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度娘”到“度婊”——呂新雨、邱林川、熊节三人谈网络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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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土编者按】微信泄露隐私的谣言，百度出售贴吧的实质，网络媒体的大战又来。BAT一方面便利人们生活，一方面又使人们对此形成了依赖。网络技术的进步，按说可以让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更为紧密，但网络技术到底是属于老百姓的，还是属于网络运营商的？破土专访了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的呂新雨教授、香港中文大学的邱林川副教授，以及一位网络公司资深IT男，探讨这个技术时代，我们如何面对传播技术问题。

— G R O U N D B R E A K I N G . C N —

最近，两大网络媒体事件着实充斥了大家的眼球——先是微信为了纪念自己开通5周年，加之要推广微信pro公开课，开了一个“我与微信的故事”页面，却引来了盗取用户信息的谣言；过了一天，同为网络巨头之一的百度却传出了“黑幕”。百度贴吧的“血友病吧”的管理权被爆被出售。

网友们一扒才发现：何止是“血友病吧”，还有甲亢吧、牙齿吧，以及不孕不育医院吧（被野鸡医院承包）、股骨头坏死吧（被野鸡医院承包）、癫痫吧（被野鸡医院承包）、帕金森吧（被组团承包）、湿疹吧（被个人承包）、牛皮癣吧（被个人承包）、恐艾吧（被个人承包）、增肥吧（被个人承包）、肝病吧（被组团承包）、怀孕吧（被个人承包）、白癜风吧（被个人承包）、糖尿病吧（被组团承包）、高血压吧（被野鸡医院承包）、漏斗胸吧（被野鸡医院承包）、脉管炎吧（被野鸡医院承包），都早已成为广告的天下。当然还有很多更小的吧没列出来。

当然，更多的八八八还在后面——“贴吧”这一网络社区本是以普通网友各自联合与相互帮助著称，如今却早已成为一个投放广告的空间。去年春天，百度与其主要广告主莆田系医院“大战”，爆出某关键词单次点击可高达999元天价，医疗广告占百度收入30%以上。莆田系医院的实质与路边牛皮癣上某某不孕不育医院相差不大，只是贴到百度上而已。但以竞价排名模式合作十几年后，百度以提高质量搜索之名将莆田系提走，其工作人员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百度对医疗机构的推广特别严格，来自违规医疗机构的利益必须抛弃。

在某些疾病关键词的搜索上，活跃的贴吧排名非常前，此外贴吧的吧友多是病友，长年泡吧大家的信任度高，从推广的角度看，买下贴吧比买关键词更能“打入用户市场”。例如血友病吧，这个贴吧在“血友病”关键词搜索中排列第一，用户人数为8523人、累积发贴36万，一直由血友病病友运营，在病友圈中口碑不错。

这个屎盆子扣下来之后，百度赶忙出来解释：“这不是出卖，是与机构合作，以便更好管理。”但却堵不住网友们的悠悠之口——很快《百度老贼，别人不敢骂你我来骂你》《谁与百度共谋病人“救命财”》《这些年，百度做了哪些恶》等等文章在朋友圈中弥漫开来。

如今，腾讯的微信与QQ垄断着人们的社交，百度垄断着人们说的搜索信息来源，淘宝在电商购物上占了最大份额。BAT一方面便利人们生活，一方面又使人们对此形成了依赖。网络技术的进步，按说可以让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更为紧密，但网络技术到底是属于老百姓的，还是属于网络运营商的？到底是使得生活更加便利还是让人们更容易被信息所蒙蔽？破土专访了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的呂新雨教授、香港中文大学的邱林川副教授，以及一位网络公司资深IT男，探讨这个技术时代，我们如何面对传播技术问题。

呂新雨：网络的民主使用权的争夺是现代政治的核心

网络给予了普通网民们一个平等便利的平台——只要网线一插，你与世界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呂新雨教授认为，“寻找生活的方便本身并没有错，就象人要吃饭一样，网络技术的发展也是建立在这个‘群众基础’上的。但是，当资本控制了这个方便之门，人们只要进了门，就身不由己，门后的踏板就会将导引到出卖自己还帮资本家数钱的境地。但不需要你的时候，而这个踏板随时会被抽空。”

传播技术的基础不是资本，而是群众，只有根治于群众的技术才能够达到真正的进步。所以，只有让网民们真正成为网络的主人，才能让人成为技术发展的核心内涵。“网络的民主使用权的争夺是现代政治的核心。”吕教授说。

如今，网络却成为了自由资本的天下，如何让人重归网络技术主体？目前，政府应该承担这个责任。吕教授认为“政府应当明白，当它把网络社会的方便之门拱手出让给资本，它出卖的是其自身的合法性。网络的公共性与公益性才是所有民主政治理念的斗争目标。”

邱林川：反社会的资本逻辑和社会化的媒体本就是矛盾

对于网络技术的进步，邱教授是非常肯定的。“以前精英群体和普通老百姓过去有很大的区隔，现在有了网络，拉近了他们的距离，可以说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邱教授认为，像血友病这种疾病，生病的患者很多都是边缘的、弱势的、底层的，他们可能并没有合适的治疗方案，但通过这个贴吧，他们可以获取他们想要的信息和资源，使得这样的治疗方案不再局限于昂贵的医疗系统，这本是件好事。

但是这样的技术之下同时埋藏着信任危机。“无论百度、微信等等，用的人越来越多。其中的新穷人占的总人数越来越大，他们对于有政府背景、大资本背景的公司存在着很大的不信任。”邱教授认为，大资本的媒体运作，对精英人群和底层的影响程度是不一样的。工人最重要的是解决生存性需求，而中产阶级，只是为了显示身份地位而已。这种不平等之下，即使网络本身是公开平等的，信任缺失也是必然。邱教授认为，虽然微信周年庆导致的信任危机与百度出售贴吧管理权这两件事表面上不相关，但实质上，都是不平等与不信任危机的体现。

新工人网络社会的扩张和信任的结构性缺失，最后的指向就是个人信息的不透明，最后就使得网络都是为大老板服务的。“社交媒体是社会的，要有人民性、社会性。现在三大互联网巨头却垄断操作了这一切。当媒体是社会化的，最后利益导向却是反社会化的，指向个人利益的，所以最终会失败的。我们看到微信谣言事件、百度出售贴吧管理权的事件，都是典型。这么说来，中国的媒体真应该跟谷歌学一学，多担社会责任，否则最终会被遗弃的。”

熊节：作为公共品的网络，国家人民利益高于产权

作为一名在网络公司工作多年的老员工，IT男熊节也谈了自己的观点“如果一个东西有几亿人用，是几亿人获得信息的第一来源，那么这个东西就是个公共品。拿公共品卖广告，这不可能合理。”

他以自己的经验，举了几个例子：远的且最有名的，美国电话电报公司AT&T，长期垄断美国电话市场，一度遭到美国反垄断部门的反对；近的，澳洲的Telstra，5年前被政府强行拆分，核心网业务被低价卖给国有的NBN。因为澳洲政府认为，核心网是公共品，而企业（Telstra）只能租用国有的核心网来做终端业务。

如此，熊节认为：“是不是公共品，不由产权决定，国家人民利益高于产权。”

“中国人说要去找什么信息的时候说‘百度一下’而不是‘谷歌一下’，这不是百度自己自由打拼出来的，这是政府保护出来的。所以现在说百度不应该承担作为公共品的社会责任，怎么也说不过去。百度老是说他自己是个平台，只管有信息，不管信息真假，这是极不负责任的行为。”

如今，在百度被黑的一篇声音之中，有人说，完全可以用其他平台呀。熊节认为，当然解决方式有两种：一种是依靠市场，比如很多人提出的让Google跟百度正面竞争，但是Google同样有他的信息不公正的问题（当然比百度好十万八千里了）。当市场竞争最后就变成寡头垄断，那个时候还是没办法保证他不作恶；另一种就是依靠政府。他说，他个人其实很欣赏这个方式，不过就要看政府的承担了。

“我觉得一个好的网络环境，是企业、政府、网民、甚至科研等各方共同努力的方向，不是那么简单说一个谁负责就能一劳永逸的。各种方式都有潜在的变坏的可能。大家都得抱持这个警惕，努力把它变好，不让它变坏，这样才可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自由粉这种态度（只要是市场的就是正确的）本身就很消极。明明这事情已经变坏了，为了维护某个主义硬要说它没有变坏，这是啥道理嘛。”

责任编辑：柳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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