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朋友大力,下个月要离开北京了。
他开始在朋友圈,在闲鱼上,转让自己的杂物,包括办好了没用过几次的健身卡,瑜伽垫子,没拆封的新书,死掉了一小半的多肉。
他说,现在不是流行断舍离吗?那就把这些旧的都留在这里吧。
大力是个魁梧的汉子,但偏偏内心又特别敏感。
我们深夜聚酒,喝多了,他终于不再吹牛,开始掏心掏肺。
我并不习惯好朋友对着我掏心掏肺,这让人很辛苦,不如一起扯犊子来的轻松愉快。
但对待生活中那些朋友们对你掏心掏肺的时刻,你还是得竖起耳朵,好好倾听。
大力是个传奇人物。
来北京之前,在河南的某个罐头厂做经理。
据说,他用了一年的时间,将整个罐头厂扭盈为亏,最终被罐头厂的员工集体劝退。
他带着8000块钱,去了大理,扬言要在大理开一间客栈,留长头发,写诗,泡文艺女青年,如果有流浪歌手来,可以用原创歌曲抵房费。
大力在日记本上写,阳光,大海,无限畅饮的啤酒,眼神澄澈的文艺女青年,能让人忘却时间,无所事事,了此残生。
这种事,一般人也就是偶尔想想。
但大力真这么做了。
他租了一间民宅,东拼西凑地借了钱,装修好,给客栈取了个名字,叫“一颗心”,一共只有四个房间,他自己还占了一个。
客满的时候,他就铺个地铺,睡在前台。
他说,半夜起来夜尿,看见天上的月亮,大的像漂亮女孩的奶子。
我们都说,大力之所以这么有想象力,无非是因为压抑多年的性苦闷。
性苦闷可以把河南罐头厂经理变成诗人,还是最狂野那种。
大力说你们放屁,他看月亮的时候,不想男女之事,之所以说月亮像奶子,是因为月亮真的像奶子。
大力是在一个淡出鸟的淡季遇到柳橙的。
大理的十一月份,已经有些冷了。
客栈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大力穷极无聊,自己挨个房间睡,从房间里捡拾旅客们留下的痕迹。
有人在墙上刻下山盟海誓的誓言,有天南海北的车票票根,有撕开了但没有使用的安全套,还有半瓶已经凝固的指甲油。
大力把这些被遗忘的东西都收集起来,用钉子钉在了墙上,做成了一面墙,取了个名字叫“遗忘”。
如果矫情是一门财富的话,大力一定是最他妈富有的。
大力喃喃自语,不做无聊之事,何遣有涯之生?
柳橙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一颗心的。
她整个人都是湿的,看起来像是一个被下过水的饺子,站着的地方已经湿了一小片,这样一来,她反而有一种古怪的好看,整个人被水加了滤镜。
此时,大力正在鼓捣一把断了弦的吉他,抬头看着她,问,住店?
柳橙点头。
大力指了指前台的牌子,上面是房间的价格。
柳橙看了一眼,特别斩钉截铁地,我钱包被偷了,抓小偷的时候,掉进了水洼子里,现在全身上下只有八块钱。
大力看看柳橙,问了一嘴,会唱歌吗?
柳橙一愣。
大力说,我这儿的规矩,唱的好听,可以免房费。
柳橙大概不知道五线谱是什么,五音不全这个成语已经不足以概括她了。
要是再让她唱下去,大力自己精神崩溃是小事,方圆五公里的人畜要是有什么闪失,大力也赔不起。
大力及时阻止了柳橙,好了好了,你住吧,反正现在也没客人。
柳橙抱了一个拳,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给大力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大力几乎是跳到桌子上才躲开这波折寿的攻击。
柳橙豪气地站起身,我跟你说实话吧哥,其实,我的钱包没被偷,我是离家出走的,钱花光了,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谢谢大哥你收留我,我可以帮你干活,只要你管房费就行。实在不行,你想睡我的话,也成,我只要一口吃的。
大力吃了一惊,刚上好的弦又断开了,在指头上绷了一道口子。
惊魂未定地又打量了一番柳橙,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头发几乎比自己还短,唯一突出的就是锁骨上的纹身。
大力摇摇头,算了,对你我可能下不了屌。
柳橙哈哈大笑,那你快给我房间,我得先洗个澡,我觉得我快发酵了都。
当天晚上,大力刚躺下,就被砸门声吵醒。
大力开门,发现柳橙穿着睡衣,举了举手里的啤酒,晚上有星星,要不要去看看?
大力不高兴了,谁让你拿我的啤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