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真实故事计划
每天一个打动人心的故事,国内首个真实故事平台。
51好读  ›  专栏  ›  真实故事计划

离开北京从来不是我的选择

真实故事计划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03-21 21:10

正文


看到一则新闻报道说,北京一小区用“杀蟑烟剂”释放烟雾清理地下室租户,还说“住地下室的都不是人,都是老鼠”。

图 (莫文祖)| 旮旯缝里仰望北京城


这是真实故事计划的第 135 个故事

21岁那年,北京是我心里的秘密花园。

从出生到上大学,我一直住在家乡那个四线小城。城市被赣江一分为二,通过几座桥连接起来,家在江西,学校在江东,每个周末固定往返,到后来,连公交车司机都认识我。

走在小城,看着迎面走来的人,我仿佛都能看得到自己的一生。家中长辈多数都在小城里的公家单位工作,他们对这种平静安稳有种迷信,一心在我身上移植他们既有的经验,让独生爱女考进公家单位,然后嫁个同样事业稳定的好人家。在小城里,也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将生活装进保险柜。

我下定决心,要去北京闯荡。北京有我迷恋的摇滚、绘画和文学。何况,我男朋友也是北京人,毕业前夕,他跟我说,“一定要来北京。”

图(莫文祖) | “我一定要去北京”

一潭死水的生活令我绝望。对于我想远走高飞的想法,父母总是嗤之以鼻,他们仍在为我准备一切:早早地帮我做好规划,公务员、教师、村官、三支一扶……能考的都去考一遍。

我开始和他俩赌气,冷战升级为争吵,家里的碗碟被我摔了好几套。周末我总找借口留校,或在街头晃荡到深夜。毕业答辩一结束,妈妈便收掉了我的身份证,反锁上门,将我“监禁”起来。她为我制定了早上5点起床、晚上10点睡觉的复习计划。

我只能偷偷在网上投北京的简历,接到面试电话却无法出门,心头焦灼。熬到7月份,终于把所有的考试都象征性考完。家族聚会上,亲友们欢聚一堂,我一时间未能忍住情绪,放声哭嚎。

兴许是怕我出事,几天后吃晚饭时,妈妈突然蹦出一句,“你去北京吧。”我内心激动,却只假作平静地“哦”了一声。饭桌上唯余沉默。

其实,我早就偷听到了她和姥姥的对话,“别给她钱,她待不了两个月就会回来的。”

妈妈松口的第二天,我就带着3000块钱离开了家。站在北京西站的天桥上,看着车水马龙的热闹场景,心中满是冲破牢笼的畅快。

网络图 | 北京西站天桥夜景

大学室友到火车站来接我。我以前只知道她家在门头沟,没想到从西站坐了2个多小时公交才到。我以前来北京见过男友,都在后海、南锣鼓巷周围活动,没想到国际化大首都还有那么偏远的地方。

我打算先找个住处安顿下来。那时候一本叫《蚁族》的书很出名,讲大学毕业生们群居在一个叫唐家岭的村子里,北漂生活无比艰辛。我对这些没什么概念,拉着朋友就出门看房。

三元桥11平米隔断850元,奥体东门10平床位600元,小西天半地下室独间9平900元……我盘算了一下,自己能承受的房租只能是500元以下,这个价格在老家能租一个两居室。现实给了我一闷棍。

“那只能是地下室了。”朋友顿了顿,说。

最后选定的地方在望京。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真实的地下室还是让我吓了一跳。一扇木门用纸勉强包住,门角发霉掉皮,中介大姐熟练地在黑暗中找到了拉绳开关,滴答,一小盏灯泡发出微光,满墙的大胸光屁股女人海报映入眼帘。我故作淡定咳了一声,脸有点烧。

壮着胆子走进屋,4平米大小的空间里,一张脏兮兮的床立在中央,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木板。潮湿的地面好像永远不会干燥,墙角的积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渗进来的,斑驳的墙壁上沾着分不清是黑色还是绿色的一圈圈印记。

“要不咱再找找吧,你妈要知道……” 见我愣在当场,朋友欲言又止。这时中介大姐催我做决定,说也有像我这样刚来的小姑娘想要租这屋。

我咬咬牙交了300元押金,承诺三天之内搬进来。

网络图 | 北京地下室过道

安顿好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男朋友。这时候他却消失了,不再搭理我。

不愿承认自己陷入如此狗血的剧情,我放下稀巴烂的自尊心,试图挽回。我精心打扮,谎称有东西还他,找上门去。那时的诺基亚手机还没办法导航,我把路线抄在小本子上,一个路痴,走了3小时才找到地方。

结果只换来一句,“放门卫吧。”

我蹲在马路牙子上痛哭不止,觉得自己是个傻逼的羞耻感盖过了难过的情绪。

当天回到地下室已是深夜,我呆呆躺在床上,只觉得心中空无一物。

被失恋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实却不容许我难过。交完房租押金,手头的钱不多了,我必须赶紧找到一份工作。

第一个面试机会来自北京出版集团,童书编辑岗位。接待我的是一位戴厚眼镜的老编辑,操着一口24K纯北京话。

上下打量了我五分钟后,她终于开始发问。

“不是北京的啊,吉安是哪儿?没听过。”

“你这大学是什么大学,不是985吧?”

15分钟的面试蜜汁尴尬,我的热情也像被针扎了的气球,瘪了下去。走出出版社大门,我站在天桥中央看着车来车往,前所未有的迷茫。切实理解了那时候的一句流行语:在大北京,我都不如个屁,放不放还得看心情。

回去后我便开始海投简历。幸运的是,很快我就接到了一个面试通知,第3天我就入职了。月薪3000元,我在一家网站做了情感编辑,这是我到北京后收到的第一份善意。

工作稳定后,我才有心思观察这传说中的地下室。在这个四通八达的地下世界里,鱼龙混杂,晨昏难辨。浴室和厕所是公用的,脏水能没过半个脚面,洗澡成了大问题。我仔细研究墙面污垢的构成无果,只能小心翼翼,总怕染上什么不知名的脏病。三合板的墙面并不牢靠,隔壁屋的床抵着我的墙,几乎每晚都在小情侣的墙震声中睡去。如果他们精力旺盛,有时我还能在墙震声中醒来。

每天早上从地下室的“洞口”钻出来,我总会朝自己身上嗅三下,见不着阳光的衣物总泛着一股潮味儿。







请到「今天看啥」查看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