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望未来，万象始新——2024年沙特投资法更新之快评丨威科先行

作者丨董亮、岳永平、潘云哲

机构丨国浩律师（上海）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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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球经济格局日益复杂和多变的背景下，中东地区作为世界能源供应的重要枢纽和新兴市场的代表，正迅速成为全球投资者关注的焦点。作为该地区的经济巨头，沙特阿拉伯（以下简称“沙特”）近年来在经济改革和吸引外资方面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决心和行动力。沙特政府深知，单一依赖石油经济的发展模式已无法适应未来全球经济的需求，因此，他们在2016年推出了极富雄心的“2030年愿景”（Vision 2030，以下简称“愿景”），旨在通过多元化经济结构，打造一个更具活力和可持续性的经济体系。[1]

“愿景”不仅是沙特经济转型的核心框架，也为该国未来的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设定了明确的目标。在这一愿景的引领下，沙特推出了“国家投资战略”（National Investment Strategy），积极吸引全球资本和技术进入沙特市场。这一战略的核心在于通过优化投资环境，提供一系列激励政策，并建设具有世界级水平的基础设施，来吸引和培育新兴产业，从而减少对石油收入的依赖。

此外，沙特还规划了“NEOM”这一未来之城的建设。作为“愿景”的标志性项目之一，NEOM被定位为一座跨越红海和内陆沙漠的未来科技都市，预计建设成本高达5,000亿美元。NEOM不仅代表了沙特对未来科技和可持续发展的坚定承诺，也是沙特致力于成为全球创新和技术中心的象征。[2]

因此，基于“愿景”以及“国家投资战略”，2024年8月11日，沙特内阁（Cabinet）批准了经更新后的《沙特阿拉伯投资法》（Investment Law for Saudi Arabia，以下简称“新《投资法》”或“新法”）。新法将于2025年2月7日正式生效并开始全面实施，涵盖的内容涉及投资准入、注册机制、激励政策以及争议解决方式等诸多方面。[3]

值得注意的是，该法的更新以沙特“外商投资法”（Foreign Investment Law）为基础，参考了印度尼西亚、新加坡、德国、阿拉伯联合酋长国（UAE）、土耳其以及美国等诸国的法律法规以及实践[4]，汇集了多项现行沙特法律法规项下的自由和权利。同时，新《投资法》的制定也是投资部在与海湾合作委员会（GCC）、世界贸易组织（WTO）等国际组织进行广泛磋商，并充分调查投资者的意见的基础上完成的，这有利于确保新《投资法》的规范与国际通行的做法相符。

整体而言，新法为投资者的权利义务呈现了一个统一框架，其中的要素包括法治、公平待遇、产权保护、管理投资及资金流动之权益等。此外，该法还鼓励利益相关者使用替代性争议解决方式（如仲裁、调解和和解等）来解决潜在的争议。

综上所述，新《投资法》是沙特为实现其雄心勃勃的“愿景”计划而采取的重要举措之一。该法将为投资者提供更大的信息透明度、程序层面的灵活性和投资信心；同时也将成为沙特为境外投资者营造公平的竞争环境的重要工具，促进公平竞争和充满活力的商业生态系统的形成。[5]

新《投资法》对于基本概念的更新主要聚焦于本地与境外投资者的平等待遇和统一管理层面（即所谓的国民待遇），并明确了部分概念的具体涵义。

一方面，新《投资法》对“投资者”（Investor）这一概念的定义进行了扩展。与此前仅规范境外投资者的《外商投资法》不同，新法将“投资者”定义为：（在沙特）进行投资的本地或外国的自然人和法人。

另一方面，新《投资法》用列举的方式全面界定了“资本”（Capital）这一概念。“资本”涵盖了公司股份、合同权利、动产和不动产、知识产权和“法律授予的权利”（包括执照、许可证等）等财产或权利，但不包括贷款、债券及其他融资工具。新法还取消了“外资”一词，以体现对本地和外国资本的统一适用。

其一，在拓展“投资者”之定义的基础上，新《投资法》强化了对投资者权益的保障，确保在沙特阿拉伯的投资环境公平且具竞争力；更重要的是，新法明确规定，不论是沙特本地还是境外投资者，均将在相似情形下享有平等的待遇。同时，满足一定条件的投资者还将获得有关政府部门发放的投资激励。

其二，新法还新增了多项具体权利的保障。主要概括如下：

1. 对投资者私有财产的保护，未经最终司法命令（Final Judicial Order），不得没收或征用投资者在沙特的投资，为了公共利益需要征用时，则需要按法定程序给予投资者公平补偿；

2. 加强对知识产权和商业秘密的保护；以及

3. 允许投资者采用合法手段无延迟地将其资金转移至沙特境内或境外。

其三，在不与其他具体法律法规冲突的前提下，新《投资法》的内容将对沙特经济特区（Special Economic Zones）内的投资者同样适用，《投资法》规定的将是各类投资者享有的最基础的权利。

其四，新《投资法》为投资者提供了诉讼、仲裁、调解、和解等多种争议解决方式，以确保投资者之间、投资者与政府当局之间的争议得到公平、高效的解决。

新法进一步明确了对于投资者的准入要求，并在可预见的未来，沙特政府或将进一步放宽相关准入限制以充分激发市场活力。

新《投资法》在业务活动方面强调投资自由的原则，允许投资者在大部分领域进行投资，但对某些受限领域的投资活动，投资者需事先向MISA提交申请，并由相关政府机构审核批准后，方可实施投资。未来MISA将针对上述申请和批准流程发布进一步的实施条例（Implementing Regulations），并定期更新并发布受限活动的清单，以确保投资者充分明确其可以参与投资的领域。我们理解，未来沙特或将放开允许境外投资者参与投资的领域范围，积极引入外资以使其资本市场变得更为丰富多样且充满活力。

在确定了“投资者权利”的拓展、权利保护的基础以及投资活动的准入要求后，沙特政府计划通过新《投资法》及相关实施条例进一步简化原有的境外投资者入境投资的相关程序，如通过全新的注册流程以及配套机制，便利境外投资者在沙特境内设立实体并开展商业活动。

具体而言，在注册流程层面，新《投资法》引入了注册机制（Registration），以取代以往的许可程序（Licensing Procedures），从而为投资者提供更大的灵活性。新法及相关实施条例生效后，投资者在沙特阿拉伯从事投资活动前，无需像之前一样申请获取特定许可，而仅需向沙特投资部（Minister of Investment of the Kingdom of Saudi Arabia, 以下简称“MISA”）申请注册，获得商业注册证书（Commercial Registration）后完成相应沙特实体的设立。

在配套机制层面，新法还明确了国家登记册（national register）和综合服务中心（comprehensive service center，包括一站式服务中心（the One-Stop Service Center））的设置。该等制度设计旨在简化注册、企业设立、证照发放、部门审核等手续，进一步为投资者提供便利。MISA表示，其将在过渡期内公布新注册流程的详细信息。

新《投资法》将在公布之日起180天后生效（生效日为2025年2月7日，该等180日以下简称“过渡期”）。MISA表示，其会在过渡期内陆续颁布与新《投资法》配套的实施细则，为投资者提供更加清晰和明确的操作指南和法律保障。

新《投资法》的一项核心内容是为境外投资者提供国民待遇。根据新《投资法》之规定，在同等条件下，任一投资者应与其他境内外投资者享有同等待遇。这意味着境外投资者在沙特的法律地位和权利将与沙特本土投资者完全对等。这一变革性政策的实施，有助于消除长期以来外资企业在沙特市场中所面临的种种不公平待遇，从而为其营造一个更加公平、透明的市场环境。国民待遇不仅提升了境外投资者的信心，同时或进一步吸引国际资本流入沙特市场。根据我们出海投资的经验，这种国民待遇的保障将不仅限于法律层面，还可能体现在税收优惠、土地使用权以及政府采购参与等多个领域，使外资企业能够在平等的环境中展开业务运营。

为了进一步促进外国投资，新法规定了主管机关制定和实施激励政策的条件与义务性纲领。根据新《投资法》之规定，主管机关应在不损害相关法律规定的情况下，依据客观、公平的资格标准，给予投资者投资优惠。

根据我们出海投资的经验，这些政策可能包括税收减免、财政补贴、优先获得土地使用权等，从而降低境外投资者的运营成本，提高其市场竞争力。同时，沙特各地主管机关的激励措施或将根据投资项目的规模、技术水平以及对当地经济的贡献度等因素进行定制，以确保激励政策效果的最大化。

此外，我们理解，新法实质上在鼓励沙特的政府机关与外资企业建立长期合作关系，以政策支持和优质服务为合作基点，共同推动沙特经济的多元化与可持续发展。这将为有意愿在沙特长期深耕的境外投资者带来重大利好。

新《投资法》通过明确征收和国有化的条件，为境外投资者的财产权提供了更为坚实的法律保障。根据新《投资法》之规定，除非根据最终司法裁决，境外投资者之投资不得被全部或部分没收，也不得被直接或间接征收，除非这种没收与征收是出于沙特公共利益之目的，且沙特政府需按照法定程序给予公平补偿。这一规定不仅降低了政策风险，保障了境外投资者的资产安全，也有利于增强境外投资者在沙特进行更大规模的资本注入和长期投资的信心。

新《投资法》进一步丰富了投资者在沙特产生争议时可选的解决机制种类。根据新《投资法》，投资者之间，或其与主管当局的争议，均可向有管辖权的法院提起诉讼解决，除非争议双方另有约定；同时，投资者可约定通过替代性争议解决方法解决争议，包括仲裁、调解和和解。

此外，对国际仲裁的认可也进一步降低了跨国公司在争议解决中的法律风险。新法特别强调了仲裁裁决的可执行性，确保投资者在争议发生时能够迅速获得公正的裁决，从而有效维护其合法权益。

如前所述，在注册流程层面，新《投资法》引入了注册机制以取代以往的许可程序，且明确后续沙特将设置国家登记册和一站式服务中心。我们理解，国家登记册将作为所有投资项目的集中管理平台，使得企业在进行注册和运营过程中能够享受到更加透明和有序的管理服务；而一站式服务中心的设立则意味着外资企业在沙特开展业务时，可以在一个统一的平台上完成各类行政手续，减少了以往在多个部门之间来回奔波的麻烦。因此，新法通过简化审批流程和设立一站式服务中心，或将大幅减少外资企业在沙特开展业务的行政成本和时间成本。

我们理解，新《投资法》在为境外投资者提供更大自由度的同时，将仍在某些战略性行业保留了本地化生产和技术转让的要求。这些要求旨在促进沙特本土产业的发展，提高本地技术水平，并推动经济的多元化。对于境外投资者来说，上述要求意味着其需要在享受市场准入和投资激励的同时，履行一定的义务。

具体而言，相关本地化要求概括如下：

（1）最低沙特持股比例

根据MISA于2023年6月发 布的第10版《沙特投资部服务手册》（Services Manual），在公共交通、建设项目管理、通信业、保险业以及房地产融资等行业[11]，沙特政府将要求外资企业与本地合作伙伴联合投资或运营（即规定了最低沙特合伙人或股东的持股比例），以确保政府对于公共设施的管理、关键技术的留存和本地人才的培养。这种要求是为满足沙特提升自身的产业能力、帮助本地企业获得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经验的需要，但这显然也将导致境外投资者在运营中面临诸多复杂情况。例如，技术转让可能涉及敏感的知识产权问题，投资者需要仔细评估其技术是否适合在沙特进行转让，以及考虑如何在满足本地化要求的同时，保护自身的核心竞争力。

（2）沙特化率

根据现行的沙特法律，若沙特外资企业希望雇佣必要的外籍人员，必需提前雇佣一些沙特籍人员。沙特国民的员工占该用人单位员工总数的比例，被称为“沙特化率”（Saudization Percentage）。根据沙特《劳动法》（Labor Law）之规定[12]以及我们的投资经验，雇员数量超过20名的公司每年必须增加5%的沙特籍劳动力，直到沙特籍雇员占全部雇员的75%。未遵守规定的公司会被严厉处罚，有可能被排除在政府合同和贷款之外，或被中止外籍雇员的签证和工作许可。[13]如果当地无法提供足够符合资质和岗位要求的沙特籍劳工，劳工部可以视情况临时降低沙特化率要求。同时，在实践中，通常外国企业的沙特化率保持在10%即可获得政府认可，从而顺利地在当地开展各类经营活动，但后续应视当地劳工部的要求进行调整。

因此，境外投资者在投资沙特的相关行业之前，需要对沙特的本地化要求进行深入的风险评估，并制定相应的战略，以在满足法律规定的同时，最大化投资回报。

尽管沙特的法律环境正在逐步与国际接轨，但境外投资者在进入沙特市场时，仍需对当地的文化和商业习惯保持高度敏感。沙特是一个深受伊斯兰教影响的国家，其宗教信仰和文化习俗对商业活动有着直接而深远的影响。[14]

伊斯兰教的教义和习俗在沙特的商业决策和消费者行为中占据重要地位。对于处于零售业、服务业等行业的外国投资者而言，理解并尊重当地的宗教习俗至关重要。例如，在斋月期间，商家的营业时间可能会有所调整，以适应人们的宗教活动。此外，某些产品和服务的推广方式也需要符合伊斯兰教义的要求，以避免引发文化冲突或公众反感。

同时，在商业实践中，境外投资者还需要适应沙特的社交礼仪和沟通方式。在沙特的商业环境中，人际关系和信任往往比合同条款更为重要，因此建立和维持良好的关系网络也相当必要。

虽然沙特的国内政治相对稳定，但中东地区的整体地缘政治形势仍然复杂多变，且可能对境外投资者产生深远影响。中东地区的政治局势往往涉及多个国家和势力的博弈，这种动态变化的环境可能会引发地区冲突、贸易制裁、能源市场波动等风险，进而影响投资者在沙特的商事活动。

具体而言，沙特与周边国家之间的外交关系变化可能导致区域内的经济和贸易条件发生显著变化。外资企业需密切关注这些变化，以及时调整其市场策略和供应链安排。

此外，中东地区的恐怖主义威胁和社会动荡也可能对企业的安全运营构成威胁。为了应对这些潜在风险，投资者应在进入沙特市场前，进行详尽的地缘政治风险评估，并制定相应的风险管理和应急计划。

新《投资法》的批准及其未来的实施细则，无疑标志着沙特在吸引外资、促进经济多元化方面迈出了重要一步。

通过为境外投资者提供国民待遇、加强财产权保护、多元化争议解决机制等措施，新《投资法》旨在创造一个更加公平、透明和稳定的投资环境。同时，新法所涵盖的激励政策和运营环境改善措施，进一步降低了外资企业在沙特市场的进入门槛和运营成本。这些变化将有助于提升沙特对于全球投资者的吸引力。然而，境外投资者在享受新法带来的政策红利的同时，也需认真评估其带来的挑战和潜在风险。本地化要求、文化适应以及地区政治风险等因素，仍是投资者在制定市场进入策略时予以充分考虑的重点。

需要注意的是，尽管新《投资法》为外资企业在沙特的发展提供了一个明确的方向，但作为一部纲领性文件，其具体的实施细则尚未全部出台。在新法正式生效前，沙特政府预计将陆续发布相关的配套法规和指导意见，以进一步明确投资者的权利和义务、投资实体设立等规范内容。[15]因此，我们建议投资者持续关注沙特政府的最新政策动向，并准备根据即将出台的细则进行相应的战略调整。我们也将继续密切跟踪相关进展，及时为您提供最准确、详尽的法律解读和建议，以确保您的投资决策始终基于最新的信息和最佳的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