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ditations on First Philosophy
但是,我认为,在梦与疯狂之间,存在着另一类型的对立,必须一步一步地比较笛卡尔的两个段落,仔细研究二者的对立关系。
1)沉思练习的性质,它清楚地反映在作者使用的词汇中。
论疯狂一段,作者使用的是比较方面的词汇。如果我想否认“这手和身体是我的”,我就必须“让自己像某些精神失常的人一样”(comparare,比较);但是,如果“我像他们一样”(si quod abiis exempun ad me transferrem:如果我把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用在我身上),我就成了疯子。疯子:我的外界参照。
论梦一段:作者用的是记忆方面的词汇。“我常常在梦中看到自己”,“多少次我曾经”,“仔细想一想,我记得”。做梦的人:我记忆中的自我,它从我的记忆中升起,我曾经如此,我还会如此。
2)沉思的主题,它们出现在主体给自己提供的例子中。
疯狂:贫穷时以为自己是国王,赤身裸体时以为自己穿金戴银,朽木一块却以为自己通体透明。疯狂意味着完全不同,它使事物变形并转移,刺激出另外一个场景。
梦:坐着(像我现在一样),感到火的温暖(像我现在所感到的一样),伸出手(像我现在就要做的一样)。梦不转移场景,它使对我所在的地方的论证双重化(这只手?也许是另外一只手?梦中的手?这火?也许是另外一个火?梦中的火)。梦的想象与现实的感受紧紧相连。
3)沉思的中心环节,就是找出差别。我能否在沉思中重新认识这些主题?我能否认真地问自己是否有一个透明的身体?是否一丝不挂地睡在床上?如果能,我就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身体;要想否认这种怀疑,就必须认为我的沉思与疯狂和梦不同。
至于梦,我们试试来对它进行验证。我记得梦见自己点头,我现在再点点头,有什么区别吗?有,一种清晰感,一种不同感。第二步我可以问自己,这种清晰感和不同感会不会出现在梦里?会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因此,我曾经认为可以区分梦与醒觉的东西同时属于两者,它不可能区分二者。
至于疯狂,验证立刻便可完成,或者,更确切地讲,仔细想一下,这里根本不存在像对梦那样的验证。事实上,我不可能把自己看成一个自以为是国王的疯子,我也不可能问自己是否是个国王(或土莱那的船长),却自以为是闭门苦思的哲学家。差别在这里不用验证。疯狂的主题一出现,就带着明显的差别:sedamentes sunt isti(但是,他们是疯子)。
4) 沉思的后果,它出现在句子中,或者,更确切地讲,在结束两个段落的关键性句子中。
关于疯狂的一段:“怎么,那是疯子”(复米第三人称,他们,isti);“要是让我像他们那样,我会跟他们一样疯狂”,只为了体验一下,去模仿那种快乐,与疯子一起,像疯子一样,疯一场,那会是怎样的疯狂!(请注意动词的条件式)。模仿疯子并不能使我觉得自己是疯子(像刚才对梦的思考使我觉得自己也许在做梦),模仿他们这一计划本身就是一种异想天开,验证疯狂这一想法本身就是异想天开,所以验证不存在,被对差别的发现所代替。
关于梦的一段:与“那是疯子”一句相对应的是“我感到惊讶”(obstupescere:与明显的差别相对应的是无差异造成的惊讶);与“我会跟他们一样疯狂…”一句相对应的是“我如此惊讶(stupor),几乎觉得自己在睡梦之中”。实实在在的验证发生了作用,使我(请注意动词是直陈式现在时)不清楚自己是不是醒着。我正是带着这种不确定感,继续进行思考。
想当疯子是一种疯狂,但是,对梦进行思考意味着产生恍惚入梦之感(这正是我要思考的)。
读者不可能感觉不出两个段落之间的对应,不可能感觉不出它们深层的、复杂的对立关系,不可能看不出这是两个平行的、不同的练习,一个是疯狂,一个是睡眠;不可能感觉不到在“然而”一词前后,作者遣词造句之不同。德里达指出了这一转折词的重要性。但是,我认为他没有分析这个词在行文中所起的作用,这是他的不对。很难说疯狂是置疑的诸多例子中一个不充分的、从教学角度讲很笨的例子,因为,无论如何,做梦的人比疯子更疯狂。
任何一种推论分析都能说明,在主体发现自己不疯(并放弃对疯狂的验证)与梦的验证(及发现自己可能在睡眠中)之间没有连续性。
那么,为什么放弃对疯狂的验证呢?放弃验证能否证明疯狂被排除在论述之外了呢?笛卡尔关于疯狂讲得那么少,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