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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 年的时候我在华盛顿参加一次中美行业领袖之间的对话，期间接到了复星集团董事长郭广昌的电话，他说要在美国买楼，因为我对纽约的情况比较熟悉，所以他来询问我的建议。
郭广昌要买的是摩根大通的一栋办公大楼，离纽约世贸中心大约 100 米，楼高 220 米，总面积达到 22 万平方米，涉及金额超过 7 亿美金。我在电话里大致跟他说了一些我对纽约不动产的看法，并建议他不用着急，毕竟这不是一个小项目，所以我跟他说等我们见面再详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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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星买下的是纽约地标性的建筑
结果还没等到见面，我便再次接到他的电话，说他已经签约买下了大楼。从他动起买楼的念头到最后签约，整过过程不超过 3 个礼拜。甚至在签约时他对于要如何改造这栋大楼、用它来做什么，都还完全没有规划。这在其他一些国家是很难想象的。
这也是目前大陆民营企业的一个典型风格，决策速度非常快，尤其是在海外的业务决策上。之所以具有这个特点，在我看来有 4 个方面的原因：
一是大陆的民营企业往往很年轻，现在广为人知的一些公司，大部分的创业史差不多都只有 20 年，比如复星和万通；最长的像新希望、万科、联想，也不过三十多年。相比于许多百年老店，大陆的企业就像个青春期少年，在飞速发展的大陆经济体中野蛮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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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拉快跑》 | 年轻，跑得够快，就有可能创造奇迹
在人生的不同阶段，人们面临的选择不同，决策速度也会有所不同，企业也是如此。
通常来说，年纪越大会变得越谨慎，越容易瞻前顾后，因为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所能看到的希望也越来越少。一个八十多岁的老爷爷，他唯一的希望可能就是保持健康，所以他很少冒险去做新的抉择，而是沿着现有的模式继续安稳度过余生即可。
但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死是太过遥远的事情，远不至于让他有所顾忌，他所能看到想到的只有未来，他每天都在成长，每天都在面临新的变化，做出新的选择：读什么学校、找什么工作、要不要跳槽、或者自己去创业……所以他只有不断地快、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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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气盛》 | 年轻时看一切都触手可得
老了看什么都觉得遥不可及，都是过去
郭广昌通过一路以来的快速选择，让复星从十多年前的小公司，成长为如今的大企业，所以他还会继续保持这样的快节奏。对于许多其他企业来说也是如此。
大陆民营企业决策非常快的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在公司治理结构上，股权都比较集中。
就拿复星来说，郭广昌拥有绝对的股份，以及公司治理上的绝对支配权，即使是重大决策郭广昌一通电话也能搞定。反之如果复星股东比较多，郭广昌没有绝对的支配权，那么当其他股东有不同意见时，决策速度就慢下来了。
目前中国的大部分企业，都是私人占有主导力量，就算最初有一些合伙人，但发展过程中的意见不合，往往导致中国式拆伙，最后演变成唯一的领袖成为绝对的主导力量，占有绝对的股份，做快速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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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拆伙人」也许更符合中国国情
造成大陆企业快速决策的第三个原因，是在现有的大环境下，企业的纠错机会大，纠错成本低。
在一个法制健全的商业环境中，企业的一个错误决策很可能造成致命的打击，而且东山再起的几率很低，所以大家不愿意轻易冒险。
伊朗曾发生过一个离奇事件，有个人因罪被施以绞刑，事后家里人去收尸，却发现他在哭，于是他们把他送到医院。这个人后来被救活，而且被免除第二次绞刑，所以这个人虽然犯了死罪，却逃过一劫。
但是这种幸运的概率非常低，其他人也不会因此就抱着同样的侥幸；相反，如果从绞刑中存活的概率很高，那么犯罪率就会因此提升。这跟企业犯错的心理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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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赛末点》 | 想毁掉犯罪证据却被栏杆弹回来
反而因此逃过一劫，这概率也许只出现在电影里
除了概率之外，还有纠错机会的因素。同样是这个绞刑案例，如果失误是发生在英国的一个刽子手身上，后果可能就严重得多。
这里所说的这个英国刽子手，他做了一辈子的绞刑，每天不停地做，做得非常专业，像是勒断颈椎的同时头跟身体不能脱节，要在最短时间内让受刑者死掉免遭更多痛苦……
假使是这个英国刽子手出现了失误，那么他几乎没有任何纠错机会，因为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这一件事情上，也就是说一个错误就堵上了他所有的路。所以如果纠错机会少，企业就不倾向于轻易去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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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的绞刑师》 | 绞刑的每个环节都要一再检查，不容出错
而大陆企业的纠错机会比较多。就拿信用体系来说，在一个体系完善的国家，信用是打通的，企业的信用污点也就无法抹掉；但是大陆的企业在这个省犯下错误，也许转头又可以在另一个省重新开始，所以企业更倾向于冒险去做决策。
大陆企业快决策的第四个成因则跟货币有关，即人民币在境内贬值以及在海外升值，这使得企业在海外业务上的决策比在国内还要快。
绿地公司的老板张玉良，花 50 亿美金在纽约布鲁克林买下一块地，要建一个大型的商业社区，他的决策同样非常迅速，他说现在花 50 亿美金的心理感受跟过去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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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地在布鲁克林投资开发的三栋大厦设计图
以前 1 美金要拿将近 10 块人民币换，现在由于汇率以及国内通胀的影响，差不多只要一半，也就是说，对于大陆的企业来说，假设口袋里的钱原本只能兑换 1 万美金，现在却能兑换到 2 万，所以会觉得就算投 1 万进去打水漂也不要紧，反正口袋里还多出了 1 万。
而且这几年大陆企业资本累积非常迅猛，大家口袋里都有钱，当口袋里有 10 块钱时，花 1 块钱是不会谨慎的，复星买楼也是如此。
7 亿美金对复星来说并不伤筋动骨，而且折算下来，一栋纽约黄金地段的大楼，每平米均价不过 21000 元人民币，并不比北京、上海贵，而且质量还更好，所以复星可以毫不犹豫地快速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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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爱女人购物狂》 | 进店只挑不喜欢的，剩下的全买下来
现在中国人到国外，觉得国外什么东西都便宜，干脆就在国外买，所以去年一年，大陆光是在海外购置的不动产就达到了 300 亿美金，这还仅限于个人购买住宅，不包括商用不动产。日本当年在美国买房子，也是如此盛况。
所以总地来说，公司历史、治理结构、货币以及大环境的因素，导致大陆企业的决策速度非常快，这一特点既具有时代性，同时也是企业领导个人成长经历的体现。
快或者慢都是一种风格，无关对错和好坏，快不一定每次都能赢，但也不一定输。风格不是绝对的，都在变化，大陆企业家第一代居多，第二代刚刚开始，也许十几二十年以后，慢慢过渡到第二代，他们也会慢下来。这都是一个过程，在其他国家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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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的决策节奏才最适合当下的企业家？第一代企业家过度到第二代之后，需要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剧变的决策环境？老办法能应对新环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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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图片来自《最后的绞刑师》
编辑｜Hat 主编｜寿佳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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