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璐诗：比弗布鲁克庄园见证了一个国家在战争时期所面对的“至暗时刻”，同时也记录了一位大亨长袖善舞的人生冒险。
文 | FT中文网专栏作家张璐诗 Lucy Cheung
2025年，世界将迎来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新年伊始，我来到萨里郡的Beaverbrook庄园，了解到在英国的“至暗时刻”，温斯顿•丘吉尔在此统筹战事的一段秘史。
英国有不少乡村庄园在二战期间曾化身为国家安全与军事规划的重要地盘。比如著名的布莱切利花园（Bletchley Park），二战期间是英国政府的主要密码破解中心，尤以破解纳粹德国的恩尼格玛密码、直接逆转战争的势力均衡而闻名。
Beaverbrook庄园取名自比弗布鲁克勋爵（Lord Beaverbrook），这位战时由丘吉尔任命的航空器生产部部长，与丘吉尔的密切关系直接影响了英国政局。庄园是比弗布鲁克当时的住所，这里距离伦敦飞行时间为5分钟，距离前线海滩10分钟，处于重要的战略位置。庄园内的地下掩体和隐蔽设施成了高级指挥官的工作场所，同时提供了远离城市轰炸的安全环境。
比弗布鲁克极富传奇色彩。此人原名为威廉•麦克斯韦尔•艾特肯（William Maxwell Aitken），出生与发迹于加拿大，通过水泥行业成为“新世界的百万富翁”，随后移居英国。在伦敦，精明的比弗布鲁克通过向后来成为英国首相的安德鲁•博纳•劳推销保险而成为其密友，并由此成功跻身英国的统治阶级。他在1910年当选为下议院议员，同年以天价购下了比弗布鲁克庄园。
第二年，比弗布鲁克与丘吉尔相识。五年后，丘吉尔的签名开始出现在庄园的宾客登记簿上。这本小册子上可见众多20世纪的名人，除了前英国首相和肯尼迪家族几位成员外，还包括作家H.G.威尔斯、伊恩•弗莱明、萨默塞特•毛姆等，比弗布鲁克当年很喜欢在庄园宴请宾客，请各位畅谈，听取伦敦最新的八卦。演员伊丽莎白•泰勒、查理•卓别林也都是常客。
走到比弗布鲁克当年的书房，可见里面整齐摆放着大量政治历史书籍和文学小说，壁炉旁保留着其密友、作家吉卜林的签名诗篇，以及H.G.威尔斯的作品。墙壁上挂着一幅比弗布鲁克勋爵的肖像。另外的一张画像中，他坐在扶手椅里，正用红笔给《每日快报》做校样。
在从政之前，比弗布鲁克首先投资伦敦报业：他先后将《每日快报》（Daily Express）和《标准晚报》（Evening Standard）收入囊中，并迅速与其他报业大亨竞争起发行量。到了1930年代，《每日快报》发行量达到了惊人的270万。丘吉尔还曾经给《标准晚报》写专栏。
稳握媒体命脉之后，比弗布鲁克将野心集中到政坛上。他的书房里有一张显眼的黑白合照，照片中比弗布鲁克与丘吉尔站在一起，两人都在微笑。1920年代，两人关系亲近，经常互相交流书稿。当丘吉尔读到比弗布鲁克所著的一战题材著作《政治家与战争》（Politicians and the War）手稿时，发表了一句著名的感叹：“看看这些人——体面、有教养，历史就摆在他们面前：该避免什么——该做什么等等——爱国、忠诚、清白——竭尽全力——他们却搞砸了一切！从婴儿到坟墓都无法教化——这就是人类的一大特征。”他又补充说：“再也不要打仗了！”
在丘吉尔担任首相期间，比弗布鲁克庄园成了一个类似“第二个威斯敏斯特宫”的地方。比弗布鲁克在购下庄园后，请人修建了一座室内电影院，这也是英国首个私人电影院。我走进去看，里面仍然保留着艺术装饰风格，墙上的黑白照片里，看得出在同一个屋里，丘吉尔等人与比弗布鲁克一同在看电影胶片。1940年时，这里成了“无线电小屋”，战争期间用于与欧洲进行通信。据说英国战争内阁全体成员曾在此开会。
庄园拥有英国首个私人电影院，丘吉尔和比弗布鲁克勋爵曾一同在此观看影片
丘吉尔经常到比弗布鲁克庄园统筹战事，协调各方力量应对德国的威胁。庄园特地为他开建了一条跑道，方便他的私人飞机随时起落。我在庄园期间翻资料时了解到，后人对于丘吉尔与比弗布鲁克之间的“相惜”或“互利”关系各有看法，专门出书探讨的也不止一人。有人认为比弗布鲁克心机极重，他与丘吉尔及驻英美国大使乔•肯尼迪均保持密切关系，曾私下与乔•肯尼迪达成协议，万一德国入侵英国，他将把财产托付给肯尼迪保管。不过也是基于比弗布鲁克与英美政府高层要员的交情，正是在比弗布鲁克庄园的书房里，双方进行了美国加入反法西斯同盟的关键谈判。
比弗布鲁克自己在二战期间也有过接近“英雄”的一刻。1940年5月，丘吉尔成为首相四天后，德国发动了对西欧的入侵，丘吉尔宣布任命比弗布鲁克（Lord Beaverbrook）担任航空器生产部大臣。当时英国的军备不及德国纳粹，短时间内要提高战斗机的生产力相当困难。比弗布鲁克咄咄逼人的直率个性、做事不按规则的习惯，都使他与空军指挥官之间产生了冲突。
但也正是这种一往无前的干劲，驱使他在全英发起了“锅碗瓢盆换喷火战斗机”的运动：号召各家各户捐赠铝制炊具，以便熔化制造成战斗机。此外，他与肯尼迪商议如何加速美国对盟军的飞机供应；同时，英国战斗机的生产速度比原来提高了三倍，这促使英国在关键的“不列颠之战”中从失败的边缘逆转，取得了胜利。比弗布鲁克随后成为战争内阁成员，他的庄园则持续被用作战争指挥所。丘吉尔曾写道，比弗布鲁克有“过人的活力和干劲”，自己可以“依赖他”。原来与他有过矛盾的空军部官方历史，后来也不吝赞美，认为比弗布鲁克依赖个人灵感和直觉的行事方法，长远看来可能导致混乱，但他完全排除繁文缛节而精心策划的项目，却正是短期内取得成功的关键。
我来到比弗布鲁克庄园之后，留意到这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佩戴着喷火战斗机的胸针。走上旋梯，一面墙上也是以战斗机为主题的画作。比弗布鲁克离世多年后，庄园一度成为英国国民信托的物业，十多年前几位英国商人合资9千万英镑为庄园做了修复后，作为酒店重新开放。
走到接近厨房的位置，有人提及丘吉尔当年长住的房间就在这儿正上方，一旁不起眼的小门就是他上下楼梯的秘密通道。据说丘吉尔喜欢在泡澡时做决策，秘书通常就坐在浴缸和马桶之间的通道上记笔记。如今每间客房都以曾经的常客命名，在“温斯顿•丘吉尔”房间里，仍然保留着原来的浴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