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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才能不油腻?像papi酱和姜思达那样怀疑自己

韩松落见好  · 公众号  ·  · 2017-11-03 21:37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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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银翼杀手2049》之后,朋友们又在讨论一个让人看不懂的片子,姜思达采访papi酱的短视频。

姜思达和papi酱在中央戏剧学院的“勿忘剧场”(原名“黑匣子剧场”,在papi酱捐款2200万后更名),聊了两个小时,最后剪出一个12分钟的短片,题目是《即便这样,papi也没变成她想成为的人》,作为《透明人》第三单元第二期,昨天在全网发布 。

两个人都穿得很正常,papi酱被拍得非常美、清爽、利落,两个人的谈话,既没有爆料,也没有追问,更没有戏剧性的互怼,和许知远采访马东比起来,欠缺信息量,欠缺戏剧性的冲突,他们在说什么?他们想表达什么?


我想,他们是在表达自己对自己的怀疑。


2

话题是从“网红”开始的,姜思达问papi酱,怎么看待自己被称为“网红”,papi酱回答,不适应,尤其是在别人喊她“宇宙第一网红”的时候,觉得“很嘲讽”,她更愿意叫自己“拍短视频的”。


她还表达了强烈的不安全感,在陌生的环境里,她还是很没有安全感,喜欢相对宽松的环境,喜欢不那么累的工作,希望每年能回上海去陪爸爸妈妈。

她还表现了自己的紧张。和姜思达一起做过一次直播,紧张得要发抖。去年一年,没什么动作,也是因为很憷很慌,不知道面对大众要说什么。

她还违背了职场界名人界的第一生存法则:展示自己的情绪。有没有被造奇奇怪怪的谣?有。有人说她之前是卖面膜的,气炸了,简直气炸了。有没有看到唱衰自己的话语?有。时间长了,已经不在意了,但有时看到标题,还是不舒服。甚至还回应了别人带点侵略性的话语,有朋友表示“堂堂中戏导演系的研究生,竟然做了一个网红”,她觉得,这种说法,“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是那么的……礼貌。”


而姜思达和papi酱,保持了一种共振。姜思达说,他问papi酱的问题,都是他想一个人的时候问自己的,他也曾想过,自己会怎样回答。而papi酱的回答,和他自己给自己的答案,竟然异曲同工。


事后,姜思达就这次采访写了篇文章,题为《采访papi,就像采访我自己》,他说,在采访前,他就发现一个问题,他和papi酱,“顺撇”。


两个人有同样的怀疑,同样的不安全感,“永远和世界,打着交道,偶然很热络,偶尔很陌生,可是,始终都没办法和世界交心。”


采访在剧场进行,有摄像机,有灯光,作为“中戏导演系研究生毕业生”,又是“拍短视频的”,papi酱应该很懂得自我呈现法则,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表现,才会滴水不漏,更知道自己的举动和言语,会得到怎样的评价。但她并没有在镜头前轴着自己,而是毫无保留地亮出生活里会有的小动作,不停地换姿势,撩头发,掩口,裤子上似乎落了点什么,她就在那捡捡捡。

要知道,我们和他们,早都生活在一个“楚门的世界”里,这个世界里的佳话,是“邵氏的女明星李菁在片场三天三夜没合眼依然脊梁挺直保持着最优雅的坐姿”。你得时时刻刻怀着被人、被镜头关注的紧张,才能获得足够多的正面积分,侥幸获得被放过的资格。

但他们的话题,还有他们说话的方式,透露出的信息是,他们不适应,不适应新的身份,不适应外界的反应,他们可以装作适应,但他们没有。他们也有怀疑,怀疑自己的新身份,怀疑外界的反应,怀疑自己是不是有那么好,更怀疑,有了梦寐以求的关注度,是不是就算是拥有一切。

所以Papi酱说:“不认为自己很了不起,有多好,如果把自己放到很高的位置,上场真的就不紧张了。”

也有可能,他们还没有真正体会到权势的甜头,只是暂时不适应。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是不适应的,是怀疑的。

他们有怀疑的种子。


3


伯特兰·罗素曾经说过一句至理名言: “这个世界最大的问题在于,愚人和盲目轻信者对自己坚定不疑,然而智者却疑虑重重。”

还有一个缩略版:“聪明人充满疑惑,而傻子们坚信不疑。”

现实世界里,到处都是已经不会怀疑自己的人。他们是宇宙真理拥有者,是经济、政治、宗教、文化、艺术、减肥、驭媒术、手串玉器鉴定、马拉松、房价、美国总统大选的“终极秘密”的掌握者,如果有人竟然怀疑他们,那一定是坏人,是傻X,面对坏人,他们是要变身为怒目金刚的,是要菩萨心肠雷霆手段的。

这段时间的“油腻男”、“油腻女”,归根到底,就是一种不会怀疑自己的人。


中年人的油腻,其实是各种社会病的一种综合性大爆发,我们的中年人,年轻时候过于压抑,没有表达的渠道,也没有自我呈现的机会,人性不够舒展,憋着,捂着,把自己的人性给捂馊了,到了中年以后,想要呈现自己,表达自己,却不得法,就只有无限度膨胀。

他们不怀疑自己的外表。

人到中年,往往有了财富有了地位,至少也在家庭内部有了地位,所以,他们永远听不到对自己外表的负面评价,而且,更惨的是,人们也觉得,中年男人的外表已经不重要了,因而选择自动忽略他们。

其实,不管青年还是中年,不管胖或者瘦,只要在相貌保持、着装水准、姿态训练、表情控制这四项里,有两项立住了,就不会让人不适。当然,前提是,要怀疑,怀疑自己的外貌,不觉得自己的外表是理所应当的,不觉得别人天然就要接受自己。

他们不怀疑自己的生活。

他们的生活其实得之不易,至少,得到的也有点晚,在三十岁,四十岁的时候,才得到了正常社会里的人在二十岁得到的生活。

所以,他们不敢怀疑自己,不敢反对自己,不敢在自己的生活里闹革命,闹意识革新。他们觉得自己这么活着挺好,绝对没有问题,对别的生活形态完全没有好奇心,也不想做出一点点改变,不读书,不出去走走,不交新朋友,对自然景物完全失去感受力,就在打麻将、喝酒、搞暧昧里止步不前,自然也就油腻起来了。

他们不怀疑自己的心灵。

世界上没有一劳永逸的事,精神方面的建设尤其如此。但很多中年人,就是会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完成了知识体系的构建,完成了心灵建设,对自己深信不疑,自己信仰的,就是对的,自己理解的,就是绝对正确的。他们永远能找到证明自己正确的方式,逻辑是,因为我是正确的,所以我是正确的。


当一个人的精神世界,变成了循环自证的封闭世界,自然也就油腻起来了。 哪怕外表保持得再好,不戴手串,不和小姑娘调笑,但一张嘴,就会散发出腐烂的尸油味。

怎样才能不油腻呢?怀疑自己。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本怀疑自己,敢于和能够怀疑自己的人,或者有天赋,有灵性,或者是生活在正常社会,正常年代,在获取生活的过程中,没有付出过多,不会战战兢兢怕失去。拥有这些资本,才有可能怀疑自己。


4


在怀疑教的偶像里,有一个最大的偶像。

列夫·托尔斯泰。写过《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和《复活》的托尔斯泰。

他一直在怀疑自己,在推翻自己,在自己跟自己闹革命。年轻时,沉溺于性爱,后来却变成了一个清教徒。他曾潜心于宗教,晚年却和教会决裂。他写了一辈子,但却又怀疑写作并不能改变社会,几次投身教育。他年轻时花天酒地,晚年却按照农民的方式生活。

他甚至认为自己的名利来得太容易了,一心要和自己贵族身份决裂,甚至在1891年发表声明,宣布放弃自己1881年后的所有作品的版权,四年后的1895年,他索性表示,要放弃自己的所有财产。

这还不算,1910年冬天,他已经82岁,却因为跟妻子索菲亚发生争执,带着69卢布离家出走,结果得上肺炎,在一个小火车站去世。而争执的主要原因是,他认为妻子不应该看自己的日记,他有自己给自己写日记,并且不给任何人看的权力,说得更直接一点,他觉得自己有保留真实自己的权力。

最后的遗言是:“世上有千百万人在受苦,为什么你们只想到我一个!”

我肯定不觉得他的想法都对,甚至怀疑那是一个老人的偏执,尤其是,为什么要放弃财产?身为财迷的我,永远不打算理解他,也不打算勘破这一层。但我却完全理解他的动机,他要不断地怀疑、反对、推翻自己,以获得重生。似乎,推翻了自己的全部观念,就会变成一个新人,一条新生命。

不敢把姜思达、papi酱和托尔斯泰并列,因为来日方长,没准他们有一天也对自己坚信不疑了,但至少,他们有怀疑的种子,他们曾经怀疑,他们那种半信半疑,不敢太大声、不敢太端着的样子,相当迷人。

怀疑教的人,都迷人,因为他们有无限的可能。


姜思达问papi酱:“你给自己的定义是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这是开玩笑还是?”她摆摆手:“搞笑的”,“如果把美貌和才华换两个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很迷人。


姜思达采访papi酱12分钟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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