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期间,作为边境地区的中小学生,抓特务是一项严肃的任务。那时候,我在黑龙江的农场,已经变成了生产建设兵团,领导都换成了带领章帽徽的现役军人。我们的通信地址,也改成了铁字xxx号,很有些神秘感。大人们都说,他们已经成为兵团战士了,团里有枪的人也多了起来。此时,我的父母经过牛棚的磨难,已经下放到了连队,因此,在场部上学的我,只能住校了。
那个时候,我们没有间谍的概念,脑袋里有的,就是特务。而且主要是苏修派来的特务。当时这样的特务,是真实存在的,多半是我们这边逃过去的人。如果是一般的人,那边扣了,审一通就给送回来,只有极个别的,才可能被培养为特务,再派回来。那个年月的中苏边境,相当紧张,但奇怪的是,那边跑过来的人极少,而我们这边过去的人则比较多。尽管多数都被送回来,但是该跑还是跑,有的人跑的时候,为了争取那边的信任,就带一些《参考消息》。
当年的住校学生,是要经常出动抓特务的。第一个任务是站岗巡逻,两人一班,定期换班,每班两个小时。第二个是紧急出动,围捕打信号弹的特务。当时我属于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我的理解,介于革命群众和阶级敌人之间,两个活儿都得参与。因为两个差事都很辛苦,出身好的同学不肯让我便宜了。
十几岁的孩子,都很贪睡,但是,到点上岗,必须爬起来,尤其是大冬天的,出门就是大烟泡,风带着沙子状的雪粒,打到脸上,生疼。但是,还必须得在四下里转,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在我的记忆里,夜里站岗巡逻,几年下来,什么收获都没有。至于紧急出动抓特务,则更是累死人,山上山下的跑,跑到了,连个人影都没了。经常能看到信号弹飞起,但就是一个特务也抓不到,我们这些学生抓不到,连团里的武装营的人,带着枪,也抓不到。不是我们不想抓,非常想抓,但就是抓不到。
当然,阶级斗争的弦是必须绷紧的。我们这些住校生成天白忙乎,但不住校的学生和其他革命群众,却有斩获。开始,他们抓特务,都是把目光盯在我们这些黑帮家庭上,每次抄家,最想找的,就是电台。但是挖地三尺,在任何黑帮家都没有找到。于是,目标就转移了,去找那些面生的可疑之人。你还别说,有一阵儿,几乎每天都有可疑的人被扭送团部,可惜,核查之后发现几乎都是逃荒的盲流,而且跟我们临近的公社某些人还有亲戚关系。可真要是抓特务那根弦被蹦起来了,看谁都像特务,举报的,扭送的,络绎道上。
必须承认,在那个阶级斗争十分激烈的年月,阶级敌人的确很多,不仅有内部的地富反坏右,还有外面派来的特务。全民上下都在抓阶级敌人,抓特务,内部的阶级敌人倒是越抓越多,而且基本没个跑,但偏偏特务却极少有被群众抓到的。没有赏金,没有奖励,但大家的热情都很高,可是,就是一无所获,平白给专政机关添了好些的麻烦。一批批的人送来了,你总得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