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湖畔书店
有人说，盆地以前是海。
几十亿年后，贝壳和鱼成为化石
它们的秘密，被深埋！
四川拥有了所有地貌，唯独缺了海
光从建筑镂空的横梁处倾泻
冬季水杉倒影出橙红的火焰
照亮和点燃，
同时让书店里的文字有了流动的痕迹
水草里的鱼隔着玻璃吐着泡泡
你拿着《瓦尔登湖》，背靠着
在水下的书店里，
我和你，保持在浪漫又合适的距离
像补齐了缺失的海。
最佳食材
秋凉，傍晚的小城，没有什么比得上
与亲人饭后散步的陪伴。
沿河而下，穿过车水马龙的大道，
走在荒原的小路上，
我们像是探险的王。
看到茂盛的野生植物，
姨妈和母亲总是有着神奇的“慧眼”，
晓得哪一部分是可以烹饪的最佳食材。
采摘野菜成为她们最爱的常规活动，
有时候是花朵，有时候是嫩叶，有时候是根茎
能干的主妇总能把这些东西制作成生活的幸福，
溶进平淡质朴的岁月长河中。
选自微信朋友圈
沈畅
爱情燃烧器
燃料和氧化剂
我们各自选择，成为一方
燃烧器中，我们冲向彼此
旋转、混合——全然不顾
链式反应的危险
触碰的电弧让高温的空间
迅速暴涨，像宇宙开始那样
短暂的声响，平衡
一种被称为火焰的物质
在我们之间产生
年轻的恋人总是执着于
天空和大海的颜色
而火焰中最明亮的部分
却源于细小的争吵
那是幸福的倒影
可你怎么舍得称它——污染物？
为了驱赶它们，我们相敬如宾
小心翼翼地——询问对方
“阀门可以再开大一点吗？”
“或者调小试试？”——
直到一方阀门关闭
你疑惑，为何？燃烧器上
再无光亮与黑烟
只剩下，空气中的振动——
方程的解
当我因你散发的温度而
融化时，我看到
方程的形式正在转化
雪的皮肤逐渐变得透明
像日出时渐亮的天色
这是期待已久的苏醒
脸上轻轻生发的是
汗而非泪，每滴都在为
即将到来的自由凝神屏息
我想你应该知道，分开后
彻骨的寒冷会让锁链重新
降临我的身体，所以
一旦开始，请勿——停下
选自公众号“不找北”
好草地
听说你百忙之中，还抽空疼痛了几天
好像这已经是你生命的一瞬，自从看见了
那一块空地；是在某一天，骑车路过的时候
一块好的田野，长满了草，在一个难得
干燥的桥洞下。躺着两个流浪汉，一个戴着帽子，
穿着灰蓝色的马甲，白色的大裤衩，
另一个裸着上身，就在草地里
受着锋芒的煎熬；一个席子，在两头
已经碎开了大半，你听见
自己翻滚着向往的粗气。你的自行车
在那个时候嘶鸣了一声，想把他们赶走，自己
躺在那里。可是还记着要上班，太阳
离你很近。拐了个弯，就被抹去了想法，在那之后
草地都是枯的，那之后的桥洞，都积了一汪水；你再也没有见过
那么适合躺下的地方。失去了一块好的草地，
你挣到了一百九十元。
宇宙教师
甜蜜像染香茶，冷得像圆规。
拿起教鞭荧光锄，拍碎
新鲜粉笔。裤子上破落白纸星，是他
研习飞船驾驶、荒芜的规矩。我们就围坐
乖乖听他说话，或者在火箭发射前
读数。在返航途中一遍遍
念叨着菠菜豆腐汤。关于他大学时疾病的线索
或者是夜班车上捂住伤口，料想多年后
当成课间趣事，讲给学生听。一边又高高地
挥舞引航旗，锚定降落地点
让我们走下颠簸的降落仓，躺在瓷砖面
反复回味星球的引力。刚开课时候他
还谈着恋爱呢，在我们临近毕业前，只剩下发福
或举着手机壁纸，吐露着受伤的秘密。我们
就围在他身边，有人夸耀这次飞行之完美，
有人又扛起他的胳膊
走进楼梯间，远远看着我们
雪白的小屋。又一批宇航员毕业了，
等我们领到自己的头盔，在发射塔上
高举望远镜，肾结石号，酷爱计算的
轨道上。操纵黑色墨水团
在压力上升时升温或萎缩，我们手中，选择器慢慢
亮起新的颜色，就把身上带着的
便签纸、明信片和旗帜，最远的太空漫步者，
插满大犬座α星。
选自公众号“意义背离计划”
我经过她的居所
巨大微蓝，小箭镞般地飞行，
年轻的云，稀薄又绵软。
明月托起雾霜。天山和锡尔河
在我睫毛上散步。
水晶球失灵，从积雪的
记忆中爬出，我的手指飘起白烟。
遗憾的是，不会弹奏，
“像扣子一样的琴”。
或者，给小羊剪个新发型？
天山外啊，星外星，
梦的西窗只为一人而开。
——今夜，我经过她的居所，
古岩画中的裸女和猎虎，
被她的歌声召唤而来。
绝句
光滑的星星沉入软紫草，
黄昏在散步。月亮飞升。
没有绝句，你对着漩涡扔石子。
微信里游来的大鱼，
飞来飞去，
塔里木河的激流，比浮世绘中
蓝色的巨浪更打动你，
战栗的回声渺渺，被重燃的斗志
撞击得粉碎，悄逝于水天相接的地平线。
刚才晚餐时，一个糖心苹果的
头顶，刮过一场飓风，
把正在大声朗诵的高适带走了，
把你的词也带走，
烦恼和灯一起亮了。
选自微信朋友圈
博雅塔上的树
好久没有人来，我内部已经太空。
他们说我有一天会沉没，
像柳树带着天牛，一起倒在水中。
我的瓦片，比你更年轻。
他们爬到我头顶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想长大，但不要太大，
不然他们看见我，就会将我拔下。
没有人会伤害塔，可这是真的吗？
雕着花的砖，不能做救命的药。
常常看见金星，你们在我的背后。
一场禁忌的会议，在月份开头。
披着光晕，像泉水盖头，
我不是谁的终焉之地，他还活着。
油松还有石头，不断长高的小山丘，
铁栏杆和雪一道，封住我的入口。
我来的时候你还很小，
你走的时候我在唱歌。
长干行
你是否居住在长干里？那是一条狭窄的街道
在我的鞋尖上，甚至能听到广陵潮
横塘并非一个湮灭的地名，河床里
姊妹在玩耍，我也要在那里婚嫁
谁在担心你一去不归，弹拨箜篌
“你呀住在白门柳下，空手打着城墙”
空有你我的历史就够么？你哝哝私语
秋风遍地，我甚至羡慕起蝴蝶
桥下有人坐在盒子里，看水位上升
抱着一面锈蚀的镜子，咕噜咕噜
发梢随着涟漪，长风把她吹起
又收在怀袖里，捞啊手中滑落的金鱼
平安与否何曾重要过，你只告诉我
等你等你，就挂在那树枝上
选自微信朋友圈
发表于《当代·诗歌》2024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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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件终审：赵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