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祖国最西部的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乌恰县,有420多公里边境线。这里的上千名护边员都被称为“活着的界碑”,他们的毡房是流动的哨所,他们默默无闻地守护着祖国的西陲边境,如昆仑山般屹立。
“我常来大妈家,有时也会带来看大妈的战士或来采访的记者。”克州边防支队政治处宣传文化科干事吴明贤边说边开门,请记者走进了布茹玛汗·毛勒朵家里。小吴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招呼着记者。4月9日是周日,趁孩子休息布茹玛汗大妈去县城看病,等她之时,小吴带记者一行参观了布茹玛汗的护边历史教育馆。
4月9日,乌恰县吉根乡沙孜村护边员布茹玛汗·毛勒朵老人(右一)和家人在布置荣誉室。(新疆日报记者 约提克尔·尼加提 摄)
乌恰县吉根乡沙孜村的这座护边历史教育馆是用布茹玛汗家的一间房子改建的,墙壁上百余张图片无声地讲述着大妈护边的故事:边防战士的双脚眼看就要被冻掉,她毫不犹豫地宰杀了自家的羊,用热羊血浸泡,挽救了战士的双脚;她在暴风雨中翻山越岭7个小时,给困在洪水中的战士送去粮食;为了寻找走失的军马,她冒雨在山沟里找了一晚上,把跑失的三匹军马交给了部队……
1963年,19岁的布茹玛汗成为了一名护边员,驻守在冬古拉玛山口。第二年的一天,当布茹玛汗巡边走在大山里时,发现牧民在放牧时一不小心就会越界,这让她意识到守护边境的重要性,从此布茹玛汗立下了刻界碑的心愿。
通过请教别人,布茹玛汗学会了汉语和柯尔克孜语“中国”的写法。之后,她在巡边途中时常会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用雪水在石头上写下“中国”两字,然后用尖利的石块雕刻,手被石头磨出了血,她依旧一笔一画地刻着……
半个世纪过去,布茹玛汗刻下了多少块“中国石”,自己也不清楚。但是,她熟悉冬古拉玛山口的石头,就像熟悉自家抽屉里放的东西一样。从馆里出来不久,记者如愿见到布茹玛汗,那张刻满了岁月痕迹的古铜色脸,质朴安宁的眼神,让这位73岁的柯尔克孜族大妈,平凡中透出不凡。
“我得经常去县城给膝盖打个针,不然痛得走不动。”
布茹玛汗揉揉膝盖对记者说。年轻时在大山深处的雪地里走的时间太长,布茹玛汗落下了膝关节病。“若不巡边,或许您的腿会比现在好,后悔过吗?”记者问道,“别说是疼,就是流血我都不会后悔!”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孩子们多次请求她搬去县城的房子住,每次都被她拒绝,她总是说:“至死我都不会离开我的‘中国石’!”
“你去布茹玛汗大妈家了吗?她是我们护边员的榜样,是个伟大的母亲!”阿曼图尔·阿阔则跟记者说。布茹玛汗在同村人眼里既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也是护边员们的一面“旗帜”。
4月9日,乌恰县吉根乡沙孜村护边员布茹玛汗·毛勒朵与边防警官交谈。(新疆日报记者 约提克尔·尼加提 摄)
今年54岁的阿曼图尔当了20年护边员,这几年又在村里干联防保安工作。现在他家有40只羊、几匹马。“我是家里老大,父母身体不好,小学上了一两年,就辍学放羊了。”阿曼图尔打小跟父亲在边境牧区一边放羊、一边护边。
沙孜村40多公里的边境线都在山上,只有部分地方安装有铁丝网,一不小心就容易发生人畜越界,尤其是在每年5月到10月间,牧民们在距边境线3公里的夏草场放牧,巡边的任务就会更加繁重。
2013年10月4日,路过乡政府门口时,阿曼图尔看见两个人鬼鬼祟祟躲在一辆车后面,对面还有一个人在询问着什么,三人都戴着墨镜、口罩。他走到路对面,凑近听到陌生人在向人询问附近有没有旅馆。觉得这些人行踪可疑,阿曼图尔立马叫上在乡政府门口值班的几个保安稳住那些人,然后迅速向派出所报告。
经查,这三个18岁出头的小伙子来自和田和阿克苏地区,打算越境通过吉尔吉斯斯坦,到阿富汗参加“圣战”。从他们的背包里发现了三把小刀、爬山用的绳子和干粮。
2016年12月12日,阿曼图尔为办家事路过边境线附近,眼看那天雪大,他多了个心眼,想上山看看边境线附近是否有牲畜,他先是骑摩托车,后又徒步走了一段,气喘吁吁总算上了山。
离能看见边界的地方还有500多米距离,但得爬一座陡峭的小山坡才能看见,阿曼图尔为了轻便,索性脱掉了大衣,爬了上去。果不其然,有9头牦牛正在离边界500米的地方徘徊,阿曼图尔把它们往回赶,赶到安全地带后准备给派出所汇报。因为没信号无法用手机联络,他只好跑下山,骑摩托找有信号的地方。可就在手忙脚乱中,他一失足从十几米高的山坡上摔了下去。
“等我醒来时,天快黑了,下半身都没有知觉。”阿曼图尔使出浑身力气在雪地里连滚带爬又回到摩托车旁,有了信号,打电话求救才最终脱险。现在回想,他在雪地里躺了2个多小时,若醒不来后果不堪设想。
“为赶回那9头牦牛,您连命都不要了?”记者问道,他竖起食指严肃地对记者说:“别说是9头牦牛,一只老鼠都不让过!”
“这里是西陲第一村,叫斯姆哈纳,我们的家离边境线很近,村里的人不管是不是护边员都很有护边意识。”该村村民阿不都热扎克·依沙告诉记者。记者走进他家,柜子上“护边光荣之家”的牌子引人注目,他和妻子阿娜尔从1985年开始当护边员,一干就是30多年。
墙上的全家福中,有一儿两女的夫妻俩脸上洋溢着自豪和幸福。阿娜尔告诉记者,大儿子对山阿勒,是民警,前不久调到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二女儿艾曲热克在西安科技大学读化学专业,三女儿阿依皮热在安徽大学读会计专业,还打算考研。
“他们俩是全村唯一一户让所有孩子都上了大学的人家”,随行的乡亲夸赞道。
这间2008年建的68平方米大小的安居富民房里几乎看不到什么值钱的家具和电器,齐腰的红色柜子上放着一台小电视,屋内虽然简朴但仍被女主人打扫得一尘不染。炕上铺着红色的毡毯,让屋子看起来很温暖。
热情的阿娜尔给记者一行人端来了茶水、馕和酸奶,她一边热情地招呼一边说道:“2007年,老大考上了大学,从那时起我们就开始过勒紧裤腰带、不停找活儿干的日子。阿不都热扎克去口岸卸货,一天可以挣50元,那活儿也不是天天有,有时回到家腰都直不起来。我们还有巡边的任务,同样不能放松。我也不闲着,做被褥卖到口岸,织毛衣、袜子卖给村里的人。”
“我们没能好好上学,但绝不能让孩子们受委屈。”阿不都热扎克说。如今,他家有上百只羊、10匹马,别人都是把牲畜托给山里的亲戚放,他依然自己照看。
说起护边的故事,阿不都热扎克回忆道,1996年夏,他在山上放牧时发现了一匹马,走近一看就知道这匹高头大马是从吉尔吉斯斯坦走丢越境的马。为了不让马受惊跑了,他小心地用缰绳拴住了马的脖子,牵到了派出所。
“吉国的马是出了名的好,怎么没牵回家?”记者开玩笑地问道,他却认真地回答道:“我小时候吃的苦头多,也没什么文化,但是我不能做坏事。巡边守边对我来说是工作,我要做个忠诚的护边员,不能做对不起国家、给国家丢脸的事。”
如今阿不都热扎克在乌恰县城买了套房子,却一直没有搬过去。儿子也多次请求父母搬到县城养老,将来帮忙照看孙子,但他们始终没有离开的意思。
“布茹玛汗大妈今年73岁,她都在坚持去边境线巡边,我们还不老,怎么可以离开自己生长的地方?我有两个愿望,一个是我的孩子们能好好工作、好好做人;另一个是自己跟布茹玛汗大妈一样,巡边守边直到走不动的那一天。”阿不都热扎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