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新闻说军的大boss被判无期。已经快一年没有见面了。稍稍了解点的人劝宝河说,不要太多心,这时候只能静静等候,直系家属一个月也只有15分钟隔窗相见的机会,更何况你一个外人。
最后一次电话,军提醒,千万不能打电话来,会被追踪的。手机在刚进去的时候就要上交,我出来第一个告诉你。
之后只有等。
军进去之前交代,有事找东。硕士同窗,一起在同一个单位。军说东派系稳定,风波触及不到。
熬不住了,宝河才第一次打电话给东,问,既然军的领导被判无期,是不是事情要告一段落。东说,找个地方细说。
这几年见过东几面,没有单独接触过,军常说起与东无话不说,包括他和宝河的恋人关系,为了他中年不娶。所以进门也不觉得尴尬,第一次进官员家中,看到绿绒沙发上的真丝靠垫,觉得比在电影里看到震撼。夜里正香的百合味道,虽然看不到那花摆在哪个房间。沙发太软,一直往下陷,像往下掉。
东说:“一切都说不好。”
宝河低下头,想起这几年的日日夜夜,北京的月亮此刻依旧悬挂着,这天没有雾霾。像是某个夜驾路过的湖泊反射的月亮。军沉默地停下车,站在柏油路上抽烟,他也跟出去,不说话,一起站着。天大地大,身份又如同命运。他想起自己曾对军说,立志给他当双语秘书。宝河念英文系,日语是二外。日语在军的领域不顶用,于是在校时跑去阿语系旁听。他俩最后一起睡的那夜没做爱,做不了了,军因提前收到消息两鬓愁白了。他们依偎着吻了很久。即便如此,军凌晨爬起来看世界杯,他们这种子弟从小视死如归。宝河也起来,去摸他的白头发,想确认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动乱年代,那些眨眼间的生离死别,又是何等沉重。过去的人沉默无言,被时间从背上活生生地碾过去。如今浅尝到了。自己也成了故事。
宝河明白这次探不到什么消息,就站起身说:“打扰你了,你一直帮忙,也不知道我们俩还有没有机会好好谢你。”军进去之前,所有财产都被清点,银行卡取不出钱来。宝河用自己身份证办了个建行卡给军,放了80万,是他几年工作以来的全部存款。来市中心搬救兵,总不能空手,让人知道跌到谷底,不一定愿意相助。翻不了身了。
东也站起来,走近身,突然用手触摸了下他的脖子,“你穿这个颜色,很性感。”遂收回手,突然耳语,“我想知道艹你的感觉。”
宝河心脏骤停,惊诧到极点,不喊出来,知道报警也没有用。一面保持镇定,一面飞速搜索回忆,知道他们上上下下人员曾一起同屋宿娼,况且东有妻有儿。此刻的绝望已经是人间地狱,军出不来了?所以他的亲信都不用背着他了?
东仿佛知道这已经是最底线,收回脚,说:“他用我名留下一辆车。”用手略指窗外。那车如黑色的一团雾,在昏暗的楼光之下一动不动,像是他忠诚的坐骑守着主人的墓。他懂对方的意思,不发落难人之财。
四面楚歌了,宝河径直往外走。东停在门口。
人家不一定真想动你,无非是奚落。宝河哭不出来。继续往家走着,十点多的夜,天离亮还很远很远。
—完—
1956年的岛 | 作者
作者简介:思念像一条在草上爬行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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