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見,日本的美學,受到禪學觀念的深刻影響。
禪宗的修行不像其他宗教,忙於禱告、懺悔,或背誦典籍,討論其內容,或是門下進行單獨或集體授課等。禪宗強調的是“作務”,即砍柴、燒水、打掃、種田等,中國的百丈懷海禪師就有名言,“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換言之,可以在日常生活中修行。
除了參與各種體力勞動,禪僧的學習就是聽禪師偶爾說教,
這些
說教短而神秘,往往毫無理性可言,而且總是伴隨著直接行動。
比如一位禪師舉起他的禪杖,說道:“如果你有,我將把我的給你;如果你沒有,那么我將拿走你的。”
透過這種說教,學生會有所“領悟”,但領悟了也不著書立說,而是在實踐中把它表現出來。正是在這種修行中,日本人把普通的事物升格為“道”,比如,喝茶有茶道,插花有花道,還有能樂、建築、園林,等等。
唐早期的一位禪師說過一句著名的話:
“道”只不過是一個人的日常生活經驗。
當大師被要求進一步解釋時,他回答說:“當你餓的時候,你就吃;當你渴的時候,你就喝;當你遇見朋友的時候,便與他打招呼。”
武士道的核心即來自於禪——“已開的花,必須有凋落的覺悟”。
在千利休的時代,武士為了奪取天下霸權,連年征戰,甚至父子相殘,每一次出去,都不知道是否能活著回來。他們不知道該相信何人,更不知該如何對事物作出判斷。他們來到禪院,尋求慰藉。
而禪僧通過“茶道”,闡釋“生存之道”。
所以我們看千利休的茶室,以農夫居住的泥牆小屋為雛形,茅草覆頂,殘破的木造結構裸露在外。入口處刻意設計得十分低矮,來者需彎身跪爬才可進入。更驚奇的是,大小只有兩疊榻榻米的面積(約3.6平方米),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喝茶。
這么近的距離,兩個人在喝茶,不如說是對峙,在如此緊張的情況下,若還能保持冷靜,非常有序地把一套儀式化的程序保持下來,正是武士需要的本事。
同時,茶會標榜“一期一會”,即把每次茶會都當作人生的最後一次來辦理。這也是告訴武士,生死關頭,沒有“再試一次”的機會了。
而從茶室向外眺望,庭院需要像是一幅繪畫作品。
這不是說庭院是茶室的附屬,
日本建築和庭院本來就是“廳屋一如”,合二為一的。
禪的理想環境是在山林之間,樹下石上,但京都等市鎮無法達成這種理想,所以設法將房屋周圍打造為自然環境。
出身日本建築世家的設計大師黑川雅之自小在這種環境中長大:
“我耳濡目染地開始逐漸注意到日本的審美意識。從水屋的簾子後窗吹入的微風、日本庭院一角蹲踞微小空間的細膩,從茶室向外看見的風景,開始意識到這一系列的安排組合妙不可言。”
在歐美,建築是石頭的文化,多是三五層樓,庭院的設計重視從高處俯瞰。因此,庭院的“造型”更加重要,通常采取左右對稱布局,植物要經過精心的修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