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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正男之死:不容犯错的朝鲜政治家

梅特涅的信徒  · 公众号  · 自媒体  · 2017-02-15 23:23

正文

据当事人口述,幼时的金正男,曾被金正日带到办公室坐在位子上说:“那儿就是你的席位”。金正男赴瑞士留学时,金正日竟伤别而泣,每逢儿子生日,还会亲自打国际电话给儿子庆生。而仅仅为金正男补一颗牙,医生就可以获得了一辆豪华轿车。但据2007年《朝鲜日报》报道,金正男赞赏中国改革开放和伪造护照被日本驱逐的言行,引发了父亲的疑虑,最终被放逐

2009年1月,金正男公开表示他“没兴趣”接管朝鲜的领导权,这意味着其在继承权竞争中正式失败。同年6月22日北朝鲜放送网站报道朝鲜全国各地的大型工厂召开隆重集会,并通报时任朝鲜劳动党总书记金正日的指示:将朝鲜国家领导人法定继任权规定为此前并不被国民熟知的第三子金正恩。两年零4个月之后,金正日去世。

马来西亚警方2月14日证实,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之兄金正男13日在马来西亚机场死亡。据马来西亚the star online网站当天报道,雪州总警长拿督阿都沙马称,事件发生在13日上午9点,受害者当时正在赶往上午10点飞往澳门的航班。 阿都沙马说,“他(金正男)告诉出发大厅的接待员,有人从后面抓住他,在他的脸上溅了液体。” “他向接待员寻求帮助,被立即送到机场的诊所……他被放在担架上,并在去往布城医院的途中被宣布死亡。”

2012年9月,朝鲜保卫部要员、伪装脱北者金永洙(音)被韩国拘留,在接受韩国警察局调查时,他做出陈述,曾接到寻找、暗杀金正男的指令。

考虑到此前金正男曾遭到朝鲜方面的多次暗杀,那么此次暗杀极有可能是其弟金正恩主导下的朝鲜特工所为。就这样,漂泊海外的前太子,与怜爱他的姑父张成泽一样,最终都沦为亲生弟弟巩固权力过程中的牺牲品。

张成泽,金正日之妹金敬姬的丈夫,金正恩的姑父。他与金正日长子金正男极为亲近,对其海外生活多有照顾,2013年被金正恩处决。据韩联社2014年1月报道,张成泽的亲属在张死后大多已被处决,年幼的孙辈也未能幸免,但朝鲜驻英国大使玄鹤峰对此予以否认

与张成泽、李英浩等人的横死一样,尽管舆论普遍将金正男之死归因于朝鲜独裁者的残忍,但是,这种认知只是道出了部分事实,却不能真正解构朝鲜政治生活残酷背后的根源。

事实上,金正恩在政治斗争中的极度凶残,不仅仅源于他的个人秉性,更是其权力基础极度脆弱的现实决定的。

朝鲜官方媒体中央通信社报导金正日死前几分钟,朝鲜一场凶猛的暴风雪戛然叫停,圣山白头山的天空泛起万道红光,过世那天早上,长白山天池中的坚冰在前所未见、石破天惊的巨响中裂开。山岩上金正日的题字“长白山,神圣的革命之山。金正日(如图)”闪闪发光,一直闪耀到20日晚上。而宣布金正日死讯的19日当天,长白山群峰中的“正日峰”峰顶出现异光,持续半个小时

1962年访问中国期间的朴金喆。朴金喆一向追随金日成,在劳动党内颇具威望,但他反对劳动党金家化,不久在清洗中被处决

无论朝鲜当局如何鼓吹自己的政治合法性,但事实上,朝鲜当前的政治体制,本质上是将古老的君主神权意识形态,在斯大林式政党制度的基础上,粗暴糅合出来的劣质仿制品。通过“主体思想”宣传“白头山血统”的神圣,并不能成为“父子相传”的正当理由,更何况的,这种倡导权力神授、世袭罔替的意识形态,不但不具备古代君主权力的正统合法性,无法满足现代大众自我意识觉醒之后的基本政治诉求,更是朝鲜劳动党成立以来所反对的。


事实上,在金日成试图让金正日接手其职务时,就曾遭到党内战友的激烈反对,1976年6月,时任国家副主席的金东奎和人民军总政治局局长李勇武等就因在劳动党政治委员会会议上抨击金正日“崛起得太快,人民并未能适应”,反对金正日接任最高领导人之位而被肃清。朝鲜父死子继的制度在金正日身上得以确立,本质上是金日成强力压制的结果,而非天然合法性的水到渠成


一个合法性脆弱的政治继承制度,本身就意味着政治说服力的匮乏,以及权力的不稳定,而朝鲜继承制度所能带给继承者的政治合法性甚至在劳动党内部都缺乏足够的说服力。毕竟,政治继承人都不可能通过不够合法的继承制度,来诠释自己法统地位的不可替代,这就使得最高权力沦为任何有实力的政客皆可窥视的宝器,政治竞争也具有了成王败寇的丛林色彩。因此,朝鲜继承人的政治地位,实际上时刻面临着诸多实力派政治玩家的潜在挑战,最高领袖必须投入到一场至死方休的权力战争,他需要随时绷紧神经,以努力维系自身的权力安全,因为他的权力极度缺乏法统和道义的保护。


就像事实所呈现的那样,金正恩上台之后,就立即投入到一场剪灭竞争对手的战争之中:他先是铲除了父亲最亲密的战友、颇有威望的军方将领李英浩次帅(2012);又杀死了手握重权的顾命大臣、自己的姑父张成泽(2013);接着消灭了另一位实力派将领玄永哲(2015);紧随其后,又处决了政府实权人物副总理崔英健(2015)。

五代时期,纲纪沦丧,天子的法统缺乏神圣性,帝位成为任何有实力者都可争夺的玩物。成德节度使安重荣曾声言:“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新五代史·安重荣传》


一个试图长久的王朝必须构建出继承制度的合法性和明确性,以防止内讧的发生:周公制定礼法,编织出天子权力的神性;汉王朝、宋王朝、明王朝、清王朝在朝代的巩固期皆确立了明确可行的帝位继承制度。这使得后继帝王的权力具有无可置疑的说服力


据韩国媒体的消息以及金正男自己的供述,多年生活在西方的金正男,乃是一个受西方影响较大的朝鲜王子。他本人沉迷游乐,缺乏自控力,为了逛迪士尼,他不惜伪造证件,又常常沉迷在与叛逃母系亲属之间的感情中不能自拔。尽管金正日多方栽培,但金正男的表现,很难让他在朝鲜最高权力的位置上生存下来。


况且,与金正日循序渐进的接班经历不同,金正恩的接班显得相当仓促。


早在1964年,金正日就在父亲金日成的有意栽培下进入朝鲜政坛核心,1974年他被定为朝鲜国民“亲爱的领袖”,先后历任组织部部长、中央委员、中央委员会书记、政治局常委和国防部长等职务,在国内党内具有根深蒂固、无可撼动的威望和人脉,而金正日的父亲金日成则为他扫荡了潜在对手金英柱等。到了1994年,当金正日继承最高领袖的职务之时,他的实力已经使这种权力过渡成为顺理成章的仪式,这使他有足够的自信宽恕自己的叔父(金英柱,曾与金正日争夺继承人地位,后被软禁),放生自己的弟弟(金平一,曾经继承人热门人选,后长期担任欧洲大使)。


相比之下,金正恩的继承人地位直到2009年才真正确立,当他步入朝鲜政坛的时候,只有26岁,且不被国民熟悉,他既缺乏国内党内的威望,也没有足够的经验和人事基础——与金正日就任最高领袖前长达30年的政坛经历相比,2011年金正恩的政治履历只有两年多。而他的大哥金正男早在上世纪80年代末就开始在朝鲜政府就职,积聚了相当多的国内外人气,更不用说那些实权在握的勋贵重臣了。


因此,当2012年金正恩继承朝鲜最高统帅的时候,他的权力既缺乏可靠的制度保障,也未能积聚起足够人望和实力基础。他被迫卷入一场场保卫权力的战争,时刻警惕并消灭那些可能的心怀不轨者。而朝鲜政坛残酷杀戮背后,体现出畸形继承制度下,朝鲜最高领袖时刻紧绷的神经和脆弱的权力基础——他没有资格低估他的对手。

毕竟,西方的政治家输掉一次还能重来,但朝鲜的政治家输掉一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