们所处的环境适当的投资才是明智之举,需要尽最大努力弄清我们所处的是一个低收益还是高收益的环境。
一直以来,茅台的业绩表现卓越,但是,它的股价并非只涨不跌,曾经也周期性地出现过漫长难熬的调整期,只是,那个时候,喜欢热闹的你无暇顾及罢了。
成功的关键不可能是群体判断,由于市场的钟摆式摆动和市场的周期性,所以,取得成功的最终胜利的关键在于逆向投资。在利用逆向思维的时候,不仅与大众相反,还知道大众错在哪里。这样才能坚持自己的观点。
2015年那场来去匆匆的疯牛行情之后,搞投资的许多老江湖都没有幸免于难,忽然就有人挖出曾国藩的“结硬寨,打呆仗”经典战略重新加以顶礼膜拜,并引起投资界的广泛共鸣。
毛泽东曾说:“予于近人,独服曾文正。”表达出对这位已故乡人的推崇之情。
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儒家“圣人”曾国藩,终其一生始终践行这一原则,他用最“笨”的办法,成为一代大儒,他也用最“笨”但却是最有效的办法——编练湘军,“结硬寨,打呆仗”,打败了太平天国,成为一代“中兴名臣”。
当年,清王朝所谓的正规军在太平天国面前完全不堪一击的背景下,曾国藩以一介儒生而治军,以儒生带乡奴的军队结构,完全凭“结硬寨,打呆仗”六个字,花了13年的漫长时间,最终剿灭了太平天国。曾国藩是一个崇尚“守拙”的人,他不喜欢取巧的东西,他不相信任何一种能够四两拨千斤的取巧的事情。所谓“结硬寨”,是指湘军到了一个新地方以后马上要扎营,要看地形选择扎营地点,最好是背山靠水,然后无论寒雨,要立即修墙挖壕,且限一个时辰完成。曾国藩的“结硬寨”能够达到“制人而不制于人”的目的。因为太平天国占了很大地方,湘军本来执行的是进攻的任务,但是他通过“结硬寨”的方法,把进攻转变成了防守。
《孙子兵法》云“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所谓“结硬寨”,就是先不输,再求胜。湘军与太平军纠斗13年,除了攻武昌等少数几次有超过3000人的伤亡,其他时候,几乎都是以极小的伤亡,获得战争胜利,这个结果的取得,则仰仗曾国藩六字战法的后三字:打呆仗。湘军每到了一个地方的核心任务,不是进攻,而是安营扎寨,等着别人进攻。湘军打一个城市用的不是一天两天,他们用的是一年两年,不停地挖壕沟。一道加上一道,无数道无数道地围,无数道无数道地挖,一直让这个城市水泄不通,然后断敌粮道、断敌补给,等着城里弹尽粮绝,然后轻松克之。
这种方法很机械,很笨,但很有效。胜利不是强攻出来的,而是让果子熟透了自己掉下来。
但凡博弈,都是要以结果为导向的,过程精彩之否,不是重点。李昌镐16岁就夺得了世界冠军,并开创了一个时代,但其整个围棋生涯,却极少妙手,就像贵州茅台股价很少出现精彩的涨停板。当有人问他这个问题时,他冷冷地说:我从不追求妙手,每手棋,我只求51%的效率。
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是战争的最重要的事情,也是投资的第一要诀。如果你没有做好防守,你通过无数次的涨停板赚到的钱,不过是为了给未来某一次的连续跌停板做好了买单的准备而已。
英雄所见略同。霍华德·马克斯声称其管理的橡树资本的投资是建立在防御的基础上面,虽然他们并不排除进攻。
成功的投资追求的是偏离常态的结果,所以你的投资思维也必须是偏常态的,你必须比普通投资者的常识更加正确,能做到与众不同并且持之以恒。
我们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要去向何方,但是,最好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曾经,当我们看到国内资本市场充斥着浮躁的讨巧卖乖文化,还像是看着一位品行不端的少年的桀傲不羁,觉得他少不更事,需要更多一些耐心去等待的长大成熟,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少年长大成人,感觉还是没有多大的长进,浪子没有回头的意思,依旧是心浮气躁,不学无术,不务正业,变着法子偷鸡摸狗,让人不由得为他的未来感到担忧。
曾国藩是一个自我控制能力极强的人,认准的道理,雷打不动地去坚持,也可以说他做事的原则是建立在“傻”的基础上,而不是聪明的基础上,而这却是一种真正的智慧。
天才毕竟是凤毛麟角,而普通投资者的本分就应该是在自己的能力圈内发挥自己的最大潜能,没有把握的时候,还是不要轻易跑出自己的能力圈之外。
回到我在前面提到的那个“单选题”:在马克斯列举的投资最重要的18件事中选择最重要的一件。
我的选项是:最重要的不是追求伟大成功,而是避免重大错误。
如果要给这个选项加段注释的话,我想说,管住自己,不要蠢动。
事实上,仅仅以情绪控制能力就可以将投资者分出个三六九等来的:
一等投资者,有本事,没脾气;
二等投资者,有本事,有脾气;
末等投资者,没本事,脾气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