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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永浩在锤子M1手机发布会的最后，讲了一番“二十一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这番话想必会引起很多人的反感和不屑。罗永浩自己在讲话中也说，放在几年前，他都不会相信或接受这种说法。他今天之所以转而深信不疑，是因为他在创业过程中的所见所闻。
社会发展太快时，往往会出现人们的观念、意识落后于社会现实的情况。这种情况在当今中国尤为突出。如果不是密切关注，人们很可能注意不到本行业之外社会的发展状况，继续保持原有的认识和判断。
在这些原有的认识和判断中，重要的一项就是“中国远远落后于先进国家”。对于出生在1990年代以前的中国人，这种认识可说根深蒂固、深信不疑。以我为例。我出生在1970年代。在我心目中，美国的强大富裕和日本工业技术的先进可靠，是天经地义、自然而然的事实。无法想象中国能够赶上和超过他们。即使某些领域中国发展快，也总有人“深刻”地指出：别看表面上中国发展快，其实啊，还差得远呐……
除了认定中国无望赶上先进国家以外，中外之间的差距还被神秘化了。也就是说，根本就说不清到底差距在哪里，差距无穷大，追赶的方式根本就不存在。
因为这种“神秘化”的感觉，有人越来越深地挖掘中国落后的原因，一直深到两千多年前的孔子甚至更早，或者提出诸如“海洋”“黄土”文化差别等玄虚的说法。根据这种玄虚的说法，中国的落后是注定的。要想改变，怎么也得再等上两千年。一切原因都极为深刻，深刻到当下的人除了慨叹和接受落后的命运之外，根本无事可做。你能拿两千多年前的孔子怎么办？
如果人们都是这样坐在屋里“反思历史”，那么神秘的感觉就会越来越强烈。好在，总有卷起袖子做实际工作、解决具体问题的人。对解决具体问题的人来说，从那么遥远的地方找原因，无异于冒傻气或开玩笑。没有哪个程序员会说：这个Bug产生的原因在于中国的儒家文化。也没有哪个建筑工程师会说：这个施工环节不合格，是因为中国近代以来饱受帝国主义侵略。
做实际工作的人在解决具体问题时，他们必须从可操作的角度去观察和理解事实。即使是中国落后于先进国家这个大事实，在他们眼中，也化成了一个个具体的小事实，比如某些代码的写法、某种材料的提纯水平、某种工艺的熟练程度、是否具备某种工具、某种加工技术的精密度等等。
既然是小事实，就是可以改变的，或许有难度，但总比改变两千多年前的孔子要容易得多。于是，他们就动手去学习、模仿、改进、提高……在很多人大谈社会的深层次文化心理、民族心理结构、源远流长的文化传承时，也有很多人在想着怎么制造更好的齿轮，怎么确保螺钉螺母不会松脱，怎么改进课堂教案，怎么减少手术的操作难度等等。
在解决这些小问题的同时，他们对先进国家的“先进性”也有了具体的认识。日本制造为什么质量优秀呢？美国软件为什么遥遥领先呢？这个看起来只是让人感叹自身落后的话题，转化成了一个个具体的实际区别。确实，他们很先进，但只要你做到了他们做到的那些事情，你也就成了先进了。就像那句著名的小品台词说的：你跺你也麻。
我们曾经听到很多誓言赶超的豪言壮语，但最后都成了笑话。之所以成了笑话，是因为说出这些豪言壮语的人，对先进国家其实并无真切、具体的认识。他们赶超的信心，以无知为基础。所以，他们的行动都是错误的。他们的“赶超”只能造成和先进国家之间的差距进一步扩大。
相反，通过一个个具体事实，人们就能真正了解到先进国家到底为什么先进，然后，经过艰苦的努力，自己也越来越多地同样完成了那些工作，达到了那些水平，这时，即使还有相当的差距，你也就知道了，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大家都是人。他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只要付出足够的努力，你就能同样成为先进。
而且，如果他们的努力程度不如你，你早晚还会超过他们，让原来先进的他们变成落后。在这整个过程中，没有什么神秘或不可言说之处，每一个细节都是可以理解、可以完成的。需要的只是努力和坚持努力。
这实际上是个“除魅”的过程。当然，这种除魅建立在现实的长足发展和大量努力之上，而不是来自空想和自欺。关键之处在于，只有通过卷起袖子解决现实问题，人们才会对很多现象、概念有真切、具体的把握。否则，只能流于空谈、想象和妄说。
中国的经济发展让越来越多的人投身于现实工作之中，他们对社会的理解，在具体中越来越深刻、越来越丰富。这方面巨大的知识积累，才是中国社会的“核心资产”。这个核心资产的从无到有、从少到多，是中国社会近代以来最深刻的巨变。这个巨变对中国和世界的影响，还在展现中。
2016/10/28
李子暘为铅笔经济研究社主编，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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