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暖气还没有来。连日阴雨，心情也有点空落落的。朋友约了吃饭，坐十几站地铁过去，进站时还是下午，出站天已经黑了。连啤酒也不想喝，碰了两杯，身上渐渐起了寒意。朋友说，这种天气，是最适合听《探晴雯》的呀。
我在老家住了整个春天。夏天回到北京，小区里的树木突然茂盛许多。竟然有久别重逢的陌生。后来又回老家，再来的时候，已经是阴沉萧瑟的秋天了。旁边的便利店、水果店，也都关张了。看起来寻常不变的日子，也在不经意间迁流。
依旧去附近的校园溜达。操场还是有很多人踢球。男生踢，女生看。都是很好的年纪。有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纤手夹着香烟。看起来，很不羁的样子。谁在年轻的时候没有不羁过呢？
盘腿坐在草坪边看手机，读一篇写弘一法师的文章，球飞过来砸中我的手，手机掉在地上。别人看我，也像个学生，穿着和学生差不多的衣服，随着大流去食堂，要一碗油泼面。正是放学的时候，食堂人很多，一个女生把包放在我对面，转身去打饭，过了会儿，有个男生问：这里有没有人？我说，好像有的。男生四顾望望，没有空位，说：我先坐这儿吃吧。女生端了面回来，见位置被占了，又着急又不好意思。我说，坐我这里吧。收了碗，离开了食堂。
二十多年前，我上小学一年级。有位同学，上完了一年级，又留了级，留到我们班里。留级并不是因为学习不好。是因为什么呢？不知道是转学，还是家庭的变故。她总是考第一名，言语很少。在我眼里，是饱经沧桑的沉默。
那年冬天，下了第一场雪，要写作文：打雪仗。我们写的，都是仿照课文，没有一点意思。她写的，被老师点名表扬了。她不仅写了下雪，还写了留级的心境。我第一次知道，这么矜持不语的姐姐，还有一颗缜密的心，和感春伤秋的情怀。她站在飘雪的窗户边读作文，有点独立苍茫的感觉。
那时候还小。上过两遍一年级的小朋友，就是很大很大的人了。现在，我走在校园里，看小伙子们踢足球，看小姑娘们谈恋爱，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穿上学位服，拍下毕业照，恍然想起，自己毕业好多年了。
小时候对事情懵懂无知，也没有什么忧虑。伤心了就哭，却不压抑。有的是大孩子，有的是大人。在这世间，总是有很多依怙。可时光无情地流转，自己也渐渐成了别人的依怙。对父母的担忧，渐渐超过父母对我的牵挂。
看一篇报道，老两口有两个孩子，都培养到了名牌大学，都留在了北京，买了房子，结了婚。但是那对老人，只能待在家乡。随着年纪渐长，身体越来越差，想退休后出去旅游，却很快哪里都去不了。孩子们也不能常回来。终于有一天，得了病，被邻居送去医院。孩子们赶回来，陪护了两天，又要急匆匆离开。
这大概也是世间常情吧。此生此世，谁又能是谁的依怙呢。
我有一盆养了三年的绿萝，曾经差一点死掉，我当时以为养不活了，写了篇文章。没想到后来又活了。那篇文章过去了很久，有天，突然收到一封陌生读者的私信，骂我怎么这么笨，连一盆绿萝都养不活。我告诉她，绿萝后来活了。她很高兴，说，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它噢。我说，那是一定的。
她的话让我想到某一年春节，我回家过年，买不到票，在郑州转车。发车的一刻，邻座五六岁的男孩对着车窗招手：郑州，再见！郑州，要照顾好自己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