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工的进步,必然离不开企业特别是企业老板的栽培提携;企业的发展,也必然离不开员工特别是优秀员工的拼搏奋斗。这本是极为浅显的道理,不过老板往往只看到前者,而员工往往只强调后者,于是所谓“忠诚”的边界就变得模糊。——题记对一个以表演传统艺术为主业的文化企业来说,最简洁高效的组织方式不是“老板+员工”,而是“师父+徒弟”。诚然,后者在本质上不过是前者的变体,然而在草创阶段,这种融入了大家长式管理架构的变体却比“本体”高效得多,能够很轻松地压制内部龃龉、减少自我消耗,从而形成巨大的凝聚力,使企业“齐心协力、一门心思”地向上攀升。当然,压制龃龉不代表没有龃龉,掩盖矛盾不意味没有矛盾,当这类企业攀升到一定高度,之前积累的矛盾总归要爆发出来,于是它们往往会在品味辉煌的同时,经历“上下离心”的阵痛。——古人调侃韩信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而我调侃这类企业说,“兴也师徒,衰也师徒”。正如当下占据热搜榜首的那位先生满口仁义道德,自己却也曾经“背叛师门”一样,当“师徒关系”既裹挟着宗法观念、又捆绑着经济利益、还夹杂着私人恩怨的时候,撕逼就在所难免,无非这二位撕得惊天动地、人尽皆知而已。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以为问题的根源出在“师徒企业”特殊的组织架构上:一般企业的老板与员工之间只是单纯的雇佣关系,大家聚在一起就为了赚钱,除了经济利益,很少有别的私人恩怨;如果共事不愉快,那就分道扬镳,只要把工资算清了,通常不会结下什么深仇大恨。由“师徒”组成的企业就不一样了,他们之间除了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还同时存在一层人身依附关系——“师父”不仅雇佣“徒弟”,也在某种程度上“占有”“徒弟”,“师徒”之间的工作、生活、甚至情感,都高度纠缠在一起,而这些恰恰是金钱难以量化的。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清官难断家务事”——“师徒”既然是“一家人”,谁出力多、谁功劳大、谁欠谁的恩、谁承谁的情,多半都是一笔糊涂账。可是老这么糊涂下去毕竟不是办法,算又算不清,那咋整呢,得,按“父子关系”来吧。古人云,“一日为师终生是父”,“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只要把这套规矩确立下来,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就成了天经地义,还能算什么钱?谁上场、谁不上场也就好办了,“父子兄弟之间,哪能计较这些小事呢”?!应该说,从“父子关系”衍化来的“师徒关系”确实给企业罩上了一层“脉脉温情”,但同时,也在其内部埋下了巨大隐患:即使父亲把儿子当成“私人物品”对待,尚可能导致反目成仇,何况本来并无血缘关系的“师徒”?从这个角度上讲,某些“师徒企业”因为对“父子宗法”的过度套用,实际上变成了等级森严的丛林。在这座丛林里,“师徒”之间不仅经济地位不平等、权力分配不平等,甚至人格尊严也不平等,盘踞食物链顶端的“师父”享有几近“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威,“徒弟”则只能恭顺服从、感恩戴德,不能质疑“师父”,更不能表达不满。不满当然不会因为不能表达就自动消失。如果“徒弟”认为自己遭受了不公正待遇,诉求又被压制,则只能选择离开。可他们又不能说走就走——员工离开企业叫“跳槽”,“徒弟”离开“师门”却是“背叛”,“欺师灭祖”的帽子一旦戴上,以后就甭想再做人了。为了摆脱这个骂名,“徒弟”的唯一选择就是痛陈“师父”的“不仁不义”,只有这样,才能为自己的“不忠不孝”背书。逼就是这样撕起来的。如今这二位不是第一对撕逼的“师徒”,也不会是最后一对。“师徒”一旦撕逼,再想达成谅解就比较难了,这既是他们所处的共同环境使然,也是他们所站的不同角度造就。从环境上看,“师父”和“徒弟”处在同一个“江湖”里:每个“师父”都是从“徒弟阶段”混过来的,于是他们理所当然地把当年经历的一切艰辛、包括可能存在的卑躬屈膝和曲意逢迎,都看作天经地义——我做“徒弟”的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你怎么就不行?要是你不行,只能说明你这孩子不长进!与此同时,每个“徒弟”也都有熬成“师父”的那一天,于是他们再把这些“规则”传承下去,以约束自己的“徒弟”。正因如此,我不太愿意把每个竭力维持宗法的“师父”都想象成利欲熏心的“恶人”,也许他们只是深受环境熏陶,习惯成自然地接受了这套“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熬成鱼”的体系而已。特别是那些起身微末的“师父”,当“徒弟”时受的苦,不太可能从让他受苦的人身上找到补偿,于是他只能在更弱的人——比如“徒弟”身上——找回男人的尊严。他会安慰自己:没关系,当年的艰辛,如今已得到报偿;同时他还会教导“徒弟”:没关系,现在的艰辛,将来会在你的“徒弟”身上得到报偿。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混迹于江湖的人们共同塑造了江湖,江湖也影响了每一个混迹于其中的人。在浪漫的风花雪月与激情的刀光剑影背后,江湖终究还是离不开油盐酱醋,撇不下鸡毛蒜皮。当然,环境并非影响“师徒”恩怨的唯一因素。江湖不变,混江湖的人却在一天天老去,当身份和地位改变,看问题的角度也就跟着不一样了。在“师父”们看来,“徒弟”的成功离不开自己的教导和提携,这些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若无我辛苦栽培,岂能少年成名?于是他们自然会想:既然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就该为我卖命;别以为你翅膀硬了就可以不听话,反了你了!“徒弟”们却很难认可这种想法。也许他们为了出人头地,可以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对“师父”毕恭毕敬,但心甘情愿一辈子“为师父做苦力”的,不多。尤其是,一旦“徒弟”也“混出来”,他们几乎一定会认为这是自己长期辛勤努力的结果,理应得到更好的报偿,更不愿再受“师父”的“打压”。人际关系中的最大悲哀大概就在于,每个人都习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在他自己的角度上,他永远是正确的。所以,“老板不仁”和“员工不义”似乎永远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问题,再加上“江湖风波”的浸润,“师徒恩怨”距离“鸡生蛋蛋生鸡”的逻辑死循环也就真的不远了。这是“师父”的悲哀,还是“徒弟”的悲哀?要我说,这是“江湖”的悲哀。三、“国士”or“众人”:“忠诚”要靠双方共同维系上面两段说了一大堆,其实主旨意思就一个:只要“江湖”存在,“师徒”反目就是很正常的事。然而这与人们平时看到的现象并不相符:世上那么多“师徒”,毕竟相亲相爱、善始善终的多,自曝家丑、喊打喊杀的少,而且除了“家丑不外扬”和“利益不够大”这两种“表面和气”外,很多“师徒”也确实可以真心“忠义相守”一生,这又是怎么回事呢?要解释这个现象,就得引用豫让的“众人国士之论”: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以众人遇臣,臣故众人报之;知伯以国士遇臣,臣故国士报之。这句话翻译成现代文就是:我给“范老板”和“中行老板”打工的时候,他们对我一般般,所以我给他们干活也就马马虎虎;我给“知老板”打工的时候,他对我很好,所以我就给他卖命。可以说,这句话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道出了大多数打工者的心声:我们承认,这世上自有那狼心狗肺、以怨报德之人,但大多数人还是讲道理、重情义的。如果老板对我很好,我愿意给老板出力,苦点累点都没关系;但如果老板对我很刻薄,还要求我“忠义”,那不是扯淡吗?“忠义”不是逼迫出来的。关羽忠义千秋,人人称赞,但他的忠义背后,是刘备“食则同桌,寝则同榻”的深情厚谊;诸葛亮鞠躬尽瘁,古今颂扬,但他的辛劳之前,是刘备三顾茅庐、托孤寄命的知遇之恩。那么,当老板们要求员工们向关羽、诸葛亮学习的时候,是不是也该反省一下,自己做到刘备所做的了吗?——虽然“就命运而言,休伦公道”,但世间的付出与回报,大抵相去不远。人家刘备就很明白这个道理,他知道自己无法对每个人都“以国士相待”,所以当黄权这等“众人”变节的时候,他表现得很豁达,不去追究黄权的家人。当然,“忠义程度”与每个人的性格和诉求有关,不同的员工对老板怎样做才算是“国士相待”、以及自己付出多少才算是“国士报之”,有不同的标准。这就是为什么袁崇焕被陷害却仍能尽忠死义,洪承畴深受君恩但还是降了清。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当袁崇焕和洪承畴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正如每个员工在没离开企业的时候,都会说“老板对我很好,我肯定要努力工作”,但这究竟是不是他们的真实想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但我想,我们至少可以根据现代企业精神对他们作出一个基本评判:袁崇焕品行高洁、值得敬佩,洪承畴选择现实、可以理解,朱由检忌刻寡恩,确实没必要为他卖命。我固不否认史上有很多“君王虐我千百遍,我待君王如初恋”的“忠臣义士”,也很敬佩他们,但我们似乎不该以如此高的标准和如此沉重的代价去要求每一个人,尤其不该在洪承畴亲眼目睹袁崇焕的遭遇之后再要求他去做袁崇焕——你怎么不要求朱由检去做李世民呢?!所以,尽管每个人性格不同、诉求各异,但“忠诚”,总归是需要双方共同维系的。现在有些老板,总觉得自己雇佣员工是“赏员工一口饭吃”,不管自己多刻薄都要求员工“感恩”,可这算什么“恩德”?世上又不只你一个老板,人家贝克汉姆离开曼联照样吃穿不愁,难道你的公司比曼联还牛?还有些员工,总觉得自己给老板打工是“把青春贡献给老板”,不管自己多懒惰都要求老板“讲义气”,这又算哪门子“义气”?世上又不只有你一个员工,人家苹果公司离了乔布斯还照卖iPhone7呢,难道你的本事比乔布斯还大?经过上面三大段的啰嗦,该说的已经差不多都说完了,可在这个“总结陈词”阶段,我忽然想插入一个看似与主旨无关的小故事。去年年底,我家厨房和卫生间的地面防水层坏了,需要重新做,正好有个挺熟的亲戚是干这行的,母亲觉得熟人比较放心,就请他帮忙。搞过装修的人都知道,给老房子做防水真心麻烦,虽然我家的厨卫加起来不过八九平米,但这位亲戚从砸砖开始一直到重新把地砖铺好,也累了四五天。等收了工,母亲对亲戚的辛勤劳动表示了感谢,剩下的就是算钱了。我们市做防水的市面价是70块/平米,铺地砖是45块/平米,这样算下来,我们家的工程大概1000块的样子。可毕竟是自家亲戚,他要开口问我们要这么多,未免显得太“薄情”,所以支支吾吾半天,说你给500块钱吧。他不好意思多要,母亲也不好意思少给,毕竟是自家亲戚,母亲要真给这么少,也未免显得太“薄情”,所以两人推让了半天,最后给了700块,再搭上一盒烟和一罐茶叶。那天晚上,母亲留亲戚吃了晚饭,双方重申了源远流长的传统友谊,然后晚饭在热烈友好的气氛中落下帷幕。谁知几个月后,我听别的亲戚说,那位亲戚虽然脸上一团和气,心里却“始终是拒绝的”:他觉得,大冷的天给我们家做防水,很不容易,何况他还顺手帮我们把老化的水管修好了,怎么也该给800块吧。于是他很不高兴。与此同时,母亲认为这位亲戚给铺的地砖很不平整,明显没用心,以此推论,防水的质量也未见得高明;就这样,他居然还要700块,比市场价便宜不了多少——何况那罐茶叶也值不少钱呢!于是她也很不高兴。不高兴怎么办呢?忍着。亲戚不能问我们再要更多的报酬,母亲也不能要求亲戚返工重做,他们只能憋在心里,很不舒服,很不痛快,但必须如此。这个故事很平凡、很眼熟、很蛋疼,对吗?可它映射了我们经常会遇到的困境:大家抹不开面子、放不下身段、撇不了感情,却又精打细算着得失,斤斤计较着利益,纠结着,苦闷着,最终既伤感情,也还是算不清利益。这就是吃瓜群众对这场“师徒撕逼”最一针见血的评判:那满嘴的“仁义道德”背后,是满心的利益纠葛,说那么多,到底还不是为了钱?对,就是为了钱。从当初的你推我让,到如今的你死我活,都是为了钱。“为了钱”其实并不猥琐,只是有些人非要让自己看上去高尚。“师父”和“徒弟”也不都是“伪君子”,只是他们非要用“忠孝”这种模糊的规则去衡量“利益”这种确切的东西,要知道,那本应是“契约”的活儿。“契约”也许冷漠,但它简洁、直观、确定,不用纠结。我不否定“忠孝”的独特作用,它的温情,是“契约”永远替代不了的;何况作为感情动物,人类也不可能把“恩义”和“利益”扯得太清楚。只有一条是必须扯清楚的:无论老板员工,还是“师父徒弟”,都可以彼此亲密无间,但企业的运行,经济活动的开展,劳动报酬的分配,终归要靠“契约”而不是“忠孝”来规范。在此奉劝那些一边说着“恩义”一边盯着“利益”的人们:想要什么,想要多少,大声说出来,行就干,不行就散,少些遮遮掩掩的套路,多些敢作敢当的真诚,别活得那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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