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但我原本也不是一个热爱劳动的人,而且我曾经认为,在劳动中要遭受苦难的考验简直是不能接受的事。
孩童时代,父母常用鹿儿岛方言教导我:“年轻时的苦难,出钱也该买。”
我总是反驳说:“苦难?能卖了最好。”那时的我还是一个出言不逊的孩子。
通过艰苦的劳动可以磨炼自己的人格,可以修身养性,这样的道德说教,同现在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我也曾不屑一顾。
但是,大学毕业的我,在京都一家濒临破产的企业——松风工业就职以后,年轻人的这种浅薄的想法就被现实彻底地粉碎了。
松风工业是一家制造绝缘瓷瓶的企业,原是在日本行业内颇具代表性的优秀企业之一。但在我入社时早已面目全非,迟发工资是家常便饭,公司已经走到了濒临倒闭的边缘。
业主家族内讧不断,劳资争议不绝。我去附近商店购物时,店主用同情的口吻对我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待在那样的破企业,老婆也找不到啊!”
因此,我们同期入社的人,一进公司就觉得“这样的公司令人生厌,我们应该有更好的去处”。大家聚到一块儿时就牢骚不断。
当时正处于经济萧条时期,我也是靠恩师介绍才好不容易进了这家公司,本应心怀感激,情理上就更不该说公司的坏话了。然而,当时的我年少气盛,早把介绍人的恩义抛在一边,尽管自己对公司还没做出任何贡献,但牢骚怪话却比别人还多。
入公司还不到一年,同期加入公司的大学生就相继辞职了,最后留在这家破公司的除了我之外,只剩一位九州天草出身的京都大学毕业的高才生。我俩商量后,决定报考自卫队干部候补生学校。结果我俩都考上了。
但入学需要户口簿的复印件,我写信给在鹿儿岛老家的哥哥,请他寄来,等了好久毫无音讯。结果是那位同事一个人进了干部候补生学校。
后来我才知道,老家不肯寄户口簿复印件给我,是因为我哥哥当时很恼火:“家里节衣缩食把你送进大学,多亏老师介绍才进了京都的公司,结果你不到半年就忍不住要辞职。真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他气愤之余拒不寄送复印件。
最后,只剩我一个人留在了这家破败的公司。
只剩我一个人了,我非常苦恼。
我那时候想,辞职转行到新的岗位也未必一定成功。有的人辞职后或许人生变得更顺畅了,但也有的人人生却变得更加悲惨了。有的人留在公司,努力奋斗,取得了成功,人生很美好;也有的人虽然留任了,而且也努力工作,但人生还是很不如意。所以情况因人而异吧。
究竟离开公司正确,还是留在公司正确呢?烦恼过后我下了一个决断。正是这个决断迎来了我“人生的转机”。
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个衰败的企业了,被逼到这一步,我反而清醒了。“要辞职离开公司,总得有一个义正词严的理由吧,只是因为感觉不满就辞职,那么今后的人生也未必就会一帆风顺吧。”当时,我还找不到一个必须辞职的充分理由,所以我决定:先埋头工作。
不再发牢骚,不再说怪话,我把心思都集中到自己当前的本职工作中来,聚精会神,全力以赴。这时候我才开始发自内心并用格斗的气魄,以积极的态度认真面对自己的工作。
从此以后,我工作的认真程度,真的可以用“极度”二字来形容。
在这家公司里,我的任务是研究最尖端的新型陶瓷材料。我把锅碗瓢盆都搬进了实验室,睡在那里,昼夜不分,连一日三餐也顾不上吃,全身心地投入了研究工作。
这种“极度认真”的工作状态,从旁人看来,真有一种悲壮的色彩。
当然,因为是最尖端的研究,像拉马车的马匹一样,光用死劲是不够的。我订购了刊载有关新型陶瓷最新论文的美国专业杂志,一边翻辞典一边阅读,还到图书馆借阅专业书籍。我往往都是在下班后的夜间或休息日抓紧时间,如饥似渴地学习、钻研。
在这样拼命努力的过程中,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大学时我的专业是有机化学,我只在毕业前为了求职,突击学了一点无机化学。可是当时,在我还是一个不到25岁的毛头小伙子的时候,我居然一次又一次取得了出色的科研成果,成为无机化学领域崭露头角的新星。这全都得益于我专心投入工作这个重要的决定。
与此同时,进公司后要辞职的念头以及“自己的人生将会怎样”之类的迷惑和烦恼,都奇迹般地消失了。不仅如此,我甚至产生了“工作太有意思了,太有趣了,简直不知如何形容才好”这样的感觉。这时候,辛苦不再被当作辛苦,我更加努力地工作,周围人们对我的评价也越来越高。
在这之前,我的人生可以说是连续的苦难和挫折。而从此以后,不知不觉中,我的人生步入了良性循环。
不久,我人生的第一次“大成功”就降临了。京瓷上市时,我所持有的原始股还一股未抛,而发行新股所获的利润全部归公司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