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能体验到的最美妙的感受就是神秘。
真正的艺术和科学都起源于神秘。
那些情感淡漠的人无异于行尸走肉,
他们既不会驻足惊叹,
也不会如痴如醉。
他们的眼睛根本没有睁开。
—— 爱因斯坦
失踪的阿加莎
1926 年 12 月 3 日 晚, 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把女儿哄睡着之后,拿起她的皮毛大衣和手提箱,开着灰色的莫里斯·考利车离开了家。她跟女仆说她要出去兜兜风。
第二天早上,有人在一个白垩矿坑附近发现了阿加莎的车。车先是开到了一条布满车辙印的土路上,然后冲进了路边的草坡。车灯是开着的,刹车没用过。据《纽约时报》报道,这辆车被发现时,“前轮实际上是悬空的状态。显然,车失控了,幸好路边长着茂密的灌木丛,车才没掉进坑里”。
但阿加莎不见了。
当时,阿加莎还是一位鲜为人知的侦探小说作家。那年春天,她出版了《罗杰疑案》,这是她创作的第三部以大侦探赫尔克里·波洛(Hercule Poirot)为主角的小说。这本书的构思很巧妙,它将凶手作为故事的讲述者,但只卖出了几千本。阿加莎大失所望,因为她生活考究,她需要钱。她雇了三个仆人照顾一家人的衣食起居。雪上加霜的是,她的丈夫阿奇·克里斯蒂(Archie Christie)爱上了一个年轻女人,为此一直在跟阿加莎闹离婚。
警方最初怀疑阿加莎是自杀。因为就在几天前,阿加莎去了药剂师那里。她那天问药剂师的问题相当蹊跷,她问什么药能让人死得毫无痛苦。在那辆撞坏的汽车附近,警察发现了一瓶已经开了口的“毒铅和鸦片”。事情似乎很简单,这明摆着是一场悲剧:妻子被丈夫抛弃,无奈之下选择自杀。
但假如是自杀,尸体在哪里?警方不仅雇用了潜水员,还把附近的池塘抽干,又牵着大警犬在萨里唐斯进行搜索。当局还呼吁民众协助搜查,于是有几千名业余侦探来到这个片区,一起寻找那个失踪的女人。但这些人什么也没发现,甚至连脚印也没看到。阿加莎好像凭空消失了。
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是副警长肯沃德(Kenward),他怀疑阿加莎是被谋杀的。肯沃德正是阿加莎在小说中所塑造的那种侦探,他擅长推理,还因破获了几起棘手的谋杀案而荣膺国王警察勋章。肯沃德蓄着整齐的胡髭,大腹便便,喜欢戴一顶浅底软呢帽。
阿加莎是怎么失踪的呢?肯沃德凝视着留在车子后座上的皮毛大衣。他注意到,阿加莎失踪那天半夜的气温只有两三摄氏度,从东北方向刮来的风湿气又很重。那为什么阿加莎没拿外套呢?按理说,即便是寻死的人也不想受冻啊!
肯沃德认为,这起车祸疑点颇多。车明明在下坡,可泥土里没有一丝轮胎打滑的痕迹。为什么司机没刹车呢?车的帆布顶棚还在,油漆看着也没有刮擦痕迹。这让肯沃德觉得,好像是什么人很小心地把车开到了悬崖边上。
还有阿奇。肯沃德知道阿奇想离婚。仆人说,他前一天跟阿加莎大吵了一架。肯沃德问阿奇,阿加莎失踪那晚他去了哪儿,他承认他跟情人在朋友家里。最糟糕的是,他把阿加莎走之前留给他的信烧了,他还跟警方说,这是他们夫妻俩的私事。肯沃德觉得这个丈夫“说话含糊其词,戒备心很重”。
但是,阿奇有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他的朋友发誓,阿奇整个晚上都跟他在一起。而且阿奇朋友的车一直停在车库里,如果阿奇离开,他肯定能听到狗叫。肯沃德认为,如果阿奇确实是凶手,他应该来不及在天亮之前赶回家。因为步行到车祸现场路程遥远,而现场也没有发现其他车来过的证据。还有,凶手为什么不把毒药带走呢?
几天过去了。虽然 100 英镑的悬赏公告张贴了出去,但收集到的都是错误的线索。实际上,女扮男装的阿加莎先乘坐公交车,到达伦敦巴特西一带,然后搭火车前往了朴次茅斯。而肯沃德调查得越深入,这个案子就越发神秘,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当媒体蜂拥而至时,阿奇惊慌失措。在阿加莎失踪后的第六天,他在接受《每日邮报》的采访时,推测这是阿加莎亲自策划的失踪案。这是一次文学创作,而不是一次犯罪。“前段时间,她告诉她姐姐:‘只要我愿意,我就能让自己消失,而且不留一点破绽’,”他回忆道,“我猜她们当时正在讨论报纸上的内容。这表明她也许一直想策划一次失踪,可能是为了她的工作。”
但是公众并不买账,虽然阿奇的推测是对的,阿加莎根本没有被绑架或谋杀。她让自己消失了。正如传记作家劳拉·汤普森(Laura Thompson)所言,从许多方面来看,在阿加莎创作的侦探故事中,最精彩的就是她自己的失踪。她把自己的生活变成了一部叫人无法抗拒的悬疑小说,极为巧妙地安排线索,且成功地吸引了公众的视线。《泰晤士报》称,这是“有史以来最轰动的失踪案之一,它让英国报纸专栏变得生气勃勃”。
在她失踪之前,根本没人知道她是谁,而人们之所以关注她,正是因为她的失踪。
12 月 14 日,距离阿加莎·克里斯蒂被报告失踪 11 天后,哈罗盖特市天鹅水疗酒店的一名班卓琴演奏家注意到,舞池中有一位女子与那个失踪的作家很像。于是他告诉了警方,警方又将这一线索通知了阿奇。
阿奇到达了天鹅水疗酒店,警察让他在大厅等候。酒店经理说,阿加莎马上就要下楼吃饭,她已经订好了房间。几分钟后,阿奇在楼梯上看到她,她穿着粉红色乔其纱晚礼服,正打算再跳上一整夜的舞。阿加莎平静地回头望着阿奇,接着在休息室的壁炉旁坐下来。这对夫妇相顾无言,难堪地沉默了几分钟,随后前往酒店餐厅吃晚饭。
虽然阿奇并不想透露关于此事的任何信息,但蜂拥而至的记者迫切地想知道答案。阿加莎的失踪仍然占据了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为了平息这件事,阿奇在《约克郡邮报》上发表了一篇声明:“她的身份毋庸置疑。她是我的妻子,但已经完全丧失了记忆和身份,现在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她也不认得我……希望她能得到足够的休息和安宁,慢慢好起来。”
阿奇本以为这番澄清能给这桩“失踪案”画上句号,并且能使他很快回到情人的怀抱里,继续他自在的生活。但正如劳拉·汤普森所言,这只能说明“阿奇对阿加莎的失踪根本就是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自己卷入了什么” 。也许只有读了阿加莎的小说,他才能体会到一部精彩的侦探小说的魅力。
而阿加莎则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作为一名犯罪小说家,阿加莎深知神秘和未知对大众的诱惑力,最精彩的小说往往会给出最容易叫人上钩的线索,却又迟迟不肯告诉读者凶手是谁。“侦探小说的本质就是追踪,”阿加莎后来说,“而不是抓捕。”然而,她设计的追踪过程完美无缺。
尽管阿奇认为,阿加莎的失踪是由于失忆,但没过几天,阿加莎重新开始了写作。事故发生之前,她一直在为下一部侦探小说该如何结尾而烦恼。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甚至觉得自己永远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她的婆婆告诉《每日邮报》的记者,阿加莎在屋子里一边踱着步,一边喃喃自语:“这样的情节真是糟透了!唉!糟透了。” 既要让情节环环相扣、严丝合缝,又不能让读者看出明显的线索,确实太难了。
但阿加莎从哈罗盖特回家后,事情就有了转机。阿加莎在她的回忆录中写道:“从那时开始,我从一名业余侦探小说作家变成了一名专业作家。” 现在,她全身心地投入写作,决意要将自己从失踪的经历中学到的经验运用到小说里。侦探小说总有一种神奇的力量:那些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故事令人欲罢不能,那些叫人猜不透的迷案和情节让读者深深为之着迷。
但侦探故事并非古来有之,得有人先发明它。
[内容简介]
为什么神秘感和悬念总是会让人欲罢不能?
为什么神秘感会让人产生一种“不挠不快的精神之痒”?
神秘感究竟有什么魔力?
为什么人们对拆盲盒那么上头?为什么阿加莎·克里斯蒂要自导自演一场失踪案?为什么“差一点就赢了”的错觉会让人如此难以抗拒?为什么魔术如此难以破译?魔术是如何创造神秘的?创造神秘有哪些策略?我们可以在日常生活中怎样利用这些策略?
要想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们得先了解人类大脑非常古老的部分——多巴胺系统。多巴胺能让我们感受到愉悦,有了多巴胺的作用,大脑会告诉我们,要留心这个,关注那个。那么,究竟是什么会让大脑分泌大量的多巴胺?刺激多巴胺分泌的并不是可以预测到的快乐,而是那种由神秘感所带来的快乐,也就是神经科学家所说的“预测误差”(prediction err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