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逐汽运煤

文 | 记者 安丽敏 孙丽朝 周泰来 路炳阳

图 | 记者 夏伟聪

4月11日上午，天津市委副书记、市长王东峰在天津市政府第90次常务会议上强调，全市各级各部门要把大气污染防治作为重要政治任务，确保完成今年大气污染防治目标，并提出“尽快实现天津港进港运煤由汽车改为火车运输，最大限度减少货运汽车尾气排放和扬尘污染”。

当日下午，王东峰到天津港视察。晚上，天津市环保局连夜开会，决定将天津港禁止汽运煤的时间，从此前国家环保部计划的7月底提前到4月底。

4月11日下午5点左右，天津港南疆码头，运煤汽车排成长队等候卸载。

相对于铁路运煤进港装船，以柴油重型卡车从公路运煤进港的模式，在业内通称“汽运煤”。天津市环保局的上述紧急决定意味着，天津港将在短时间内被铁路部门或其他港口“抢走”约占其一半煤炭吞吐量的汽运煤业务。

接近国家环保部的人士对财新记者称，天津市空气质量今年以来不断恶化，在全国74城市排名从1月份的第57名下降到59名，到3月份跌到了第65名，几乎垫底，这可能是天津市决定提前禁止汽运煤集港的重要原因。

对天津市来说，汽运煤禁令势必在短期内影响地方经济，提前实施更是“大义灭亲”之举。如今，天津港的汽运煤已成为一块被相关利益方争抢的“唐僧肉”。首先是京津冀地区交通运输体系的利益格局正在调整，“铁老大”的热情被极大激发，数年来缓慢推进的铁路货运改革，迎来了极佳的机遇和突破口；其次，围绕煤炭企业及煤运渠道的利益格局也面临调整，一大波中小煤矿和煤炭贸易商，可能被抬升的运输成本和更高门槛的运输渠道挤出市场，诸如“煤老大”神华集团这类大型煤炭企业，或将走向更为强势的市场集中与渠道垄断。

现有铁路接驳基础设施落后，被环保高压逼得猝不及防的天津港，又将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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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60”重压

财新记者近日获得的一份环保部门调研报告认为，“三西”的煤炭，过度依靠货车长途运输煤炭到京津冀四个港口“下海”，而北京西北部的延庆是“三西”通往天津港的主要通道，运煤车排放的大量污染物是制约实现“京60”的重要因素。报告援引延庆各进京交通检查站的数据分析指出，单向开往北京的外埠货车中，90%都是过境车，只有10%进入北京境内运送肉、菜、蛋、奶等城市生活必需品。过境货车中94.4%是运煤大卡车。

3月16日，北京延庆张山营检查站的工作人员使用不透光度计检查重型车尾气的烟度值，主要检查尾气中的颗粒物和氮氧化合物。

柴油重卡是“祸首”？

了解《方案》制定过程的人士认为，仅占机动车总量10%的重型柴油车，排放了70%的氮氧化物和90%的颗粒物，“将这部分排放降下来，对改善空气质量作用十分明显。”

接近张山营环保检查组的人士认为，油品是排放不达标的主要原因，加油费、过路费是货车运输的两项主要支出，而不达标柴油每升便宜1元甚至更多，这让货车司机有动力“铤而走险”。前述货车司机王师傅就称，“如果加达标的柴油，我们跑一趟就不赚钱了”。

公路铁路之争

在王茵看来，通往天津港的铁路运输“点装费”（铁路行话，指为获取点名装运而花费的钱，实为行贿款）远高于其他周边港口，这是业内皆知的“潜规则”，所以天津港的客户更多选择公路。在天津港禁止汽运煤的确切消息传出后，曾有客户为提前占住车皮计划，试着发了一列火车，“他最后算下来赔钱了，现在贸易商利润很薄，赔钱运输谁愿意干啊。” 王茵说。

“铁老大”摩拳擦掌

虽然中铁总目前在尽力协调各路局协助天津港增加非煤炭货源，以弥补后者因汽运煤禁令带来的损失，但双方竞合关系仍十分复杂。天津港的铁路运力调配完全仰赖中铁总，但竞争对手大秦铁路和中铁总的关系又令天津港心存疑虑。

年初以来，中铁总多次调集相关路局到天津港调研，初步形成了年内大幅提升铁路运力的计划。据接近天津港的人士透露，有一次，中铁总运输局人士到天津港调研，召集天津港的汽运客户开会说：“你们如果现在不（用火车）运，以后一列车皮都拿不到。”

天津港风雨欲来

禁收汽运煤，究竟会对天津和天津港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环保部和天津港的相关测算差距巨大。环保部认为，“停止天津港等煤码头煤炭下海公路集港业务、关闭大货车堆煤场，天津市将损失GDP 6.7亿元，影响微乎其微”。

天津港内部人士却表示：“仅天津港属涉及公路运煤企业的投资就高达上百亿，此外汽运煤相关交易、堆场、物流、金融供应链、期货公司等损失无法计算，同时相关产业链带动的生活服务业的损失也不可小视。”

文 | 记者 范若虹

4月11日，位于天津滨海新区津沽一线和煤八路交界处的散货物流中心，工人正在卸煤。大部分进入天津港的运煤货车都会在此卸货。

据财新记者了解，2016年，北方港口加总超过6800万吨煤炭通过公路运输，除天津港外，黄骅港也有1200万吨左右的汽运煤，其他港口的汽运煤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虽然天津港、黄骅港等港口的汽运煤，占全国规模以上煤炭企业原煤总产量（33.64亿吨）的比重仅为2%，但这一运输方式对煤炭运输市场有相当显著的竞争意义。因而多位煤炭行业专家认为，天津港禁止汽运煤将对煤炭行业产生不小的连锁性影响。

最为重要的是，天津港汽运煤禁令的“蝴蝶效应”，带来的不仅是煤炭运输方式的改变，还会引起煤炭市场价格、贸易方式，乃至行业竞争格局的多方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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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运煤兴起的背后

中国铁路运输一直存在价高、低效、难以进入等痼疾，2014年下半年随着公路运价和汽柴油成本大幅下降，刺激了中小煤炭贸易商更多地选择汽运煤，从而推动汽运煤规模达到了较高的历史水平。

禁令冲击波

一位物流公司负责人告诉财新记者，一些小的物流公司可能会在此次禁止汽运煤的政策实施后，将手中的车卖掉不干了，或者转向煤炭与用户点对点的运输。

煤运路权走向集中

随着煤炭运输渠道的进一步集中，大型煤炭集团的贸易量势必大幅增长，对中小私营煤矿和煤炭贸易商的挤出效应将日益显著，最终煤炭行业的市场格局或将主要是大型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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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2017年4月17日出版的《财新周刊》封面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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