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观点总结
本文讲述了上海城市发展与自然力量风之间的相互影响与关系。先是回忆了上海历史上的龙卷风事件及其带来的影响力,再探讨了上海的地理变迁及黄浦江的变迁史与两岸建设状况。接着介绍了建筑物对风的引导与影响以及市区风速观测的情况。之后通过细腻的描绘展现了风的形象以及其与人们的日常生活紧密联系,并用具体的例子描述了定海桥和上海城市变化及与之相关的公园和自然力量的和谐相处,强调自然的存在与人类生命的意志无法被轻易战胜。
关键观点总结
关键观点1: 上海城市发展与风的互动关系。
文中讲述了风如何影响上海城市的形成和发展,以及上海城市对风的引导与影响。
关键观点2: 历史天气事件的影响。
通过描述历史上的龙卷风事件,展示了极端天气对城市的冲击和人们面对自然的脆弱性。
关键观点3: 上海地理变迁与黄浦江的历史。
描述了黄浦江的变迁史和两岸的建设情况,展示了上海城市发展的历程。
关键观点4: 人类与自然的和谐相处。
通过描述定海桥附近的自然公园和倒伏树木的处理方式,强调了人类需要学会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理念。
正文
要是风有记忆,它就应该知道,当自己是一场大风时,要尽量绕过城市。建筑物的障碍作用和建筑物高低、间距、行向的不同,使得风进入城市,变成了迷宫般的游戏。可是很久以前,当城市里的建筑物还没有那么密集时,风会过来横冲直撞。
就好像在1956年9月末,一场龙卷风刮到上海。
根据记录,24日当天,“奉贤法华乡一只农船从河里被卷到空中,飞过四条田岸摔到瓦房上。奉贤渔沥乡农民王太生的一只牛,从河北岸被卷到河南岸”。郊区场地开阔,受到龙卷风的影响相对严重,市区情况好些。但在市区东北角的杨浦区黎平路、定海路等地,因为相对偏僻人烟稀少,当天竟也被龙卷风造访。这天,“农民蒋林新从青浦来到上海,为农业生产合作社购买肥料。他撑船到杨浦区定海路桥的时候,突然刮过来龙卷风,把一个小孩卷到河里。他不顾一切,立刻跳下水去救”。
——我在旧报纸上读到这段新闻报道。如果这个被救的孩子还健在,如今已经耄耋之年的他,会不会向儿孙讲起童年的奇遇?毕竟在童话《绿野仙踪》里,那个住在平原上的多萝西,就是被一阵龙卷风吹到了奥兹国,由此展开一段奇遇记的。
定海桥,横跨复兴岛和市区。如今你站在这儿,站在这座东西向的小巧的白色的桥上,汽车开过,自行车驶过,人们上桥下桥,远处楼宇将夕阳折射到桥下笔直的复兴岛运河时,你又想起新闻报道里那个在龙卷风中死里逃生的孩子。
像许多孩子一样,他或许在牙牙学语后会背的第一首诗是骆宾王的《咏鹅》。而在骆宾王已经能吟诗的初唐,今天的定海桥、复兴岛、杨树浦的东端,还有江湾和吴淞地区还未完全成陆。时间轴上的这个差距,让人感叹。那时,风吹到这里,只能吹动浪,因为组成今日上海的这一块拼图尚在水中,还等待着江流和海流,以及时间的相互作用。
黄浦江至此由东折北,由于江水方向的变化和潮汐的作用,逐渐形成浅滩。进入20世纪,今波阳路和今定海路北段开始建起工厂,南面凉州路口零星出现外侨的住宅。为解决水路运输,上海浚浦局对这块滩地一侧的小河推进导治工程,在南端沉柴排筑堤坝,在北端用挖泥船作业,至1927年前后告竣。笔直的南北向的复兴岛运河,像轻轻在江边工工整整划了一刀,最终,用这条3.4公里长、50米宽的小运河切出了东侧的复兴岛,形成上海市区唯一的人工岛。
时间会改变一切,就像水流的走势不断改变陆地的定义一样。我想着这些事,目送黄浦江的浪一下一下拍打江岸、小岛,江风拂面,江水漫过滩边白鹭细长的脚。
如果从风的角度来看,它时时造访的这片浅滩,或许会让它感到陌生吧。从一无所有的江水里,凭空升出滩涂,然后日长夜大成陆,最终出现各色建筑,人口开始稠密,工厂与棚户区一度交织成一派热闹。如今,这里又安静下来,成为上海国际时尚中心所在地。所以,当你向别人介绍你的故乡时,上海是一个固定的名词。而当你与这座城市一起生活时,上海是一个变化中的动态。它的面积、概念和意涵都在日长夜大,如一个长成中的生命体。
楼房也在这生命体中密集起来,如茂盛的枝叶互相交织。在关于上海的档案里,有这么一段记载:1981年9月28日东北风时,两座大楼(坐北朝南)的南侧出现东风,其西侧和东侧以及两座大楼之间的通道上都出现北风。大楼背风面风速比迎风面小76%,形成明显的“风影区”。而在两楼之间的通道上,因狭管效应,风速比空旷处增大42%。同年10月10日8—20时,在上海国际饭店和上海工艺美术品服务部之间测点上进行22次风速观测,同时与当时的江湾、大场和虹桥3个飞机场的风速进行对比。市区测点的平均风速(2.5米/秒)比3个机场大58%。
风舒展地顺着黄浦江吹拂两岸,然后迅疾地经过市中心,有时低空飞行,吹动街面上人们的衣角,吹动通勤者用手捂住的所剩无几的头发,然后风缩紧身体,从楼的间隙侧身通过,呼啦啦地吹动广告商的横幅,吹过装满信号装置的楼顶、吹过成片的旧式里弄,那些屋瓦如一片橙色的波浪,风极轻巧地吹过一只在屋檐下蜷着尾巴睡觉的小猫的胡须。风吹过城区,一进市中心就加速,带着小跑,如赶地铁上班的人一样,然后到江边缓下来,它到滨江的浅滩上,吹动定海桥上两边各11根圆铁悬柱,像拨动一架乐器上不同的弦。
在定海桥刚刚出现在沪东的同一时段,廖辅叔和黄自,这两位青年音乐人写下了《西风的话》。这首后来被收录进小学生音乐教材的歌是这样唱的:“去年我回去,你们刚穿新棉袍。今年我来看你们,你们变胖又变高。你们可曾记得池里荷花变莲蓬?花少不愁没颜色,我把树叶都染红。”
风当然会说话,像自然界所有无善无恶的事物一样。不因为人们爱听或者不爱听、期待它或者防御它才说话。它只是以它的意志宣布空气交流的速度和力度。它悠然到访,有时比温柔的情话还小心翼翼,有时暴烈地横刀立马,有时只是像看不见的精灵,检阅一番,又离去无踪。
与定海桥相关的同一浅滩的另一部分,北面临近军工路的地方,是今天的共青森林公园。就在龙卷风刮落那个孩子的同一年,上海市人民政府疏浚河道、取泥围垦、辟为苗圃;两年后青年们来此栽植果树,在苗圃内建立了青春实验果园,取名为共青苗圃;1982年,共青苗圃北块改建为共青森林公园;1986年,公园作为上海的一片都市绿洲正式对外开放。
去年的台风天,大风吹倒了公园里不少大树。但是当菊花开放的时候,人们看到这些倒伏的树以新的形式出现在公园里。有的被制作成盆景的底座,有的成为新栽花卉的培养皿,有的被绘制成景观雕塑或者被赋予造型,横卧的枝干、裸露的树根,与凌霜傲放的岁寒三友陈列在一起,像在说:不要害怕接下去的冬天,就像不要害怕已经过去的夏天。
网上有人留言说,看到倒伏的大树依旧存在于公园里,无奈也觉得和谐,可爱又有点感动。
无奈,是因为在风的面前,人们知道自己可以防范它,却不能阻止它。只能眼睁睁看它来到,如一个情绪上来的巨人随意折断合抱粗的树木。和谐,是即便我们在城市生活里惯于享用人工制造的一切,却依旧还在自然的五指山中。自然的存在,决定了我们将必须学会和风,以及与风相似的一切不可预测之物相处。
大约只有生命代际传递的恒常性,才能抵抗这种不确定性。这种恒常性给人一种希望,不论风的出现是一种规律,还是一种概率,它终究战胜不了时间赋予日常的力量。就像一场强有力的龙卷风能轻易进入一座城市,能吹落一个孩子,但那个孩子终究获救,然后,他或许会子生孙,子子孙孙会在风里追逐奔跑,会在一个明媚的晴天穿过定海桥,去和他的小伙伴一起放风筝,像对风的威力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