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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各自珍重的东西已经不同

小鸟与好奇心  · 公众号  ·  · 2024-04-24 09:00

正文

新书试读

小鸟文学

来自新近好书的试读章节,由小鸟文学编辑部从近期出版物中挑选而来。祝阅读愉快。

本文同步刊发于小鸟文学第四十卷,为免费内容。

佐野 洋子的一生,似乎是选了“困难”模式: 童年时代经历战争、少年时代穷困潦倒、老年时代恶疾缠身……曾经历过婚姻,但终是走向了别离,就连自己脑海中的记忆,也因健忘而离自己一点点远去。

但细碎的生活碎片中,总有些闪亮浮思。而在这条人生路上,她则化身为“幸福捕手”,捕捉每一个值得记录的瞬间,所以便有了《别靠近书:佐野洋子随笔集》这本书。

在她的笔尖,只有诙谐直爽,而这些随性洒脱的文字,也为我们讲述了拥有鲜艳人生的佐野洋子。经雅众文化授权,我们摘选了《月亮》《美人》两篇分享给读者。

本书现已上市,点击【阅读原文】即可购买


月亮

我从未对未来有过幻想。对我来说,未来是个很可疑的东西。小时候看漫画,里面出现了人不需要走、自己就会动的移动道路。天上还有只能坐一个人的小飞机。另外还有特别高的大楼、满街的机器人,等等。小贵把那本漫画拿给我看时,还唾沫横飞地说:“太厉害了,太厉害了,未来会变成这样呢!”我觉得那都是吹牛,而且我还不爱听。

那时我们还穿着木履在野外玩耍,小贵心中描绘的漫画那样的未来,恐怕也在一两百年之后吧。

可是,等我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自己会动的道路上,城市的光景也变得比漫画更光辉灿烂,到处都是高楼大厦。那本漫画的作者应该没想到未来会人手一台移动电话,而且还人手一台电脑。只过了短短一段时间,那个未来就成了现实,而且现实还远远超过了对未来的预测。

格外自然地用手机发送邮件,时而觉得这很方便,时而又心中冒火。

在那贫瘠的青春时代,约会都要通过明信片来沟通。那姑娘的字好丑啊。人们都有着笔触独特的巨大字体和扭曲字形。我还收到过女性朋友倾诉失恋的信,信上有许多直径一公分大小的圆形泪痕,把蓝墨水都晕开了。

一想到苏联卫星 2 号上的小狗至今仍在绕着地球转动,我就感到害怕。一个人穿着银色气球似的衣服(?)走在月球表面上的照片最令我感到讨厌。在电视上看到那个画面时,我心里只想到“你没事去那里干什么”,男人们却格外兴奋。

我不需要这些,我只需要知道兔子在月亮上打年糕就够了。我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开车走在山路上,抬头看见月亮时,我会想象以前那些公主看着月亮等待情郎的光景,会想象男人在唐土思念日本月光的孤独。我会想到一个十二岁左右的看孩子的小姑娘用干裂的小手将天上的冬月指给背上婴儿看的苍凉,我会让月亮带我无限回到过去。

月亮是用来看的。大地上不知有多少人类会看着月亮想想心事,或单纯发呆。也有在满月下嗥叫的狼人,还能用月亮的圆缺来代替日历,究竟有什么不好的呢?

跑到那种地方去带一块石头回来,这种行为太疯狂了。这不是人该做的事情。可是人都喜欢做不该做的事情,一旦做了,那事也就成了理所当然。

于是,我们便失去了未来。因为现实已经远远赶超了未来。我那天看到的漫画算是科幻吗?它会像如今我们在电影里看到的科幻那样,在将来成为现实吗?我希望在世界成为那种科幻的现实之前死去。

我心中总有一个声音说不能变成那样,而我一直都觉得未来是很可疑的东西。在埋头狂奔的现实中,我已经气喘吁吁。我生活在许许多多个现在的瞬间,而那些全都成了过去。

前天是满月之夜。树林上是一片深蓝色的天空,又圆又亮的月亮高高挂在上面。

在这个季节眺望满月,会让我想起在北京家院子里赏月的情景。客人在院子里喝酒,大人们反复说着北京的中秋之月天下第一,个个都抬起头来看向天空。连我也觉得自己要感慨一番了。可是,我却一个劲盯着地面,到处寻找白虫子。当我想到自己得看看月亮,于是抬起头时,看到墙头上有只黑猫。我对黑猫感慨了一番。

大学修学旅行,我们去了奈良。同学们都在奈良的公园里仰面躺着看月亮。那天是满月。我旁边那个男孩子的脸比白天时还要清晰。“你现在虽然不吸引人,不过到了二十七八岁肯定是个好女人。到时候我可以考虑喜欢你。”“你别光说以后的事情,现在喜欢喜欢啊。”“那可不行,绝对不行。”也不知道那个男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曾经,我一个人走在威尼斯的路上,被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搭讪了。他说晚上八点会在教堂的喷水池那里等我。我临近十二点时独自走到露台上,发现月亮升了起来。海上倒映出细细的揉皱的月光。那孩子真的会去教堂门前等我吗?我有点想笑。那天也是满月。

你瞧,月亮就是为了让人忆起过去啊。

美人

不知该说可喜还是可疑,无论什么样的母亲,好像总有一段时间在孩子眼中是个美人。母亲出生在大正三年(1914),年轻时经历了摩登男女涌现的时代,也成了一个摩登女孩。在大家都穿和服的时代,母亲因为调皮又想引人注意,打扮得格外与众不同。我刚懂事时看过母亲留下的摩登照片,她戴着蕾丝手套,披着大波浪的头发,斜戴着一顶大帽子,身穿大裙摆摇曳的连衣裙,脚踩配套的高跟鞋,绢丝袜子发出幽幽的光。在清凉裙发明出来之前,她就穿起了一身洋气十足的装束,看上去有一丝年轻小姑娘独有的肉感。我定定地看着照片里的母亲,心里甚至产生了类似憧憬的情绪。那张照片像是在照相馆拍的,既然专程去照相馆,应该是有特别的纪念意义。然后,我在照片里又发现了比母亲更美丽的人。

有的是二人合影,有的是单人写真。

注意到那个人的照片后,我开始认真打量现实中的母亲,就这样,我认为母亲很美的短暂时光结束了。

战后,我们回到了日本。母亲应该很想回东京,但当时也不知道她父亲和兄弟姐妹的死活,只好先在父亲的家乡落了脚。父亲后来去了一趟东京,并带回了消息:“他们还活着,房子也还在。良子嫁人了,生了两个孩子。”

因为那座房子位于大空袭正中央的市井,所以堪称奇迹。

当时全日本的人都这样,拥挤混乱,生死不明。

广播节目还设置了“寻人”的专栏。

我感觉那时的广播节目一天到晚都在寻人。“什么时候住在哪个町的某某人,或是知道其行踪的人,请联系某县某处的某某人。”节目中反复播报着住址。

母亲在“寻人”栏目中寻找过那个美丽的人。在我这个小孩子心中,母亲十分勇敢。

然后,那个人就来信了。这可能也是个奇迹吧。我意识到,那个人是母亲最珍重的女伴。在女校,她们好像被称作 “S”。当时学校里好像充斥着 “S” 关系,应该不是指同性之爱,而是特别的挚友吧。

美人的丈夫去世了。我只是在旁边听到母亲和父亲的交谈,所以得到的消息也十分零碎。不知她丈夫是病死还是战死,总之她成了未亡人。

美人有两个孩子,自己在外面工作。她原本好像是体面人家的千金,结婚对象也门当户对。

因为战争产出了大量未亡人,所以并不稀奇。

我稚嫩的心似乎对母亲的挚友同时抱有同情和优越感。

“那个人去跑保险业务啊……”

母亲后来应该跟她见过几次,也时常通信。

我们在贫穷中忙乱地生活着,母亲也突然成了未亡人。葬礼尚未完全结束时,那个美人赶到我们家来了。那真是个美人。她身材高挑,穿着一身讲究的西式服装,脚踩一双造型美观的高跟鞋。而她带有的知性气息和高贵气质让我尤为吃惊。时至今日,这种风风火火的职业女性已经不罕见了,但是当时,我仿佛看到了圣光。

美人对母亲说:“你到东京来吧,我把工作资源都分给你。虽然是跑保险业务,但我对接的都是大公司,不需要挨家挨户敲门。一开始你可以跟着我学习怎么工作,我现在一个人养活了母亲和两个孩子,在经济方面一点都不输给男人。你能行的,把孩子都供到上大学吧。”

我到现在还认为,她是母亲真正的朋友。因为一旦成为未亡人,第二天就要为金钱苦恼。她的亲身经历让她知道了温柔的话语和同情起不到任何作用。那个人一点都不浮躁,而是诚恳真挚,让人感觉到了她是真心要与母亲此生共扶持。她这样做当然会给自己平添极大的责任,但她还是不管不顾地从东京赶了过来。这种对母亲的关爱,让我钦佩不已。

可是,母亲并没有接受。

后来,母亲时常对我说:

“那到底是什么人啊,别人丈夫才死没几天,就跑来要带我去卖保险,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或许,母亲当时需要的是无论真假、只求好听的同情与安慰吧。

或许,她只想对现实视而不见吧。结果,母亲和我们这几个孩子的生活,由父亲的朋友帮忙安排了。

我们没有房子,也没有存款,只有四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母亲通过父亲朋友的打点成了地方公务员,我们也以奖学金的名义从父亲的朋友那里拿到了专门的账户,那种组织力可谓男性社会特有之物。我认为,那是男人们对父亲的友情。

现在,我又想。

那个美人在男性社会中孤身奋战,赢得了自己的生活。

后来,母亲渐渐成了厚脸皮的未亡人,变得坚强而勇敢。

美人的儿子当上了医生,女儿成了家。在此之前,她还盖了一座漂亮的房子。每次得到她的消息,母亲都会说:

“可是那到底是什么人啊,别人丈夫才死没几天,就跑来要带我去卖保险。”当时,母亲和美人的友情是否终结了呢?

是不是母亲对友情有着过于天真的幻想呢?

或是两人并没有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呢?

她对独自带着四个孩子去东京缺乏自信。她原本只是小职员的老婆,很害怕没有稳定收入的工作。她有点瞧不上卖保险的工作。

我现在想,如果母亲把这些话毫不遮掩地说出来,那位美人一定能理解。

可是,母亲应该没有直言。

母亲想要的可能不是友情。因为支撑她的是某种虚荣。母亲是个爱好社交,并且长于社交的人。

她也是个需要在社交中混入一些微小谎言的人。

我想,我们一家人在外地过着充裕的生活时,母亲一定给那位美人寄过许多张记录自己美好生活的照片。

那个人应该也给她寄过那样的东西。长大后,我曾经整理过母亲的照片,发现了美人身穿和服坐在白椅子上,以漂亮的洋房为背景拍的照片。我把照片反过来,那是昭和九年(1934)在新加坡的留影。

四十年后,我发现那是新加坡的莱佛士酒店。

新加坡的莱佛士酒店是世界一流的著名酒店。

那是个昭和九年就有条件住莱佛士的人。当时应该在新婚旅行途中吧。

四十年后出于偶然,我站在了那个人拍照的草坪上。那个人已经去世了。

那个人并非我的朋友,我对那个人也几乎一无所知。即将迎来二十岁的摩登女孩们,熬过了战争,又拼命走完了漫长的人生。

我并不打算做出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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