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喝拉撒睡,甭管大人物、小屌丝,都脱不出这点俗事,可惜,历史课本向来不写小事,所以,向大众普及古代“卫生纸”的知识的,竟然是港剧
《寻秦记》。
电视剧《寻秦记》片段
穿越回战国时代的项少龙,夜宿赵国民居,内急之下,问老翁要卫生纸,老翁问了半天,才知道是擦屁屁的东西,在茅坑边拿起一块
竹片,注意,是插在土里的竹片哦。
那么,这个答案对不对呢?
参考30年前农村的现实情况来看,土块、瓦片、干草,都曾经有过类似的功能,电视剧里的场景也不能算错,但说所有古人,尤其是王公贵族都是如此,就有些武断了。
上篇文章说到,富贵人家如厕时的享受,可不止换一两套衣裳那么简单,那么,在古人称为“拭秽”这个可能有“切肤之痛”的过程中,自然也会分出高下来。
网上流传,中世纪的英国王室,方便后会用新鲜的
鲑鱼片
清理,据说有消毒、去痔的效果;法国王室,则用一根
绳子
从两腿之间穿过,前拉后拽,而且还是公用的;《源氏物语》中记载的日本皇族,则会用温水泡过3天的纯天然材料,
蝉的翅膀
来擦拭。
上述说法,确实很特别,不过在没有厕所的凡尔赛宫里,我们肯定找不到这根国王、王后、太子们共用过的著名绳子,同样,也很难想象东亚有哪种蝉的翅膀能够长出巴掌大小,如若不然,那画面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金碧辉煌的凡尔赛宫,拥有价值连城的水晶吊灯,却没有一间厕所
可以确知的,还是罗马人在公共厕所里的高招,一个公用水池中,放着若干根木棒,一头裹上海绵,用过之后,再放到池中涮洗备用。
罗马人的公共厕所,水池里的是海绵棒
至于中国人的“拭秽”工具,有史可查的,最早是在三国时代。
唐代佛学著作《法苑珠林》记载:
“吴时于建邺后园平地,获金像一躯。讨其本缘,谓是周初育王所造,镇于江府也。何以知然,自秦汉魏未有佛法南达,何得有像埋瘗于地。孙皓得之,素未有信,不甚尊重,置于厕处令执屏筹。”
这里说到的“筹”,又称厕筹,就是当时人擦屁屁用的工具,细说起来,还是一桩“
进口产品
”。
佛经《毗尼母经》里记载:
“尔时世尊在王舍城,有一比丘,婆罗门种姓。净多污,上厕时以筹草刮下道,刮不已便伤破之,破已颜色不悦。诸比丘问言:‘汝何以颜色憔悴?’即答言:‘我上厕时恶此不净,用筹重刮,即自伤体,是故不乐。’”
解释一下,就是释迦摩尼佛在王舍城的时候,一个僧人上厕所的时候,用草擦屁屁刮破了皮肤,弄得身体很难受。这时候,释迦摩尼就提了一些要求:
“起止已竟,用筹净刮令净。若无筹不得壁上拭令净,不得厕板梁栿上拭令净,不得用石,不得用青草,土块、软木皮、软叶、奇木皆不得用;所应用者,木、竹、苇作筹。度量法,极长者一磔,短者四指。已用者不得振令污净者,不得着净筹中。是名上厕用厕筹法。”
看这段话,里面有各种“不得用”,还规定了拿来做厕筹的材料、长度,要求用过的厕筹不得再用,也不能放在干净的厕筹中,
堪称简易的厕所卫生条例。
而这一套“上厕用厕筹法”穿入中国后,影响深远,记载也是不断。
比如西晋的名士刘寔到以生活豪奢的高官石崇家做客,突然想上厕所,进了一个大屋,里面有挂着名贵纱帐的大床,又有两个婢女锦绣香囊,还以为误闯了主人的卧室,赶紧跑回去。
不想石崇说那就是厕所,刘寔再回去,仔细一看,婢女手里锦囊里,包着的其实是厕筹。
到了五代十国时期,南唐后主李煜更是奇葩,带着妻子周后穿僧衣、戴僧帽,诵经念佛不说,还要亲手为和尚削厕筹,怕伤到大和尚的尊臀,
还要用脸刮一刮看木棍上有没有毛刺。
木质的长条就是厕筹,使用时需拿在手里旋转
看到这里,不知道您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在佛教传入前,中国的王公贵人们,又该如何“拭秽”呢?没有记载的秦皇汉武,总不会也用鲑鱼片吧?
万幸,考古的发现,为我们提供了一些猜想的方向。
其一,竹木厕筹。
在敦煌马圈湾汉代烽燧遗址中,考古工作者发现了1221枚汉简,其中443枚的出土地,混有大量人粪,说明该处曾作为厕所使用。这个地点,至迟到汉宣帝末年仍在使用,而这些废弃的木简,或许是曾被拿来擦屁股,也可能是被丢弃在粪坑中。
其二,纸。
对,你没看错。在东汉蔡伦之前,中国已经发明了造纸术,一般认为是西汉末年已有纸张,而考古发现显示,在甘肃天水放马滩汉墓中,已有一张绘制于汉文帝或景帝(前179-前143年)时期的纸质地图。
既然有能够书写、绘图的纸张,西汉初年的帝王们有没有让自己的屁股舒服一点的欲望,就很难说了。
甘肃天水放马滩5号汉墓中出土的纸质地图残片
反正,当纸不再是稀罕物时,舒适的触感,很容易征服那些自称传统的规条。比如唐代高僧道宣在《教诲新学比丘行护律仪》中就明确要求僧人:
“不得用文字故纸。”
之前的北齐人颜之推所作《颜氏家训》中也说:
“故纸有《五经》词义,及贤达姓名,不敢秽用也。”
这些珍惜字纸的说法,核心仍在“字”,而不在“纸”,若是无字的草纸,自然不在禁止之列。事实上,在唐末阿拉伯人苏莱曼《印度中国游记》中记载851年来华见闻就提到:
“中国人出恭后居然不用水来清洗,仅用纸擦抹一下了事”。
到了元朝,皇家终于大用卫生纸了。
《元史》记载,忽必烈的儿媳妇伯蓝也怯赤做太子妃的时候,对婆婆非常孝顺,甚至拿脸颊来擦婆婆的手纸,直到柔软合适之后,才允许拿去用。
此后的大明朝,更是在宫中设置了“宝钞司”,掌造粗细草纸,皇家“造币厂”管做卫生纸,也算是一大发明。
只不过,在明人的笔记中,当朝的皇上并不满足于用草纸。
明人谢肇淛《五杂组》提及:
“大内供御溷厕所用,乃川中贡野蚕所吐成茧,织以帛,大仅如纸。每供御用之物,即便弃掷。”
四川野蚕吐丝制成的
丝绸
拿来擦屁股,擦完即丢,这份气势着实不同凡响。到了明孝宗时,一个宫人把皇帝用完丢掉的丝绸收集起来,缝了一块门帘,被皇帝知道了。
皇帝这时也觉得用丝绸擦屁股太奢侈了,责令地方停止进贡,改用纸张。没想到,很多养蚕的农民因此而失业。皇帝只好又下旨恢复进贡,继续用丝绸作手纸。
到了清朝,记录最细致的,
还是《宫女谈往录》中慈禧太后的手纸制法
:
“先把一大张白绵纸分开裁好,再轻轻地喷上一点水,喷得比雾还细。把纸喷得发潮发蔫以后,用铜熨斗轻轻地走两遍,随后再裁成长条,垫上湿布,用热熨斗在纸上 只要一来一往就做成了。熨两遍,一是图干净,二是要把纸毛熨倒了。不带毛的纸发滑,带毛的纸又发涩,只有把纸毛熨倒了的纸最好用。”
说到这里,突然发现一点恶趣味,为什么“拭秽”的工具,由竹简木牍,再到纸张,同样是书写的承载?在这个历史悠远的文教之国,是不是本就有些谶语的意味?——文化狗屁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