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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哲学英雄:丹尼尔·丹尼特(Daniel Dennett)

认真想  · 公众号  · 教育  · 2018-08-05 11:09

正文

哲学无用?

有人曾问我,对我影响最大的哲学家是谁。

在思考了几秒钟之后,给出的答案是:丹尼尔·丹尼特(Daniel Dennett)。

短短几秒钟内,许多人名从潜意识浮出海面,它们争先恐后地抢占工作记忆的滩头,一个个都在大叫着:“选我吧!选我吧!我才是对你影响最大的人!”

脑海边的沙滩上,后浪推着前浪。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笛卡尔、休谟、康德、弗雷格、罗素、波普尔、库恩、罗尔斯……

维特根斯坦的名字停留了许久,他能满足人们关于天才的所有刻板印象。脾气古怪,行事偏执,还是个同性恋的他,身上散发着与众不同的魅力。他的《哲学研究》由评论式的短句组成,为后人开辟了六经注我的空间。

可惜,维特根斯坦的并不热衷于科学。

蒯因也是一位哲学巨人,他给哲学带来的影响,足以将今天的哲学界称之为后蒯因时代。维特根斯坦提醒人们,语言自带模糊效果。蒯因教会人们,用逻辑和科学去消除模糊,追求清晰的真相。哲学与科学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为了认识这个世界,两者缺一不可。

可惜,蒯因虽然懂科学,不过他的科学缪斯是行为主义。

我的缪斯不是行为主义,而是认知科学。

于是,丹尼特闪亮登场,他成了我的cerebral celebrity(大脑名人,见下文的介绍),我的哲学英雄。

我的专业是心理学,因偶然因素才去了解哲学。最初知道丹尼特,是读他的论文:Dennett, D. C. (1981). True believers: The intentional strategy and why it works. 

当时很喜欢这篇论文,那正是我持有的观点,而丹尼特把它精致地表达了出来。后来发现,这样的案例比比皆是,每当我对某个哲学问题有了直觉性的思考时,几乎总能发现丹尼特把我的思考用更精确的话语表达了出来,而且论证得很清晰。实际上,那些我自以为原创的想法,很多都在我出生前就被清楚地讲明白了。

而且,由于我的科学主义立场,自己很难对纯概念分析的哲学产生好感。丹尼特的工作不是扶手椅哲学,不是仅仅坐在书桌前进行概念分析。他对相关科学知识的熟悉绝不亚于那些学科的科学家。所以,他是那种能让科学家打消“哲学无用论”观点的哲学家。

下面就让我来向大家介绍一下他生平。

丹尼特的生平:从哈佛到牛津再到塔夫茨大学

1942年,正是二战时期,丹尼特出生于美国波士顿。波士顿是美国高等教育资源十分集中的地区,类比北京市的海淀区。

丹尼特算是出生于书香门第。他的爷爷是医生,父亲是大学教师,在哈佛大学拿到了宗教史的博士学位。母亲是英语老师。不幸的是,他的父亲在丹尼特5岁时,因飞机事故而去世。

还是少年时,丹尼特就表现出了过人的聪颖。他对哲学问题怀有极大的兴趣,当他读到笛卡尔的《第一哲学沉思集》时,立即被其主题所吸引。年少的他,就想要向大家证明,笛卡尔究竟错在哪里。

不过,他申请大学时,却没有按照家人的期望,前往哈佛大学。幸运的是,在卫斯理大学的一年,给他的数理逻辑打好了基础。他读到了蒯因的《数理逻辑》和《从逻辑的观点看》,于是决定转学去哈佛,直接上蒯因的课。那是1960年,丹尼特才18岁。

起初,丹尼特并不认同蒯因的结论。他在本科毕业论文中,试图反驳蒯因的思想。蒯因看着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伙子,十分欣赏。1963年,当丹尼特申请去牛津读研究生时,因一些意外,差点因人满而去不了。蒯因亲笔写信向赖尔(Gilbert Ryle)推荐丹尼特,才搞定了这个问题。丹尼特也是事后才知道蒯因为自己写过推荐信。

赖尔和蒯因一样,也是当时哲学界的大人物。他采用语言分析方法所写的《心的概念》,可谓日常语言分析的范文。丹尼特很喜欢这本书。不过,到了牛津之后,看着周围那一群皈依了“语言分析方法”的信徒,丹尼特更怀念蒯因的思想。他不认为光坐在书桌前绞尽脑汁地思考就能做出什么好的哲学研究。哲学研究必须吸收科学研究的成果。所以,他花了大量时间阅读心理学、神经科学、计算机科学等领域的文献。

在赖尔的鼓励下,丹尼特跳过硕士阶段,直接于1965年完成选题为心灵哲学的博士论文。丹尼特往后几十年的思想,可以说,都是这本仅花了2年就完成的博士论文的延续。

丹尼特所支持的心灵哲学主张,算是广义的功能主义。功能主义将人类的心灵视为计算机软件,神经系统组织视为硬件。这在我们今天看来似是常识,但在当时却是最前沿的世界观。丹内特从普特南(Hilary Putnam)那里受到了鼓舞,沿着功能主义的研究道路越走越深。

1965年,23岁的丹尼特回到美国,在加州大学欧文分校任助理教授。起初,学术仕途并不是一帆风顺,他的博士论文没能顺利出版。可能是因为当时学界还不那么能接受一本满是科学术语的哲学著作。

1968年,丹内特的博士论文《内容与意识》终于出版了。从此,他不再是哲学系里默默无闻的助理教授,而是大家都极为关注的优秀青年学者。

1971年,29岁的丹内特回到了家乡波士顿,跳槽到塔夫茨大学,担任认知研究中心联席主任,直至今天。这种现象其实很反常,一般非常优秀的美国学者,都喜欢反复在多个大学间跳槽,以获得更好的待遇。丹尼特一直没有跳槽,可能是因为塔夫茨大学一开始给的待遇就很好。

1984年出版的《活动余地》,是他在牛津大学洛克讲座中所讲的主题,捍卫相容论,这种主张认为决定论与自由意志并行不悖。其实,能被邀请到洛克讲座演讲,已经是哲学界的最高荣誉之一了。

1987年,丹尼特的论文集《意向立场》出版。1991年出版的《意识的解释》则是他自认为最重要的作品。这两本书是他思想大厦的中坚部分。

1995年《达尔文的危险观念》出版。这本书在他的思想体系中也非常重要,因为丹尼特将演化论看作溶解哲学问题的“万能酸”,达尔文也正是丹尼特心目中最伟大的思想家。当遇到难以回答的哲学问题时,丹尼特总是会搬出达尔文当后盾。

2003年,丹尼特的《自由的进化》出版,这是对《活动余地》的补充,是阐述人类的自由意志是如何进化出来,并且如何和决定论的世界观相容的。这些观点十分反直觉,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找中译本来读。

同时,丹尼特也一直致力于自然主义框架下的宗教研究,和其他三人被媒体称为新无神论四骑士。这可能是大多数公众对丹尼特的认识了,他之前的影响更多集中在学术圈内。不过,如果对丹尼特的认识仅限于新无神论四骑士,那就太可惜了。他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思想家之一,他对整个科学界的影响,远远超出其他哲学家。

2018年,丹尼特76岁。对于一个哲学家来说,已经过了最具原创性思想的年龄。不过,他一直致力于向哲学圈外的人们传播那些深刻的洞见。这里的圈外人,不仅是那些有着博士学位但对哲学不太了解的科学家,也包括所有并非文盲的普通人。

所以,他写的书,文字平易近人、幽默风趣,没有那种令人生畏的学究气。其中,1996年的《心灵种种》是一本薄薄的科普小册子,向大家介绍他在心灵哲学和演化论上的研究。2013年的《直觉泵和其他思维工具》则是一本讲述思维方法的书,包含70多个好用的思维工具。这两本书可能是了解丹尼特的最佳起点。

他最新的一本书,是2017年的《心灵的进化》(From Bacteria to Bach and Back: The Evolution of Minds),除了再次表述他这些年的研究成果之外,还进一步思考了文化演化这个论题。如果你的英文不差,想要了解丹尼特的思想,这本书也是很好的概览。

更多关系丹尼特的信息,使用谷歌搜索“Daniel Dennett”,就能找到许多。这是他的个人主页:http://ase.tufts.edu/cogstud/dennett/index.html

下面,让我简要介绍一下他的一些重要的思想。由于大多数中国人并不信教,所以我不会介绍丹尼特的新无神论思想。在今天,演化心理学已经成为显学,从演化的视角看人类的个体行为、社会制度、群体文化等,已经不再受到排斥,反而受到推崇。所以我也不再介绍丹尼特为新达尔文主义所做的辩护。关于自由意志,由于这个主题非常复杂,只能以后再介绍。

意向立场:用理性的目标实现者来解释各类黑箱系统

石头、草履虫、苹果树、恒温器、大熊猫、电脑、海豚、胎儿、成年人,这些东西中,哪些是具备心灵和智能呢?

我想,大多数人会毫不犹豫地将成年人纳入“有心灵”这一范畴,石头则会被第一时间排除。恒温器这种简单机器也会被快速排除,而电脑这种复杂机器则要再三考虑。苹果树虽然是一种生物,但只是植物,草履虫则只是单细胞生物,两者都不太可能具备心灵,也就是复杂的智能活动和意识活动。像大熊猫、海豚、人类胎儿等东西,就不好说了。从心理学的角度看,刚出生的人类幼崽比成年黑猩猩表现出来的智能要差远了,甚至比一些宠物猫和宠物狗还要差。但大多数人不会怀疑人类幼崽有心灵。

当思考陷入僵局时,让我们把问题反过来问,不去问哪些东西具备心灵,而是问人类为什么会认为一些东西具备心灵?

当一个人伸手去拿水喝,我们会说这个人渴了,所以想拿水喝。当电脑中的下棋软件下出特定的招法,我们会说这个软件想赢,所以它这么下。当一个草履虫避开盐粒,爬向肉汁,我们会说它想要避免伤害,寻求营养物质。当一棵苹果树结出果实,果实的外皮由绿变红,我们说它想要让那些能帮它传播种子的有眼睛的动物发现果实的成熟。当恒温器在温度过低时打开加热器,在温度过高时关闭加热器,我们说它想要维持室内温度的恒定。

我们解释这些系统的变化时,其实是将这些系统视为理性的认知行为主体。这个主体有自身的目的,并且还会采取一些合理的行动,试图实现自己的目的。我们不会把石头看作一个理性的主体。当石头从高处落到地面时,我们说这是由于万有引力的作用,石头和地面相互吸引。或者,我们说这是由于物质使得空间弯曲,而且物质在空间中沿最短距离运动。总之,除了亚里士多德之外,我们不会说石头想要落到地面。石头本身没有想法,地面不会想要吸引石头。

此时,我们发现有两种解释系统的变化的方式,一种是用纯粹的物理学语言,描述发生在物理世界中的一个事件,是如何符合物理规律的。如此,我们也就解释了这些物理现象。水的蒸发、结冰。台球之间的互相碰撞。月球绕地球旋转的轨迹。电子在计算机主板上的流动。音响中的振膜的振动带动了空气的振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现象,都可以用物理学语言来解释。此时,我们是在采用物理立场(physical stance)来解释万事万物。

另一种解释系统行为的方式,是采用设计立场(design stance),也就是引入“功能(function)”和“意向性(intentionality)”这两个看似平常,实际上值得深入思考的概念。功能是一个系统被设计出来所能实现的目的。闹钟的目的就是在被设定好的时间发出声响,从而把一个人吵醒。意向性则是一个系统本身所欲达到的目标,所指向的对象。草履虫爬向肉汁,我们可以说草履虫有指向肉汁的意向性。像人类这样的系统也有意向性。小明想要追求小美作为伴侣,那小美就是小明的意向性所指向的对象。

人类会根据理由(reason)来做出行动,意图实现自己的目标。所以,我们可以说,对于人类的行为来说,理由就是原因。而对于非生命体的运动来说,不存在理由,只存在原因。空气分子如此运动,只有原因,没有理由。水在一定温度和气压下结冰,也只有原因,没有理由。但人基于某个理由做出某种行为,那个理由就是他做出这个行为的原因。按照丹尼特的说法,人类也是唯一可以反思自己行为理由的动物。其他生命体的行为也是有理由的,但它们无法反思自身行为的理由。所以它们也就不被我们视作有自由意志的东西,无需承担道德责任。

设计立场的一个子类,叫作意向立场(intentional stance)。意向立场正是我之前提到的,将一个系统看作想要达成某个目标的理性行动者。我们对待其他人类,天然地会采取意向立场。采取意向立场,其实就是我在《思维的利剑》第八章中所说的,采取不同于机械论解释的目的论解释。这种目的论解释的用在人类个体之上,和新古典主义的经济学家默认人类是理性经济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以上三种解释系统行为的方式,从精准度来看,物理立场最高,设计立场居中,意向立场最差。这意味着,使用意向立场时,我们很容易出错。但是,使用意向立场也最简单,成本最低。比如,当我们要预测彼此的行为时,我们不可能用物理学的语言,去描述一个人大脑中的分子运动,去推测这个人的神经活动,然后再预计这个人会做出什么样的行为。这个任务的计算量太大,就是把全球所有的超级计算机组合在一起,也不可能做到。

但是,只要我们使用意向立场,假定某个体毛很少并且直立行走的大型灵长类动物,是和自己一样的理性人类。当我们看到这个理性人类伸手去拿杯子倒水时,我们很容易就能通过类似换位思考的方式预测出,他是口渴了,他想要喝水,并且他正做出的行为是为了实现喝水这一目的。不过,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根据这个人的后续行为,我们或许会认为这个理性人类去拿杯子倒水不是为了自己喝,而是为了往别人脸上泼水。

使用意向立场来解释他人行为的方式,就叫做常识心理学(folk psychology)。它是一个非常好用的策略,一个简单高效的工具。同时,它是一种像语言能力一样,只要经过健康的成长和发育,每个人类幼儿都能具备的“超能力”。心理学家们可能会称之为心理理论(theory of mind)。在地球上,这种超能力是人类所独有的,或者说,是健康成年人类所独有的。婴幼儿和一些自闭症患者可能在运用民间心理学的能力上有所欠缺,他们无法正常地使用意向立场来解释他人的行动。

如果仅仅如此,丹尼特的意向立场理论并不会有太大的争议。哲学界其他哲学家们不认同丹尼特的地方,在于丹尼特对待民间心理学的态度,对待“目的”、“理由”、“功能”、“信念”、“欲望”这些东西的态度。一些哲学家认为这些东西不存在,这些人可以称之为取消主义者(eliminative materialism)。一些哲学家认为这些东西存在,它们就是大脑中的一些神经结构,这些人可以称之为还原主义者(reductionism)。而丹尼特既不是取消主义者,也不是还原主义者。

丹尼特认为,这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它们不在物理立场上存在,它们在设计立场和意向立场中才存在。就像钱这种东西,在物理立场上也不存在。物理立场中只有纸、金属、塑料等物理对象。只有从设计立场的角度看,才能理解人类为什么要发明钱这种被具象化的抽象概念,才能看到钱作为交易媒介的“功能”。钱是真实存在的,它不能被取消。但钱也不是物理实体,它不能被还原成纸、金属、塑料、神经结构。

换句话说,丹尼特认为大自然中的确存在独立于人类的“理由”、“功能”、“信息”、“意义”。人类的独特之处,在于能认识到这些“理由”、“功能”、“信息”、“意义”。草履虫是真的想避开盐粒,下棋软件是真的想赢,但它们都不知道自己有想法。人类有想法,而且知道自己有想法,于是就能反思自己的想法,做出更好的决策。

哪怕地球上没有出现人类这种具备反思能力的动物,外星人来到地球后,也能认识到大自然中客观存在的“理由”、“功能”、“信息”、“意义”。如果外星人没有认识到,那么就说明外星人的对地球的考察工作,做得还不够好。这也就说明了,光是通过物理立场还不够,必须要通过设计立场和意向立场,才能认识到世界的全貌。否则就会错过一些真实的模式(real pattern)。

许多人都知道侯世达的《GEB》这本书,都对它赞不绝口。商务印书馆出版了这本书的精装中译本,仍在不断加印。

丹尼特是侯世达的好朋友,他们曾合作主编了一本《心我论》。1991年出版的《意识的解释》,是丹尼特最得意的作品,2008年时也有了中译本。可惜,它并不像《GEB》那样,在中文智识圈中得以广泛传播。

原因可能是一系列巧合。哲学不如计算机科学热门。《意识的解释》的译本不如《GEB》的译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不如商务印书馆。不过,《意识的解释》在思想的质量上,绝不下于《GEB》。

本书开篇就表达了一个攻击性的态度,它所指向的敌人,就是潜藏在许多科学家、哲学家、普通人脑海深处的直觉:笛卡尔剧场。

让我们以电脑来类比人脑。人的眼睛就是光感器,能将光信号转化为神经信号。其他的感觉器官也是各种各样的传感器,能将声波振动信号、温度信号、气味信号、皮肤压力信号等,转化为神经信号。这个将各种物理信号转化为神经信号的过程,就叫编码。

笛卡尔剧场就像是大脑中的某个地方,笛卡尔认为是松果体,一些神经科学家认为是前额叶。总之,这些被编码好的神经信号,将汇聚在此处,重新解码还原为原来的物理信号,成为有意识的感受。笛卡尔剧场的观众,也就是人们心中的“自我”,会观察这些解码后的物理信号,然后发出神经指令,指挥肌肉和腺体,从而控制整个身体。这就好比内心中有一个“心眼”,可以“内视”我们的心理活动。

人们会有一个直觉,认为那些没有进入笛卡尔剧场的神经信号,就是无意识的,那些从笛卡尔剧场退场的神经信号,也将变成无意识的。意识就是笛卡尔剧场的观众(自我)所看到的舞台演出,就是“心眼”所“内视”到的舞台上的演员。这些演员从幕后走到台前,必须经过化妆打扮(解码还原)的过程。心眼看不懂神经信号,只能欣赏栩栩如生的图片、声音、气味、触感等感觉材料。这些感觉材料就是人类知识的对象,是一切人类知识理论体系的地基。

丹尼特认为,这是一个隐藏得非常深的错误。这个错误不仅普通人有,连专业的科学家和哲学家们也有。丹尼特在书中论证,人类的大脑中没有笛卡尔剧场,那些神经信号不会汇聚到某个中心,被解码还原为物理信号。换句话说,没有剧场,没有演员,也没有化妆打扮的过程。甚至,没有观众,没有心眼,没有自我。

自我就像是做几何题目时虚构出来的有用的辅助线,它只是一个叙事重心。当我们开始认识自己,讲述一个关于自己的故事时,我们就虚构出了自己。有些人可能会担心,如果自我是虚构出来的,那么岂不是很不稳固?其实,完全不必有这种顾虑。这个被虚构出来的自我异常稳固,它是一个庞大理论的设定物,占据了我们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的核心位置,绝不会被轻易破坏。

回到对人类意识的讨论中来。丹尼特认为,人类的大脑中各种神经信号之间,就像是群魔混战一样。这些神经信号不断被一个又一个神经元编辑加工,其中有一些影响了我们的语言和行为,那么它们就成了有意识的。那些没有直接影响语言和行为的神经信号,有些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有些起到了作用,只是我们没意识到。这就像是一个又一个名人在我们的大脑中试图扩散自己的影响力,影响力一时占据上风的名人,就会被我们意识到。但是,不存在一个明确的时间上和空间上的点,一个心理内容从无意识转变为有意识。那个占据影响力上风的名人,其影响力是连续性地积累起来的。

还是用计算机比喻,人类的大脑硬件,本身像是一个超大规模并行处理计算机。而人类的意识,则是运行在这台计算机上的虚拟机。这个虚拟机本身类似冯·诺依曼架构,是串行处理的,一次只能完成一个任务。这台串行机所依次计算的内容,所串行处理的任务,就成了我们的意识流。

有人可能要问,如果大脑硬件本身的计算的是神经信号,那么虚拟机计算的也是神经信号吗?这个问题很关键,答案是否定的。虚拟机计算的不再是神经信号,而是普通人称之为概念、思想、观念、信念等东西。丹尼特借用道金斯发明的“模因(meme)”概念,将这些东西称之为模因,或者叫文化复制子。

这些由模因所组成的人类意识是真实存在的,但并不是物理实在,它们不能被还原为物质材料。模因是一种信息,一种行为方式。语词就是那些可以被说出来的模因,而动作则是那些能通过观察而模仿的模因。这些模因可以看作思维病毒,它们能寄生在人脑中,不断自我复制。不过,大家也不用担心这些寄生体会对人类宿主有害,它们中有的是良性模因,能增强我们的思维能力。有一些是恶性模因,会让我们走向自我伤害之路。

有人可能要问,模因这种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真的存在吗?实际上,我们生活中已经有大量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被我们人类当作理所当然的存在物。金钱就是一种不存在的东西,它不是纸币、不是硬币,而是一种抽象的符号,可以用其交换其他看得见也摸得着的商品。计算机软件也是一种物理上不存在的信息结构,但没有人会怀疑计算机软件的存在。其实,基因也是一种物理上不存在的信息结构,染色体内的双螺旋结构只是基因的载体,不是基因本身。我们可以把基因以密码的形式写在纸上,那堆纸其实也算基因。

由模因构成的人类意识,就像是计算机软件提供的虚拟用户界面。比如,我现在正在使用的这台Win10系统的计算机,显示器中有蓝色的桌面,桌面下有黑色的任务栏,任务栏中有缩小化的窗口。桌面上还有许多PDF格式的论文文件,还有一个名叫“此电脑”的电脑图标,一个名叫“回收站”的方形垃圾桶。但是,我的电脑显示器里并没有垃圾桶、电脑、纸张文件、木制窗口等等物理存在物。它们是程序员们为了方便普通用户使用计算机而设计的图形化的用户友好型人机交互界面,用户友好型人机交互界面其实是精心设计的假象、错觉。

这种错觉是良性的错觉,是为了方便人类控制自己,为未来做出更好的决策。但是,它也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人类研究自身的心灵。因为这个错觉已经深入人心,它让我们默认自己是一个坐在显示器面前的人,通过意识这个用户友好型人脑交互界面,去操纵大脑,从而指挥身体。但实际上,不存在坐在显示器面前的人。

诚然,人类的意识是非常特殊的,它和黑猩猩、海豚、蚂蚁、猫、狼、鸟等动物的意识都完全不同。人类是整个地球上学习能力最强的动物,是最擅长自我优化的动物。而这一切都源于人类在进化上的独特位置。让我们先把大自然看作一位弱智但又有无穷寿命的设计师,来看看它是如何设计出人类这种高智能生命体的。

首先,大自然设计出了“达尔文式生物”。这种生物几乎没有智能,它们的表现型完全由基因型决定。它们生活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不断繁衍后代。那些表现得稍微能适应环境的生物,就更可能生存下来,繁衍更多的后代。但这一切全靠运气,全靠随机的基因变异。

突然,有些达尔文式生物随机变异成了“斯金纳式生物”。斯金纳式生物的表现型不完全由基因型决定,它还有一定程度的后天可塑性,可以通过在环境中接受正负强化或惩罚,来改变自己的身体结构和行为模式。斯金纳式生物可以通过试错来学习,它们试到了小错,就会知错就改,然后变强一点。试到了大错,那就死了算了。一旦环境发生巨变,斯金纳式生物一般都会死去。

又突然,有些斯金纳式生物变异成了“波普尔式生物”。波普尔式生物比斯金纳式生物更强,它们除了可以通过试错来学习,还可以通过想象试错来学习。换句话说,波普尔式生物可以在实际采取行动之前,对不同的行动方案进行预先选择。有一些行动方案会造成糟糕的后果,那么就让这些假设方案去死,自己会采用剩下来的更好的行动方案。波普尔式生物具备更强的表征环境的能力,可以通过想象来学习,让想象替自己去死。哪怕在环境发生巨变时,也不那么容易死去。

最后,波普尔式生物变异成了“格雷戈利式生物”,目前只有人类是格雷戈利式生物。因为只有人类知道自己是波普尔式生物,而像老鼠、鸟、大熊猫、黑猩猩、海豚等波普尔式生物,并不知道自己是波普尔式生物,所以它们无法增强自己的智能。换言之,其他动物会思考如何行动。但只有人类会思考如何思考。这一切,都是因为人类有符号化的语言体系,可以表征自己的思维,往自己的头脑里安装更多的思维工具,从而增强自己的思维能力。这使得人类具备极强的适应性,可以学会几乎一切高难度的任务。

再次重申一遍,这个地球上,只有人类会思考如何思考,只有人类在不改变自身硬件条件的情况下,提升自己的思考能力。再聪明的黑猩猩或海豚,也都做不到这点。

如果我们穿越时空,去到一万年前的非洲,那我们会发现黑猩猩还是和今天的黑猩猩一样。我们去看一万年前的海豚,会发现那时的海豚和今天的海豚也一样。但如果我们去看一万年前的人类,就会发现那时的人类和今天的人类很不一样。人类已经脱离了大自然的设计,走向了自我设计的道路。一个好的发明,可以通过语言上传到文化云端中,然后全人类又可以从文化云端中下载好东西。我们不需要像牛顿和莱布尼茨那样发明微积分然后才学会微积分,我们中学时就可以通过简单的数学课本学会微积分。

同样,我不需要像丹尼特那样,经过几十年的跨学科研究和钻研,然后才得出这些有价值的思想。我可以直接读他写的书和论文,然后学会这些思想。我大脑中运行的虚拟机,可以通过直接从观念市场中下载新内容,来获得能力上的增强。其他动物没有模因虚拟机,所以就无法利用他人来思考。

这意味着,人类可以站在“前人”这个巨人的肩膀上继续前进,而其他生物都做不到这点。而且,在这个意义上,我们的后代将比我们更擅长思考,他们能享受我们发明的思维工具,而我们却做不到这点。

如果利用工具是一种竞争优势,那么其他动物最多只能利用木棍和石块,而人类可以利用车床来制造自己想要的各种各样的工具。更何况,大多数动物连利用木棍和石块都做不到,它们只能利用自己的躯体。

在今天,生产机械工具的“车床”的重要性逐渐被生产思维工具的“车床”所取代。后者如大学、研究院所、企业里的研发部门、智库等,这些思想的生产车间,将源源不断地产出知识和技术。这些知识和技术又在市场上搏杀,优胜劣汰,适者生存。从好的方面看,它们将武装我们的头脑。从坏的方面看,它们将控制我们的头脑。所以,作为大学教授的丹尼特还格外注重训练学生的思维能力。只有拥有足够的思维能力,我们才能去利用思想,而不是被思想所利用。这也是《直觉泵》一书的初衷,丹尼特希望这本书能让读者的思维能力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丹尼特的思维方式

有些朋友可能对丹尼特所提出来的具体的哲学理论不感兴趣,但是对这位哲学家的思维方法很感兴趣,想要参考和借鉴。

如果你有这样的想法,那我们算是英雄所见略同。丹尼特可是被明斯基(Marvin Minsky)誉为当代罗素的人,如果你是一个热爱思考的人,那一定会对丹尼特的作品爱不释手。

下面,我就从我个人的视角,总结一下丹尼特的思维方式中的若干特点。

1.科学主义:广泛吸收各个学科的研究成果

当科学和常识不一致时,一些人会认为科学不是万能的,总有一些问题是科学回答不了的,此时就需要宗教或其他非科学信念体系出场援助。

丹尼特则认为,这么做是反智主义的表现。当科学和常识不一致时,不是科学有问题,而是常识有问题。人们要做的不是固守常识,而是学习科学,改变自己的常识。

但是,矫枉总是容易过正。取消主义者在这点上占据了极端,凡是难以用科学解释清楚的,那就当作不存在。丹尼特则坚持,那些东西可能确实不存在,但至少也需要用科学的方法,研究清楚为什么人们会误以为其存在。

丹尼特认同塞拉斯(Wilfrid Sellars)对哲学目标的看法。他认为,哲学的目的,就是调和科学图景(scientific image)和常识图景(manifest image),就是在科学和常识的冲突越来越大时,在默认科学没错的情况下,说明常识是怎么出现的。但科学自身难以做到这点,于是哲学就派上了用场。用我的比喻来说,哲学和科学的关系,就像是理论物理学和实验物理学的关系。

科学家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对于人类的心灵这个问题,计算机科学家、心理学家、神经生物学家、人类学家、经济学家、社会学家、历史学家、动物学家甚至教育学家们,都有自己的话想说。为了真正解释心灵这个难题,丹尼特的选择是广泛地吸收各个学科的研究成果,同时站在哲学家的反思性立场之上,给出自己既分析又综合的思想。

没有经过分析的思想,可能藏有许多难以察觉的漏洞。没有经过综合的思想,太碎片化,不成体系。从柏拉图到蒯因,几乎所有的大哲学家们,都是分析和综合方法并用。只是当代知识分科的趋势太严重,让人误以为在专业的哲学研究中,分析可以取代综合的地位。

2.实用主义:少谈些主义,多做些研究

丹尼特说过,杜威(John Dewey)对他的影响很大,而杜威正是美国实用主义哲学的三个代表之一。实用主义的一大特色,就是认为思想是为了行动服务的。一个思想比另一个思想更好,当且仅当这个思想更有助于我们预测现象、解决问题、采取明智的行动。在这个意义上,真理等于有用的道理。

如果这么看,许多当代中国人也算是实用主义者。“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个说法,简直就是实用主义的口号标语。“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也表达了用实用结果来评价工具好坏的意思。

受实用主义哲学影响很深的丹尼特,不愿意花那么多心思卷入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之间的概念论争,而是想尽可能多地做出一些建设性的研究成果。为此,丹尼特会和动物学家合作,去观察猴子、猩猩、海豚等动物的行为。和人工智能专家合作,帮助这些计算机科学家设计人工智能系统。和神经病理学家合作,去研究那些奇怪的精神疾病,借此探索大脑的功能。和心理学家合作,去推测人脑软件层面的运行机制。和生物学家合作,试图去搞明白,我们今天这个丰富多彩的人类心灵和人类文明,是如何借由自然选择的力量,从无到有的。

丹尼特对待常识心理学的态度也表现出了实用主义者的风格。民间心理学虽然不完美,但是简单好用,所以有必要保留,而不是被取消。丹尼特提出的异现象学方法也算是一种实用主义的方法,它调和了心理研究中的第一人称方法和第三人称方法。它把被试看作一个会对自己心理内容犯错的理论建构者,而不是拥有最终解释权的上帝。这样就可以让研究者们从尽可能客观的科学研究的角度,去探究人类的主观世界。

在常人看来,哲学家们或许就是世界上最不讲究实用主义的人。其实,哲学家是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一群人。无论你提出什么样的想法,都曾经有哲学家已经提出过了。你以为某个观点非常荒谬,但总一些哲学家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你以为某个观点天经地义,也总有一些哲学家会跳出来表示质疑。或许,哲学家们穷举了逻辑可能性之内的所有观点,然后选择了其中每一个能给出论证的观点,进行了强有力的论证。

这些论证至少可以让我们看到,在每一种不同的可能前提下,会合理地推导出那些可能的结论。而正是这样的用处,让我这个科学主义者,依然在认同哲学的价值。

3.反本质主义:拒绝终极真理

虽然丹尼特参与了很多科学研究,很多人也给他冠以认知科学家的称号,但他更倾向于认为自己是一个哲学家。哲学家的身份给他带来了三个便利,一是具备跨学科视野,二是谨慎对待人类直觉,三是精准分析概念。一门深入的科学家,可能难以有时间了解其他学科的内容,也容易受到自身直觉的误导,还可能被一些模糊的概念搞晕了头脑。

其中,最具误导性的概念,可能就是“本质”。本质就是一个东西之为这个东西的关键核心。假定A的本质是B,那么B就是A的充要条件。说“A是B”,就相当于说出了一些先天正确的终极真理。比如说,“单身汉”的本质有两个,一个是未婚,另一个是性别男。那么“未婚男性”就是“单身汉”的充要条件。说“单身汉是未婚男性”,这句话就是必然的、分析的、先验的真理。

反本质主义则不同,它更多地强调概念的模糊性和概念之间的连续性。强调很多事物都不是“全或无”的状态。丹尼特认为,不是只有人才有意向性,各类生物都有意向性,只是程度和特征不同。不是人才有心灵,各类生物都有心灵,只是程度和特征不同。不是人才有智能,各类生物都有智能,也只是程度和特征不同。就像有意识状态和无意识状态无法划出明确的分界线一样,太多的东西都无法划出明确的分界线。

事物的本质往往会因语境而变化,所以我们也可以说事物没有本质。以鸡和鸡蛋这两个概念为例。如果把鸡的本质看作产生鸡蛋的母体并且同时也是自鸡蛋中孵化出来的个体,那么就永远无法解释先有鸡还是先有鸡蛋的问题了。先有鸡或鸡蛋这个问题,其实是一个不足道(trivial)的语义学问题,而不是严肃的科学问题。

假定两个动物学家穿越时空,去研究鸡的演化历史。其中,动物学家小明指着一个蛋说:“我命名它为鸡蛋,从它中诞生的个体命名为鸡。”另一个动物学家小强不同意小明的观点,说:“这个蛋还不是鸡蛋,它不是由鸡产下的。所以我命名从它中诞生的个体为鸡,那一个体产下的蛋叫作鸡蛋。”此时,鸡和鸡蛋的先后问题,就转化为了当小明和小强两个人打一架时,谁输谁赢的问题。

本质主义者们最喜欢说自己掌握了终极真理。其实,所谓的终极真理,只不过是一套封闭且陈旧的语言体系下的说辞。一旦我们接受开放的世界观,不断跟进科学界所产出的最新信息,那就会发现,根本就不存在终极真理。

有价值的思想,总是会逐渐流行的

丹尼特是一位影响力很大的思想家,但这个影响力在国内外完全不对称。除了极少数关注心灵哲学的学者,很少有中国人知道丹尼特的思想。但在英语知识圈里,大家都知道丹尼特是一位多么重要的哲学家和认知科学家。如果你也和他思考同样的问题,那么不管你是否认同他的结论,至少对他的论证过程,都是有必要了解的。甚至,我们可以说,他是认知科学里绕不开的人物。

丹尼特在《意向立场》中的最后一句话是:“哲学家大体上是有理性的意向系统,他们会慢慢相信丹尼特是对的。但这无疑是一种关于前景的幻觉。”

飞机、火车、计算机、互联网等技术发明,在古人的脑中,都是幻觉。可只要足够努力,美好的幻觉就能实现。如果你愿意,下面我将再介绍一些工具,供大家进一步了解丹尼特的思想。

首先还是他的个人主页,http://ase.tufts.edu/cogstud/dennett/index.html,他的自传和许多论文都能从中找到。将他的名字输入谷歌学术中,就能搜到大量可下载的文章了。在Youtube上也能找到许多他的演讲视频。我也不赘述下载英文版电子书的渠道了,这已经是中国高校的教授和学生们心照不宣的常识。

宋尚玮教授基于她的博士学位论文编写而成的《丹尼特的自然主义认知哲学》,由科学出版社2016年7月出版。如果你看不大懂英文,那这本书是绝佳的辅助材料。经济学界的朋友想要了解丹尼特的思想对于新古典主义的经济学有何意义,可以读Don Ross的《经济学理论与认知科学:微观解释》,中译本由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于2011年1月出版。

《心灵种种》的中译本由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于2012年12月出版。《意向立场》的中译本由商务印书馆2015年9月出版。《自由的进化》由山西人民出版社2014年3月出版。以上三本书都能买到。《意识的解释》由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于2008年9月出版。《心我论》由上海译文出版社于1999年8月出版。这两本书并不加印,大家可以搜索电子版下载来读。

更重要的是,由湛庐文化策划的《直觉泵》很快就能被大家买到了。如果丹尼特的其他作品或多或少默认了读者都有博士学位,那这本书就是为本科生撰写的普及性读物,很适合作为阅读丹尼特的起点。湛庐文化的编辑送了我一本《直觉泵》的预读版,他告诉我,2018年9月上旬,读者们就能买到这本书了。从预读版的效果看,翻译得挺不错的。《心灵的进化》的中译本或许能在2019年买到。

在《直觉泵》一书中,丹尼特将70多个思考工具解释得仔仔细细。它们就像70多个思维软件,一旦我们将其安装进自己的头脑中,那将极大地促进我们思考复杂问题的能力。不过,要想全部安装成功,光是略读一遍,还远远不够。你需要反复阅读,还需要与他人讨论,甚至要追问丹尼特的考虑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为什么全世界还有许多同样优秀的哲学家和科学家并不同意他的看法?丹尼特的对手们又是如何展开与其相对立的论证的?

相信我,无论你是学哲学、生物学、心理学、语言学、计算机科学、经济学、人类学甚至社会学和法学,亦或者,你只是一位想要变得更擅长思考的普通人,只要你愿意付出足够多的精力,认真度过这本书的旅程,那一定能从这本书中收获不少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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