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被顾顺章出卖的是蔡和森。他和毛泽东是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的同学,两人都是有名的才子,才华相当。杨昌济(杨开慧的爸爸)曾对名士章士钊评价毛泽东和蔡和森:“二子海内人才,前途远大。君不言救国则已,救国必先重二子”。之后,毛泽东搞农民运动,蔡和森搞工人运动,两人关系极好。蔡和森是第一个提出组建中国共产党的人,并且提出一系列原则和方式。他给毛泽东通信曾说,帝国主义是“纸老虎”,是不是很眼熟?
蔡和森1895年诞生于上海,但他的祖辈世居湖南省双峰县永丰镇,且他的童年是在那里过的,因此,他是湖南人。蔡和森出生后没多久就被他母亲带回双峰荷叶镇,开始过朴实无华的新生活。荷叶镇位于双峰与衡阳的交界地带,由于交通阻塞,经济上是比较落后的,但是那里山清水秀,有世外桃源之感。历史上这里出了不少大人物,比如曾国藩。
蔡和森
1918年,他与毛泽东一起创办了新民学会。会内同仁当时评价说:“林彬是思想家,润之是实践家。”“五四”运动后赴法国留学。蔡和森在欧洲接受了科学共产主义,并向国内朋友写信提出要组织共产党。毛泽东接信后表示:“你这一封信见地极当,我没有一个字不赞成。”两个人可以说是知音兼战友。
蔡和森是一个燃烧着热情和理想之人。他和向警予的“革命伴侣”恰好反应那个时代的风云,从侧面反应出知识分子革命者的世界。向警予和蔡和森同龄,生于湖南溆浦县商会会长之家。在有迹可循的史料里,她是中共唯一的女创始人,早期领导人之一,同时还是女权主义领袖、妇女解放运动领导人之一。
“向蔡同盟”
蔡和森与向警予在前往法国的途中擦出爱的火花。当邮轮停在终点站法国马赛港时,他们俩都惊喜地发现自己完全被对方吸引住了。于是“向蔡同盟”的爱情之舟扬帆启航了。1920年5月,他们在法国蒙达尼结婚。
“向蔡同盟”的佳话便在法国的中国留学生中广泛传播。
1921年年底,蔡和森回国,在上海经陈独秀等介绍加入共产党。
此后数年,他们夫妇俩就迅速成为中国政治舞台上的风云人物。但是这样一场爱情佳话最终却由于另一个男人的出现,触礁倾覆。那人就是彭述之,在早期的中共党史上也赫赫有名,后来和陈独秀一起混“托派”,后来又和陈独秀分裂。彭述之早期是中共“四大”时是中央委员,能说能侃。蔡和森身体不好,彭述之、蔡和森担任中央宣传部部长。为方便工作,中央决定蔡和森夫妇、彭述之夫妇一起住在宣传部的寓所。
彭述之
彭述之是一个风流才子式的革命者,潇洒的举止,幽默的谈吐,深深吸引向警予。蔡和森也很出色,但总是废寝忘食的工作,生活不拘小节,甚至不讲卫生。向警予也是革命者不善理家务,活泼多情,崇尚妇女解放和个性自由。蔡和森因为领导上海“五卅”运动等工作,过度劳累,哮喘病和胃病复发,不得不离沪到北京疗养。彭述之和向警予接触多了,很快坠入情网。蔡和森养病结束,很快发现妻子有些不对。再三追问之下,向警予终于坦白了一切。
蔡和森把这件事情提交给政治局会议,是想请组织出面挽救自己的婚姻。向警予向组织坦白了一切。她表示仍然爱蔡和森,同时对彭述之也发生了不能抑制的感情,要求中央准她离沪,派她到莫斯科去进修。
组织对彭述之的行为进行了批评教育,决定让向蔡二人同赴莫斯科。向警予进入中山大学学习,蔡和森参加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第六次扩大会议。但是,破镜难圆,覆水难收。向蔡在莫斯科和平分手。
1928年3月20日,由于叛徒的出卖,向警予在法租界三德里被捕,同年5月1日向警予被押赴余记里空坪刑场,年终33岁。在走向刑场的路上,向警予沿途向广大群众演讲。敌人宪兵们殴打她,却不能让她闭嘴。残酷的刽子手向她嘴里塞进石头,又用皮带缚住她的双颊,看哭很多人。
1931年年初,蔡和森从苏联回国,想去江西苏区,但中央派他去恢复刚被破坏的广东省委。当时环境险恶,广州已难立足,他在香港联络同志开展工作。叛徒顾顺章,带特务到香港,抓捕了蔡和森,并由港英当局将他引渡给广东军阀。在广州狱中,蔡和森受尽酷刑,坚贞不屈,,他的四肢被钉在墙上,敌人用刀把他的胸脯戳烂。他牺牲的日期已不知晓,殉难的惨烈也是很久后才打探出来。
蔡和森的死,让毛泽东非常悲痛。
毛泽东以苏维埃临时政府的名义签发通缉令:“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特通令各级苏维埃政府,红军和各地赤卫队,并通告全国工农劳苦群众:要严防国民党反革命的阴谋诡计,要一齐缉拿顾顺章叛徒,在苏维埃区域,要遇到这一叛徒,应将他拿获交革命法庭审判;在白色恐怖区域,要遇到这一叛徒,每一革命战士,每一工农贫民分子有责任将他扑灭。缉拿和扑灭顾顺章叛徒,是每一个革命战士和工农群众自觉的光荣责任”。
总之一句话,格杀勿论。这大概是中共历史上最为特殊的通缉令之一。在中共历史上,如此这般的“通缉令”极为稀有。可见顾顺章对中共地下党的影响有多大。
顾顺章的小舅子张长庚回家后,还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顾让他每天在街口等候,发现熟面孔就立即指认。几个月后,中央特科的王世德骑车经过,张长庚认出他,追上前揪住他不放,身边的特务立刻一拥而上,将王世德逮捕。王世德贪生怕死,叛变。受此案牵连,中共又有一批秘密机关遭到破坏。
比如鲍君甫(杨登瀛)原本是周恩来的秘密武器,曾经发挥巨大作用,也因为顾顺章叛变而废了。鲍君甫被捕入狱,国民党对他恩威兼施,但他始终未供出共产党的任何情况。由于国民党未抓到任何把柄,再加上他在国民党内部混得不错,经时任国民党组织部副部长的张道藩疏通,在1932年“一·二八”事件以后被保释出狱。然而那时候周恩来、陈赓等人已相继离开上海,鲍君甫与组织失去联系。1934年,顾顺章逐渐失去信任之际,国民党再度启用鲍君甫,任南京反省院副院长。此后已经完全脱离特工系统,生活归于平淡。
当时情况下,中央特科的原来体系就没法运行了。 周恩来果断安排特科改组,从外面调来顾顺章不熟悉的干部。 中央政治局委员陈云接手特科领导,赵容(康生)调任第二负责人。陈云兼任一科总务工作,潘汉年负责二科情报工作,康生兼管三科红队。1932年陈云调任全国总工会党团书记,就由康生接管特科,之后康生调临时中央组织部,特科又由潘汉年负责。从此中共情报圈流传着“先生”、“老板”、“小开”这三个绰号。
那么其他人去了哪里?龙潭三杰中的李克农、钱壮飞离开上海,胡底离开天津相继去了中央苏区。其实最危险的是周恩来和陈赓。因为他们的角色太重要。因为顾顺章对他们太熟悉,对他们的一切习性了如指掌。
陈赓接到周恩来的命令转移到天津,去开展革命斗争。陈赓此行目的大致有两个,一为避祸津门,一为接替胡底,继续进行天津隐蔽战线的斗争。陈赓到达天津后住进了法租界的交通旅馆,对外称陈赓来天津开店做生意。然而当时天津已不具备重建中央特科条件,于9月赴鄂豫皖苏区。
陈赓虽然预言了顾顺章会叛变。其实在中央特科成立初期,陈赓、顾顺章、李强三人关系还不错。尤其是陈赓和顾顺章,当初一起去苏联学特工,交集还是很多。
1932年9月2日,陈赓在参加攻打黄安(今红安)七里坪的战斗中,不幸右腿膝盖处负重伤,因部队终日转移,不断颠簸,他的伤势越来越严重,组织上决定让他离开部队,前往上海医治。11月份,陈赓历尽千辛万苦到上海,被组织安排到牛惠霖医院治疗。在医生的精心治疗下,伤腿逐渐好转。陈赓对上海很熟悉,而且养伤期间生活挺丰富,还抽空拜访鲁迅先生。但上海早已物是人非。因为顾顺章叛变的冲击波,中央特科早期的风云人物已经无法继续生存。
随后组织决定派陈赓去江西工作。离开上海的前一天,即1933年3月24日,陈赓到上海的贵州路北京大戏院去看电影,
陈赓去电影院,和两年前顾顺章表演魔术一样,很显然也是托大了。在电影院,陈赓
正好跟一个绰号
叫
“小白脸”阿连的叛徒(就这么巧,这一幕和顾顺章武汉表演魔术被认出的场景类似)。此人原是上海先施公司的学徒工,曾参加过特科工作。
阿连看到陈赓的时候,急忙上前拉话,假装并不介意,其实是把陈赓看作一条大鱼,想着怎么收网。
陈赓表面谈笑风生,其实心中暗暗焦急,捉摸着如何脱身。陈赓敷衍了几句,就托故向外走,想把叛徒甩掉。如果陈赓还是“黄埔三杰”时代,拥有两条健康的腿,加上在苏联专门学过摆脱“盯梢”的技术,和在特科工作时的若干实践,自然不会把这样一个小瘪三放在眼里。然而他的两条腿都负过重伤,并且右腿才刚痊愈,功能远未恢复。陈赓小跑一阵却始终无法甩掉这个“尾巴”,无奈之下就躲在弄堂里,等阿连追过来,把他翻倒在地。然而阿连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倒地之后从口袋里摸出哨子吹响,四周围的巡捕围过来。陈赓就这么被逮捕了。
当时公共租界工部局的英国特务头子、巡捕房政治部的探长兰普逊非常诧异,他根本不相信抓住了陈赓,因为此前他与陈赓多次见面,而陈赓都是以用的化名“王庸”。兰普逊亲自找来了叛徒顾顺章,才确认了陈赓的身份。
陈赓被捕后被送到了老闸巡捕房。由于之前做特工时经常跟租界巡捕房打交道,认识了一个同情革命的探长。该探长把陈赓被捕的信息告诉了组织。当时国民党的情况,遇到被捕的共产党人,先行其“弃恶从善”,大多数人都是宁死不屈惨遭杀害,比如瞿秋白、方志敏这样的烈士。那种没什么风骨的,如向忠发、顾顺章,会早早叛变。
按正常情况,陈赓基本要当烈士了。然而陈赓与其他人不同。因为他是蒋介石的救命恩人。因为他是黄埔风云人物。陈赓一直是蒋介石的一块心病。因为陈赓明明是黄埔最出色的毕业生之一,最后却跟着中共走,让蒋介石很郁闷。此次抓住陈赓,蒋介石觉得这是发挥其个人魅力的好时机。如果把陈赓劝降过来,那对中共是一个打击。
当时的蒋介石正在部署对苏区的第四次“围剿”,直接给上海警备司令部下了一道手令:
查陈赓乃余昔之门生、勇冠三军,于北伐中卓著劳绩,姑念年轻失足,误入迷途,宜加珍惜恕容,多予照拂,促其幡悟。若能起誓归顺,效忠党国,定当重用。
这道手令就是陈赓的护身符。国民党对陈赓就以劝降为主。有趣的是顾顺章跑来劝降,说一顿什么“中国革命已经失败”、“共产主义不适合中国国情”等鬼话;还说有些共产党员投降后,都得到蒋委员长的宽恕;还说蒋介石已经从江西省打来电报,叫给陈赓“特殊待遇”,如此一系列陈词滥调。陈赓大骂顾顺章:“你是叛徒,快给我滚开!我就是死,也不会像你那样无耻!”把顾顺章送来的吃食和水果一脚踢开。
陈赓有理由对顾顺章暴怒,毕竟这次被捕,很大层面上拜顾顺章所赐。
营救陈赓的阵容非常强大,最有名的当然是宋庆龄。因为政见关系,宋庆龄一直是国民党左派,坚持孙中山的遗愿,同情共产党。宋庆龄直接上门对蒋介石说:“陈赓在东征时是你的得意门生,是你的侍从秘书,是背着你穿过火线、救你性命的人,难道你忘了吗?你不能这样忘恩负义!”对此蒋介石无言以对。
那个时代如果只有一个人敢对蒋介石这么说话,一定是宋庆龄。蒋介石再狠,也不敢轻易对宋庆龄怎么样。而且宋庆龄把陈赓被捕的事情散播出去。大家都在看蒋介石如何对自己的“救命恩人”。
另外一个人也不能不提,就是黄埔一期的宋希濂。他跟了国民党,在国军中混得很好。
宋希濂
宋希濂和陈赓是老同学,和陈赓的关系好。陈赓被捕,宋希濂也很急。他劝降陈赓没有成功,然后跑去向蒋介石求情,请求蒋介石放了陈赓。宋希濂是真的想帮陈赓,约了黄埔一期同学肖赞育、项传远、宣铁吾等十人,联合签名请求蒋介石释放陈赓。他们都是国军中的精英。蒋介石很在意这些人的意见。经过一番博弈之后,蒋介石将陈赓从牢中放了出来,软禁客房,给了很大自由。这就给陈赓逃脱创造了条件。
陈赓逃走时,宋希濂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赓逃走后,蒋介石只是把宋希濂等人大骂一顿了事。从这事上看,国民党内部凝聚力确实堪忧。宋希濂救陈赓,最后也得到回报。1949年12月,宋希濂在川康边境沙坪被俘。陈赓曾多次看望他,对他有不少的关照。1959年12月4日,宋希濂被特赦。出狱那天,陈赓专程到监狱去接宋希濂。两位老同学终于相逢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