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通史》, 钱穆/讲授,叶龙/整理,天地出版社 2017年
他是一个守护中国文化的人,被美国耶鲁大学称为“一个古老文化的代表者和监护人”,被其弟子概之“一生为故国招魂”,这个人,就是钱穆先生。在钱穆的史观里,文化是极为重要的一部分。他的民族文化生命史观,他对中国历史抱持的温情和敬意,使得其《中国通史》的面世,一亮相便具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中国通史》与国史扛鼎之作《国史大纲》相辅相应,各有互补,堪称“极简版、课堂版《国史大纲》”。《国史大纲》从其排版、文字与语言风格以及篇幅,便让多数国人望而却步,难以顺畅、连贯地读下来;其次,《国史大纲》采用通史体例,论断多而分析少,且语多简要,并不好读懂;再加上特定的时代印记和作者个人的史学理念,其中的认知更容易让现代读者造成误解。所以,《国史大纲》的两难,造成了一种相对尴尬的局面:尽管此书是权威性和影响力兼备的通史经典,属于历史著作中的畅销之品,但真正用心阅读此书并进而领会其意的读者,恐怕仍是凤毛麟角。而《中国通史》几乎完美地弥补了这一缺憾,以其人之道去打通其人之脉,可谓上上之选。好比《天龙八部》的虚竹,误打误撞破解了苏星河的珍珑棋局,一下子得了无崖子修炼了70余年的内力。而《中国通史》就仿佛这样一个棋局,一本书,200多页,却尽得钱学真力,可一窥历史“龙骨”,速成高效。
钱穆先生不仅是精于治史的史学家,更是难得的深入人心的讲史者。钱穆先生曾三度讲授“中国通史”:一于北京大学,二于西南联大,三于香港新亚。
在北大讲授四年,本为文学院新生所修的通史课程,“往往会吸引高年级的学生和其他学院的学生,乃至北京其他高校的学生前来旁听,每每一堂课,就有三百人前来旁听,不但没有空座,连站着的人都挤得满满的,真可谓盛况空前。”
在西南联大讲授时,听课场面颇为壮观,乃至钱先生要上讲坛都无路可走,需踏着学生的课桌才能通过。更有学生,从北大到西南联大,每年必至,前前后后听了六年之久。因为他认为每年听讲都有新得,所以屡听不厌。钱穆讲授这门“中国通史”课程的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
后来,钱穆先生辗转于香港,复讲“中国通史”课程。所幸这第三度讲授底本,终被一个叫叶龙的学生给记录了下来。60年后,人们可以从字里行间,领略感受钱先生当时授课魔法般的吸引力。
钱穆先生乃一代通儒,尤以治史闻名。其与吕思勉、陈垣、陈寅恪并称为“史学四大家”,史学地位毋庸置疑。而现行中国通史版本中,以一人之力,首尾贯通,且又自成体系者,钱穆《国史大纲》堪为个中翘楚。而今《中国通史》一脉相承。与纯粹学术的学院派文风相比,钱穆的教学更重视普及教育,或者说更适合教学型。他讲历史,好转述史料,而不是直接引证。书里囊括了很多小“故事”,名人轶事、野史趣闻,不一而足;嬉笑怒骂,任性敢说,有着民间写史派的平易近人和泼辣风采。所以他的书,不是高高在上的,而是生动好懂、符合大众口味。而相较民间写史而言,钱穆通史无疑更专业。
《中国通史》作为钱穆一家之言,有着独一无二的钱氏“调性”,迥异于现行通史各版本。钱穆通史的“调性”:是个人专著,不同于官方众手编纂,如《简明中国历史读本》等;是钱穆的“自作主张”,不同于其他各家版本,如大陆的吕思勉《中国通史》《白话中国史》、张荫麟《中国史纲》、范文澜《中国通史》、白寿彝《中国通史》等;以“航拍”视角审视中国民族文明,不同于西方视角,如费正清《剑桥中国史》、黄仁宇著作等;是正宗通史范儿的历史著作,不同于“戏说”式民间写史,如易中天“品三国”系列、袁腾飞讲历史、高晓松《鱼羊野史》、当年明月《明朝那些事儿》等。
当时,《国史大纲》以“温情与敬意”论著名,也为人所诟病;而今这部《中国通史》,依然满怀怀温情和敬意。它或许不是最周赡的通史,但一定是最具情怀的中国史。讲情怀有错吗?没有错,错的是只见偏激,不见深刻。显然,钱穆的通史避开了这一点。情怀之外,它做到了新耳目,知格局。它以“守旧”为支点,打开中西文化差异的缺口,即使是局限性的。它是开放的,而不是封闭的。
如果钱穆先生尚在,应该是最受学生欢迎的师者,是那个引人顿悟的启发者,他提供给读者的,不仅是知识;感动读者的,不止是情怀,而是打通古今、提升格局的其他可能性。
我们需要这样有个性的历史发声者。而钱穆通史的价值,无须渲染,无须过誉,只需打开一读。
本文来源于《西安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