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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别叫我Beyond御用词人,我只是陪他们一起走过

每日人物  · 公众号  · 人物  · 2017-01-07 12:52

正文


刘卓辉是一个香港音乐作词人,因为他曾经为Beyond、陈奕迅、黎明写过歌;他也曾经是一个音乐生意人,因为他所参与的大地唱片制作了艾敬、何勇、校园民谣的专辑;但更多的时候,他是一个自由的人。他所参与的那些作品,如今都成为人们怀念的一部分。


这是刘卓辉所讲述的自己的故事,大概也是时代怀旧中最重要的一个角落。





刘卓辉 图/CFP


每日人物 / ID:meirirenwu  

文 / 李斐然  编辑 / 陈璇



“Beyond御用作词人”


 

填词是我的工作。自从Beyond红了以后,人们很喜欢称呼我——“Beyond御用作词人”,不过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作词人林夕跟我同年出道,他当时给Raidas乐队写词,10首歌里写9首,说他御用作词,名副其实;偏我遇到的是黄家驹,勤奋的家驹自己作曲作词,10首歌里他要写9首,留一首歌给我写。虽说常常留给我主打歌,可Beyond一共200多首歌,我的填词作品只有十分之一。一个十分之一的填词人,算“御用”吗?


玩笑归玩笑,现在回想起来,我很怀念那段和家驹合作的日子。我们合作了12首歌,这大概是我所经历过最爽快的12次合作。我们连电话也不打,也不见面。家驹直接给我寄来曲子,小样上会留下几个字。我听完曲子就给他写词,写完寄给他,就没消息了,直到有天从电台里听到自己写的歌词,才知道,原来这首歌红了啊。




在这些歌里,最有名的一首大概是Beyond的《大地》。写这首歌的时候,家驹在发来的小样上写了两个字,忘记是“长江”还是“黄河”,但我一看就意识到,这一次,他想要写大陆。


于是在这首歌里,我写了我叔公的故事,一个遥望大陆的人。叔公是国民党老兵,在1949年跟随国民党转移到台湾,跟大陆的亲人分隔两地,直到1987年后台湾宣布开放,允许大陆探亲,我第一次去台湾探访我的叔公,与他倾谈。回来后我就在Beyond的歌里写下了当时的感受——


姑息分割的大地,

划了界限,

回望昨日在异乡那门前,

唏嘘的感慨一年年,

但日落日出永没变迁

……

在那些开放的路上

踏碎过多少理想

……


这是我和家驹合作的第二首歌,我们没想过它会红,因为用现在的话来说,它太非主流了。可是它不仅红了,还入选了十大金曲。虽然有人批评这首歌写得不好,我仔细重读也觉得不理想,可是流行曲就是这样,不一定要完美才能流行,讲究的大概是机缘吧。《大地》不完美,可是它就这样不完美地红了三十年,直到今天的KTV里,我都还能听到人们一遍遍重唱着这首歌。


陪着Beyond到北京


 

借助这首歌的走红,我陪着Beyond来北京开演唱会。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北京,一个陌生的大地。我们跑去前门吃全聚德烤鸭,坐3毛钱一个人的北京地铁,稀里糊涂地下错了站,在北方夜晚的冷风里,我们一群人花掉了费好大麻烦才换来的人民币买香蕉吃,浩浩荡荡地走在长安街上,享受北京深秋的夜色。



北京演唱会后,刘卓辉和Beyond乐队去长城。


我们还跑去看演出的场地,首都体育馆。在门口售票处的海报上,Beyond被叫做“香港超越乐队”。好奇的家驹还去场外转了一圈,结果遇到一个热情的黄牛,非要向他兜售自己演唱会的门票,要价5块钱。


那时候,作为一个香港人,我能感受到粤语歌曲在北京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接受。即便是Beyond的演唱会,开场坐满了18000个座位,唱到中场也已经走了一半的人。人们对那些听不懂歌词的粤语歌还是感到陌生。但人们喜欢Beyond,喜欢唱他们的名曲。走在街上,总能遇到哼唱着Beyond歌曲的年轻人。


幸运的我,三十年来跟他们走过《灰色轨迹》,穿过《大地》,见过《农民》,爬过《长城》,彷徨着《谁伴我闯荡》,忍受着《无泪的遗憾》。目击他们出道、奋斗、成名、失落、再奋斗,以至解散,到个人发展。我跟他们依然不算很熟,但却都有不少《逝去日子》,回头再看已是《岁月无声》。


Beyond的爆红是件好事,但对“御用作词人”的我来说,更多的时候是无奈。刚刚说到的这些我所作词的作品,然而人们记住的往往不是这些。


——经常有人找我来握手合影的时候,热情地表白,“我最喜欢《海阔天空》了!”

——在北京录音棚里录音的时候遇到那英,她热情地跟老公介绍,“这是刘卓辉,《光辉岁月》是他写的”。

——就连回家吃饭,跟我做了18年亲戚的表妹夫都会一脸认真地跟我说,“《真的爱你》是不是你写的?”


以至于后来我很想找个地方,登个大大的声明:以上这些歌,都不是我写的! 现在的我很想回到过去,去纠正当年的那个自己,居然曾为“Beyond御用作词人”这个称呼闷闷不乐,这样做是不对的。

 

崔健,艾敬,何勇,还有校园民谣


 

因为《大地》的流行,我获得了一个新的名字——“大地辉”。1990年,我想要办一家公司,于是我干脆取名叫做“大地制作”。后来被收购后,它改名叫做大地唱片,现在还发展出大地院线。说起来最初都是因为Beyond的《大地》。


之所以搞出一个“大地”公司,是因为那时候的我很想要经营音乐生意,特别是做内地歌手的唱片。


80年代的时候,我一边给Beyond写写歌词,一边在一家中港合资的制作中心做音乐统筹。当时我们公司的业务五花八门,我们给香港歌手灌制唱片,给内地歌手生产录音带,偶尔我们还要负责给春节联欢晚会歌曲制作音乐录音带。


1986年,我第一次来到北京,就是为了给这一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录磁带。当时在录音棚里,我最早接触的都是一些当时的大腕儿,类似于毛阿敏或者刘欢。不过在录音棚里,我听到的内地歌曲都是一些风格有点奇怪的歌,既不是红歌,也不是脱胎换骨的流行音乐,介乎两者之间,坦率地说第一印象感觉有点土,后来他们告诉我,这叫做“通俗歌曲”。


但是我知道,北京有不为人知的好东西。因为在来北京之前,公司在帮一个内地歌手生产录音带。我听到他唱的歌,完全被震住了。那对我来说是最大的惊讶,原来北京有这么棒的摇滚乐!


翻开那张磁带的封面,我记住了这个人和这首歌——崔健,《一无所有》。


1992年,我开始搬到北京定居。那时候的日子很有意思的,感觉每一天都能遇到让人喜欢的音乐。我们找导演顾长卫给艾敬拍摄第一部MV《流浪的燕子》,在香港引进崔健的专辑,在内地引进罗大佑和赵传的音乐专辑,在中央电视台买下半小时的播放时间,自己制作音乐节目播放大地制作的歌曲。我还遇到了何勇,为这个北京出了名的“小混蛋”制作专辑《钟鼓楼》。



2004年,何勇复出举办小规模的演唱会。图/CFP


当时从好音乐中赚钱,似乎是挺轻松的一件事。公司在北京西单最繁华的公寓租了三个房间,几乎只用了半年就捧红了艾敬,崔健的专辑在香港很受欢迎,罗大佑和赵传也在内地成了明星。


那时候,人们老来问我成功的秘诀是什么。可我真的没什么秘诀。只不过之前内地唱片制作实在太简陋,没有宣传就投入市场。我只不过将国外一套正常出版唱片程序在内地实施,竟然成了竞相模仿的样本。这件事也让我困惑了好几年。


我在大地唱片的最后一个大项目是校园民谣。那是1994年,出这张专辑完全是出于商业上的考虑。我看到民谣在19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西方乐坛是很受欢迎的,台湾也在70年代末迎来了民谣热潮,所以我在90年代的北京第一次听到内地校园民谣的时候,从商业时机上感觉到,这也许是内地民谣火起来的最好时机吧。


事实证明,他们的确红了。我还记得那些学生来录音的时候,大多还很羞涩。但不久之后,他们就成为唱红了《同桌的你》的老狼,写出了《寂寞是因为思念谁》的沈庆。但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高晓松。在其他校园民谣歌手都还像个学生范儿时,高晓松已经很与众不同了,他是唯一一个拿着大哥大,开着凯迪拉克来录音的校园民谣歌手。


校园民谣火了,但紧随其来的是席卷全国的“校园民谣”热潮。那段时间我去唱片店,铺天盖地全是山寨产品,“校园歌谣”,“校园的民谣”,“睡在我下铺的兄弟”……不走运的时候,校园民谣还会跟《信天游》和《黄土高坡》混排在同一张磁带里……


好像就在一夜间,所有的生意人都开始涌向这个原本无人问津的内地音乐世界。竞争多了,山寨多了,阻碍也多了,生意没那么好做了。在这样的环境下,给艾敬做的最后一张专辑几经挫折,最终也不了了之。我觉得很挫败,萌生退意。对我来说,那个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

  

再度爆红的《岁月如歌》



现在,人们常常跑来跟我说,现在Beyond不红了。这是事实,三人Beyond的确没有过去红。三年前我在众筹网站上发起活动,想为Beyond写一本书。我本来盘算着,Beyond在内地有几千万粉丝,这其中怎么也得有几万人是死忠,只要他们愿意每人出几万块钱,这本书就不愁销路。但是我众筹了一年,一共只有500个人对这件事感兴趣,每人最多只愿意出50块钱。到最后,Beyond的书只筹到2万多元钱。



刘卓辉所写的三本书


不过,我其实很喜欢现在不红状态下的三人Beyond。家驹领导的那个Beyond,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那就是要红,要成功,要从地下状态走出来,凭借音乐这件事活下来。所以他们要很努力地迎合商业化的市场,创作很多流行度比较高的歌曲。家驹离开前完成了这个目标,他们红了。现在三人更像一个真正的摇滚乐队,他们很自由,想做什么做什么。我反而更喜欢这种自由。


其实,我也过了好长一段自由而闲散的生活。2002年,我离开了北京,搬去了珠海,一个我喜欢的小小的城市,非常安静,没有香港的繁华,没有北京的热闹。抵达的第一天,我在那里只认识一个朋友。我本想先搬过去,短暂感受一下安静的生活,可一不留神我就在那里生活了5年多。那是我所经历过最平静也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有次坐飞机,在机舱里我听到了《岁月如歌》。这让我非常感慨。这首歌是我在珠海那段时间里为数不多的作品。那一年我只写了两首歌词,一首写给再组的三人Beyond,一首给电视剧《冲上云霄》主题曲《岁月如歌》。那是清闲的2003年,每天早上泡杯普洱茶,拿一份当地报纸看,闲了看看电视节目,哈哈笑一下。天气好的日子出去散步,晒太阳。我慢悠悠地在城市里闲逛,整个城市也慢悠悠的,没人争抢什么。不管是香港还是北京,都像是距离我很遥远的另一个故事了。


我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写完了《岁月如歌》,“情感有若行李,仍然沉重待我整理”。那时候我在家里看刚播出的电视剧《冲上云霄》,每集结束的时候这首主题曲一响,一切都结束了。就这样,感觉一切都会在悠闲中渐渐褪去颜色。


谁能料想到,十年后人们又突然想起来这首歌。他们在电台点播,在网上传唱,陈奕迅在每个城市的演唱会都会跟观众齐声合唱。我想这大概是人们对于逝去的那个时代的集体怀念,而他们的依托就是这些承载了年代回忆的旋律和歌词。恰好,《岁月如歌》成为了这样一个怀念的寄托。最后就连周杰伦来香港开演唱会,9场演唱会分别邀请9位香港歌手跟他一起唱了9次《岁月如歌》,“天气不似预期”,“回头多少伤悲”,“当世事再没完美,可愿在岁月如歌中找你”。


只不过,我的感触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那次在飞机上听到这首歌,乘务员大概太忙了,没空切歌,一直单曲循环,害得我坐在机舱里活活听了半个多小时的《岁月如歌》。听第一遍的时候是感慨,听到最后一遍时就真的只想赶快下飞机逃命了。我第一次明白一个道理——再好的怀旧,一旦听多了,也会让人想吐的,哪怕是自己写的。



刘卓辉在演唱经典粤语歌曲。图/C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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