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国，传统政治中的优劣分析框架已不再适用——年轻、政治经验不足、缺乏政党支持，这些弱点反而可能被候选人转为优势。
法国人早知道2017年的总统大选将不同寻常，但没想到过程会波折和混乱。
在距离首轮投票日不到两个月的当下，富有执政经验的共和党和社会党不是丑闻缠身就是支离破碎，而时下支持率最高的两名候选人均来自尚无执政经验的党派，即便当选，也很难拿下国会多数席位而顺利执政。
“我们正在见证法兰西第五共和国前所未的政治局面，一场政坛的深度震荡几成定局，考验体制韧性的时刻到了。”法国《世界报》前主编帕特里克·扎霍（Patrick Jarreau）如此表示。
2017年2月4日，法国里昂，法国总统候选人、前经济部长马克龙在里昂的体育宫发表竞职演说。他号召不满特朗普政府的美国科学家、学者及企业家迁至法国。
法版“特朗普”称霸民调
英国脱欧、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主张反移民、反欧盟、反全球化的法国国民阵线党候选人玛丽娜·勒庞是否能当选总统，成为下一个悬念。在近期的投票意向调查中，勒庞以25%左右的支持率稳居榜首。
2月5日，勒庞在里昂举行竞选集会，正式推出包含144项政策的竞选政纲。勒庞承诺，一旦当选将立即在全国举行脱欧公投，并关闭境内所有涉嫌宣传极端思想的清真寺。“移民来法国就要像法国人一样生活，如果想像以前一样生活，请你回出生国去！”金发碧眼的勒庞不时抛出强硬言论。台下观众则应和道：“我们在自己家！”打着“以人民之名”的竞选口号，勒庞宣称要代表爱国的主权主义者和经济自由主义、宗教极端主义进行决斗：“面对拜金的左派和右派，只有我代表人民。”
全球化下的产业外迁、失业潮、经济危机、难民危机以及近来频发的恐怖袭击，无不壮大着国民阵线的声势。“勒庞对全球化的批评与激进左派极其类似，但与主张无产阶级无国界的后者不同，国民阵线则以种族为中心，主张一切以土生土长的法国人优先。”法国里尔政治学院教授皮埃尔·马蒂奥（Pierre Mathiot）向《凤凰周刊》解释说。
尽管已成为主要党派，但在许多法国选民看来，国民阵线仍是种族主义者的大本营。为此，勒庞从2011年接任党主席以来致力于维护党派形象，甚至不惜在2015年将自己的父亲、国民阵线党创始人兼终身荣誉党主席让-玛丽·勒庞开除出党。在刚刚出炉的政纲中，勒庞也低调地撤下该党恢复死刑的一贯主张。
即便如此，法国人并不过于担心勒庞当选。与美国大选不同，法国多党制下的两轮总统选举制度要求第一轮得票率最高的两位候选人再进行第二轮对决。2015年底的地区选举中，左右两党联手成功在第二轮中阻击了勒庞在法国北部的上法兰西大区当选主席。这一情况很可能在2017年的总统选举中重演。“国民阵线的策略是长期的，他们一直在积累地方政治资本和党产资源，不论勒庞2017年是否当选，这些努力都会继续下去。何况勒庞还年轻，并不急于马上当选总统。”马蒂奥说。
“共产主义阵营崩溃后，西方国家缺少意识形态的讨论，极右翼借机崛起。如今，与其谴责勒庞和特朗普，不如一起思考这个世界将向哪里去。” 法国社会学家多米尼克•沃顿（Dominique Wolton）在接受法国电视5台采访时表示。
异军突起的马克龙
法国眼下最热门总统人选三年前还无人知晓——他就是年仅39岁的奥朗德政府前经济部长伊曼努尔·马克龙。2月4日，马克龙抢在勒庞之前在里昂举行了16000人规模的竞选集会。英语流利、拥抱欧盟、欢迎移民、支持多元文化的马克龙，几乎是勒庞的反面。
“马克龙吸引了一批年轻、接受过良好教育且有一定收入的中产选民，他们在全球化进程中看到了机遇。面对全球化带来的挑战，马克龙倾向于通过欧盟来进行抵御。”马蒂奥介绍说。不久前，他受邀与马克龙共进午餐并提供教育改革方面的建议。两小时里，马克龙给他留下的印象是：聪明、谦虚、行动迅速。
任经济部长期间，马克龙连续推动了两项自由化的经济改革法案，其中一项重要举措就是开放商家周日营业，遭到社会党内部的批评。不过，野心勃勃的马克龙拒绝任何左、右标签和传统的政党游戏，他在去年4月启动了属于自己的政治运动“前进”（En Marche），其缩写EM与马克龙姓名的首字母相同。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前进运动的成员人数陡增至18万人——这一数字低于共和党（23万党员），但远高于社会党（13万）和国民阵线党（8万）。与传统政党不同，前进运动的成员并不缴纳党费，马克龙的竞选费用主要来自捐款和他的个人贷款。
如今，前进运动不仅能在法国各地为马克龙准备万人规模的竞选集会，还在筹备总统选举后的议会选举，该运动正在网上从全法各地征集700多名议员候选人，为马克龙当选后的政纲推进做准备。前进运动的成员还登门征集意见——这一做法在法国的总统竞选中并不常见。“马克龙用创业的逻辑发展前进运动，他雇佣了大量策略和管理咨询师帮助其扩张。接下来，前进运动必将进入更加平稳的发展阶段，能否形成一个不同于传统政党的政治组织将是其最大挑战。”马蒂奥分析道。
与其他候选人不同，马克龙迟迟没有公布完整的政纲，因此被左翼阵线党候选人让-吕克·梅朗雄嘲讽为“在政治丛林和媒体泡沫中生长的迷幻蘑菇”。不过，这似乎不影响法国人对马克龙的热捧。民调显示，马克龙近两周支持率直追玛琳·勒庞，如今已达到24%，并可能在第二轮与勒庞对决时以60%左右的支持率胜出。
“传统政治中的优劣分析框架已不再适用——年轻、政治经验不足、缺乏政党支持，这些弱点反而有可能被马克龙转为优势。”马蒂奥说。他的崛起也映衬出老牌政党在衰落，巴黎政治学院去年年初发表的政治信心指数显示，仅有12%的法国人选择信任传统的政党政治。
老牌政党：“泰坦尼克号上的乐团”
为了最大限度争取选民，长年主宰法国政坛的共和党和社会党史无前例地同时开放党内初选，把选民范围从党员扩大到全体民众，并选出了最初不被看好的激进派候选人。
去年11月底赢得右派政党初选后，共和党候选人、前总理弗朗索瓦·菲永很长一段时间支持率仅次于勒庞。然而，今年1月底，法国独立讽刺周刊《鸭鸣报》爆出菲永涉嫌帮家人空设职位领空饷的丑闻，巴黎检察院迅速启动调查，这给一直以清廉形象示人的菲永以沉重打击。
“怎么可以一边要求法国民众做牺牲，一边中饱私囊？”曾在菲永政府任职的前体育国务秘书拉玛·雅德在电视节目中如此批评。一直以来，被称为法版“撒切尔”的菲永号召民众牺牲福利来减轻法国政府债务负担：延长工作时间、削减社会保障、裁撤公务员编制，一些主张由于过于激进而不得不收回。
丑闻传出后，菲永的支持率跌至20%以下，极可能止步第一轮竞选。但即便面对被起诉的可能性，菲永坚称要将选战进行到底。“我们就像泰坦尼克号上的乐团，”共和党议员乔治·费那科说。越来越多的共和党员则开始公开要求菲永退选。
执政的社会党方面，状况更加不容乐观。总统奥朗德踟蹰良久并最终弃选后，他的反对者、激进派本诺阿·阿蒙赢得了党内初选。曾任教育部长阿蒙在2014年因与奥朗德政见不合而被逐出政府，此后联合众多社会党议员组成党内的“牢骚派”。
阿蒙主张推翻奥朗德政府推行的经济自由化改革、推行全民基本收入制度并大力保护生态环境和发展替代能源，这被他的主要对手、前总理玛努尔·瓦尔斯批评为“不切实际、天使主义、注定失败”。不久前，主张推进改革以保障企业竞争力的瓦尔斯，没有出席在巴黎举行的社会党候选人提名仪式，同样缺席的还有总统奥朗德、总理卡泽纳福及众多部长。分析认为，初选中支持瓦尔斯的选民，许多可能转投立场更接近的马克龙。
民调显示，阿蒙的支持率一直徘徊在15%到18%左右，目前排名第四。如果他能团结立场更为偏左的梅朗雄（支持率10%），仍可能进入第二轮。不过，2月24日，阿蒙和梅朗雄阵营正式宣布将不会结盟。
在马蒂奥看来，除非发生意外情况，阿蒙不会进入第二轮，勒庞也不会当选总统。“但我们须极为谨慎——多年来的选举结果显示，15%-20%的法国人在投票前24小时才做出选择，而这些选票对选举结果起着决定性作用。”
特约撰稿／师小涵（发自法国巴黎）
编辑／漆菲 制图 美编／虎妹
本文刊载于《凤凰周刊》2017年第6期，总第607期。
《朝鲜艳谍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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