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谢晓丹去陈青家蹭饭。“新青年”的陈青到底也怀孕了,小姨专程从四川飞过来照顾她,和女儿女婿住在刚刚交房的小两居里,其乐融融。
没错,就是两年前在小姨苦口婆心的坚持下,他们买下的那套北五环外的期房。半年前终于交房了。
小姨在厨房里忙活一上午,高畅跟着打下手,中午时分,四凉两热陆续上了桌:酱肘花,凉拌拉皮,芝麻酱拌菠菜,虎皮青椒,川味蒸腊肉,还有地三鲜。高畅让小姨先就坐,自己在厨房煮饺子。
“不用盖锅盖,饺子胖起来就可以出锅啦!”小姨一边摘围裙一边叮嘱。
“放心吧妈,你们先吃!”
“啥馅儿饺子啊,小姨?”谢晓丹的口水都快下来了。
“酸菜馅的!”小姨挤挤眼睛,“你们姐俩都爱吃!”
阳光照进九十平米的两居室,屋内饭菜飘香,笑语融融。精装修的大理石地砖,原木地板,暖黄色的壁纸,洁净的品牌卫浴,窗外小区不大,树植花草也都还细小,但人车分离,管理的井井有条。陈青跪在木地板上折腾她新买的音响播放器,不一会,一曲谢晓丹叫不上名字的轻音乐就在房间内流淌起来。
“有个自己的地儿是好哈!”谢晓丹看着走廊上大小不一,错落有致的照片墙,都是陈青和高畅四处旅游的合影,由衷的感叹道。
“好什么啊,住在这儿,每天上班路上来回多花一小时,还背着房贷,现在换手机我都得想想了。”陈青虽然还是嘴硬,与两年前的坚决反对已完全不同,顶多算是“撒撒娇”。
可惜,她娘连撒娇的机会都不肯给,“还说这话!你好好感谢我吧!要不是我当时坚持,你们现在还在那个大开间住着呢,孩子马上出来,睡哪啊?晓丹我跟你说啊,这房子当时开盘的时候,哎呦,你是没见那个阵势啊,跟抢大白菜一样,售楼处里乌央乌央全是人,好多人家五六点钟就来排号了。九点一放号,都跟疯了似的,每个人到跟前儿,就五分钟,剩什么房就是什么房,没得挑,要不要?不要,走人,下一个。到我们的时候,原本咱看上的那种纯朝南的户型已经没有了,高畅还犹豫呢,”小姨满脸笑容地压低声音,朝厨房努了努嘴,“说青儿喜欢阳光好的房间,这套西北朝向的怕冬天冷,要不再看看。我立刻就给他摁住了,我说等你看了别处再回来,连地库都没有了!”
谢晓丹哈哈大笑,这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小姨这儿听到这段故事,但每次听到这里,晓丹都会由衷的被小姨的快乐所感染。
小姨指指窗户,“这不现在太阳照的挺暖和的吗!北京不像我们四川,只要楼层高,朝哪儿都不耽误晒太阳!”
“这房子现在也涨了吧?”谢晓丹适时地抛出这个问题,保证这一餐饭都能在快乐的气氛中进行。
“涨?你得问涨了多少!当时我们买的时候是12000,我昨天去楼下的中介问,他们说现在25000都找不到房源!北边那块二期已经开始排号了,据说开盘三万起,还得两年后才交房,交通也没咱一期方便。未来还得涨!”小姨的眉毛都在笑,她看女儿还没有对自己的英明决策彻底臣服,决定给她一个自我反省的机会,“青儿,你不学金融的嘛,你算算咱这套房,两年回报有多高?”
陈青哭笑不得的打岔,“妈,涨了多少你不卖,还不都是浮云啊!”
“那谁知道呢,兴许有卖的一天呢!那时候汪蓉就常跟我说,钱存在银行里十年后看,就是废纸一堆;钱存在房子里,不仅能用,十年后能生出几套房!”
“诶姐,你那同学是职业炒房的吗?我妈已经完全被她洗脑了。”
“她也就是蒙上了。以前也是上班族,下手早,06年就在北京买了三套房,后来天津,苏州,杭州,反正是有点钱就买房,从一线城市倒腾到二三线城市了,估计现在也赚了不老少。”
“你跟她那么熟,怎么没想着跟她买房啊?”
“我……中间有几次机会没把握住,现在想买也买不起了啊。咳,我跟你们不一样,要考虑家庭,考虑孩子。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也就没那么迫切。”
话虽这么说,谢晓丹心里还是有些凄凉。眼见着快要三十二了,没有男人,没有钱,也没有房子。自己曾经唯一的骄傲——国贸的工作,也遇到了瓶颈期。看着所里新来的小律师,小助理,谢晓丹似乎能看到十年前的自己:他们由外而内的重塑着自我,偷偷换下了廉价的皮鞋,假冒的名牌;各地口音集中矫正,都变成中英夹杂的CBD调儿;学会了喝红酒,抽雪茄,打高尔夫;也摸透了各大机场的餐厅休息室礼品店……十年后,等他们已经是CBD中的精英、代表、中流砥柱,那一刻,内心的重塑才会慢慢袭来:
我是谁?自何处来?该往何处去?
“姐,下周末你有时间吗?高畅他们公司第一代产品上线了,弄了个发布会,你没事也一起来捧个场呗,应该挺好玩的。”陈青的话阻断了谢晓丹上一秒的抽离。
“好啊,不过高畅,说实话,我一直都不搞懂你们这个人工智能到底是干什么的,能给姐科普下吗?”
放下饺子的高畅给谢晓丹斟满啤酒,“你可以简单的把它理解成机器人,但是呢,并不一定有传统机器人的外型,它是通过一些列的程序在一定程度上代替人工,各行各业都有运用。下周我们要发布的产品是个Mini家庭机器人,主要是代替父母陪伴儿童,可以给孩子讲故事,聊天,教英文,还可以远程视频监控。”
“机器人讲故事,怎么个讲法?”小姨也觉得很抽象。
“妈,给您看看我们拍的宣传片就明白了。”高畅一说到自己的专业就兴奋,他拿出IPad给岳母展示。
小姨带上老花镜,认真的看完了三分钟的宣传片,皱了皱眉头感慨道:“现在这孩子是真可怜啊,爹妈上班都忙,也没个兄弟姐妹,只能跟个小机器人玩了,机器人没有感情啊,怎么能代替父母呢,将来长大会不会得自闭症啊?”
“妈,你这什么理论啊!”陈青不爱听,“高畅他们团队研发了快两年,克服了多少困难,技术上的,管理上的,好不容易钱也融到了,产品也要上线了,你这不是当头泼冷水吗!”
“啊?公司的事儿我不懂啊,高畅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有些感情,等你们将来为人父母的时候才能明白。”
在一旁的谢晓丹不敢轻易插嘴,她既不懂技术,也不懂创业,不懂融资,更不懂为人父母的情感,这个世界,她不懂的还有太多太多。不过眼下看来,似乎也没什么人真的懂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一周后,谢晓丹根据陈青发来的微信位置共享,按图索骥,找到了位于中关村的展示中心。会场很大,能坐下两三百人,请来的礼宾服务并不是很专业,小腹微凸的陈青穿着黑色长裙忙前忙后。原以为高畅他们这家估值上亿元的创业公司有很大规模,其实里里外外也就不到三十人,遇到这样的大型活动,家属都得齐上阵。会场里有点闷,怀孕的陈青忙活了一会儿就觉得胸闷气短,晓丹扶她坐下,接着妹妹的活儿干起来。
这可是谢晓丹的专长,各种各样的讲座、论坛、会议,她少说也组织过数十场,且都比今天这个规格高,流程复杂。没一会儿功夫,晓丹已经把十来个礼仪小姐安排的有条不紊,现场渐入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