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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曾复谈话、书信内容摘录(二)

梨园精舍  · 公众号  ·  · 2017-08-08 18:05

正文


剧名宿刘曾复先生一生爱戏,历京剧盛时,博闻强记,所谈所忆,许多内容如今已成弥足珍贵的史料。之前跟大家分享了部分刘曾复先生的谈话、书信内容摘录,本期继续,希望您可以从中了解到不一样的京剧知识。


(六)说扮相

杨小楼《连营寨》赵云,夫子盔内系甩发,垂于右侧,黑三、千金,脸上扑白粉,通鼻梁脑门抹油,表示面带灰尘,满脸汗。千里骤至,心急如火。不抹胭脂,写意化妆,极有神采。


诸葛亮有五个扮相:


《天水关》见王子,香色蟒,黑相纱。


《七星灯》香色褶子,系病裙,八卦巾病绸条。


《七擒孟获》八卦衣,丞相冠(古装)。


《借东风》原穿八卦衣系绦子,今鹤氅,道冠。


《空城计》八卦衣,八卦巾。


《战北原》起戴黪三,《天水关》、《七擒》黪三,《白帝城》黑三。

(七)说表演

王荣山的先生是邵寄舟(亦作集周或砥洲)。邵与老谭论兄弟。邵从孙小六(春恒)学过戏。邵擅演“三死”戏——《走雪山》《七星灯》《天雷报》。


王先生甩胡子、弹胡子功好,甩发好。南方讲胡子、甩发。王是南方来的。北京余叔岩不太讲甩发,减去啰嗦,显大方。


余叔岩不会《一捧雪》,姚玉芙使坏让张宗昌点余这出,阴他。余说堂会上唱不吉利。钱金福拉他示意给他说,鲍吉祥协助。后边与梅兰芳《审头》。后回北京正式学,与白牡丹唱,又与王幼卿唱。是日两边好戏对峙:开明梅兰芳《上元夫人》,所有旦角,包括老夫子(陈德霖)、武旦方连元都上了,没有程艳秋;这边余叔岩前《一捧雪》,后与白牡丹《审头》,观众极满足。后边还有更过瘾的杨小楼的《冀州城》。看客难以分身,一家子两口子,先生与夫人分两边都不弃。


服装、脸谱的图案来自清朝,戏的内容虽是历史题材,但也是清代的产物,有规律,可能是由说书来的。戏是叙事体,《二进宫》事件简单,但唱了一出戏。台下能说的台上不说,台下不能说的,台上用话或唱说的很多。也有不说不唱,通过表演,舞、打来表现的,如《金沙滩》,七郎不唱,但舞中却表达了多少感情。后七郎八虎死了几个,剩三人趟马很感人。


又如《取金陵》,是一出有感情的武旦戏。巡城手法很高,一方面守城;朱元璋探城,时空处理,事件情节、人物性格全出。


《宝莲灯》沉香,小生,黑高方巾,青褶子,厚底靴。张连升曾演。秋儿旦行应工,文生巾,花褶子,福字履。


《五子闹学》,先生戴眼镜,白胡子,红鼻子,帽垫,丑应工。


《打堂》,秦灿黑相纱,黪满,黑蟒。刘砚亭、刘连荣、侯喜瑞均演。原有“抱尸”一场,后无人演。


沉香逃走,老道收徒。洗澡变金脸——金脸哪吒,孩发,打衣打裤,南派。下去洗澡贴金脸。上来扫堂、旋子。然后教武艺,下山,见二郎神,守山,斗法,变形,鹰与鹭鸶。二郎神戴二郎叉子,彩球,红龙箭衣,黄下甲,外穿黄团龙马褂,披道士坎肩,系花绦子,大带,黑靴。袖子特别,马褂卷起来。画一只金眼,不勾脸。使三尖两刃叉。此为不扎靠的扮相,是姚增禄演《安天会》二郎神传下来的扮相。扎靠者是黄硬靠。


《沙桥饯别》总讲,有凤二爷的本子,曾存。江二虎(江世玉之兄),打鼓者,有提纲,亦曾见。孙甫亭会此戏。此戏有“十不贪”唱词,此戏非老旦腔,原为老旦用大嗓唱小生。唐僧这个人物小生唱不行,因老和尚念经像老旦味,根据这个道理而创作。陈大濩因无老旦,曾复乃教其用小生,姜妙香曾陪陈唱。此次录这出为正统戏,并加以创作。过去只龚云甫演此戏,先光头上,后戴僧帽。今女老旦无法这样扮,曾复让王树芳演此戏则戴僧帽。


茹富兰的《安天会》好,《状元印》《拿高登》好。孙毓堃亦好,个头好,未脱俞振庭毛包味儿。茹是大武生气度。杨盛春是科班味儿。


茹富兰与余叔岩《八大锤》与杨小楼效果一样,不影响卖座。茹个儿小,所以用一堂小个儿,韩富信、钱富川。


王玉吉为刀马旦、武旦,改武生,教“王派”把子。用钱富川教把子,《能仁寺》亦用钱的和尚。钱能说“杨派”戏,一肚子总讲,《长坂坡》、《恶虎村》为“杨派”。


《宛城》,杨小楼不挑盔,省事,杨盛春甩盔好,李万春亦好。


《八大锤》,曾复先生昔时曾观看余叔岩与杨小楼合作之《八大锤》,视为经典,且记忆颇详。先生说:“余叔岩《八大锤》的词与老谭(鑫培)先生相同。我曾看过民国初年上海发行的一种杂志,其中有老谭王佐的词,基本一样,可见余之宗法。红豆馆主、杨宝森的词是余的念法,我都听过。还有言菊朋的我也听过,跟这套词是一个路子,他是学谭的。李适可这出戏有谱儿,贯大元此戏亦很有讲究。”


刘先生对《八大锤》的念白有更深一层的感受。他说:“演王佐对每个人物有不同的态度,念白有七种口气:自己的表述十分诚恳,表现出诚心诚意的尽忠精神;对岳元帅是庄严而恭敬;对二旗牌是庄严而又亲热,因为是他的亲信,所以在交付书信转呈岳元帅时,只念‘不可走漏风声’,不念‘违令者斩’;对兀术则是假装委屈、无能,以取得同情;对乳娘是同乡人话家常的口吻;对小王(陆文龙)是哄小孩子,和气可亲,以达到‘说破’的目的;最后定计、修书又回到自己真实的身份。余叔岩能从念白中刻画人物,颇见功夫。”


我问刘先生:“余叔岩脸上的神气是什么样子?”他说:“余叔岩不皱眉,松快极了。没有龇牙咧嘴,吹胡子瞪眼,舒展极了,脸上似乎不动,但神采奕奕,眼神富于表情。身上的子午相、前后手,好看极了。余叔岩的词简练、讲究,没有多余的东西。杨小楼的《八大锤》是跟王楞仙学的。文场说书时,杨的词不啰嗦,简明、激扬,能主动左右戏情。杨的陆文龙表现了小王的俊美、聪颖。这出戏的乳娘应该陪衬适度,有人演乳娘大哭大叫,洒狗血,固然热闹,未免过火,比王佐戏还足,喧宾夺主。”

(八)说音韵

尖团的尖应念尖音。


咱们唱“谭派”,特别是“余派”,是湖北音,与安徽音不一样。安徽阴阳尚取,武汉(即湖北)阴阳尚取。北方分不出阴上阳上,上都是阳上,去都是阴去。上海能分。


王凤卿阳平高,“正在街头闲站立”、“特地前来访子胥”是安徽音。余、孟阳平低是湖广音。老谭唱“一轮明月”也按安徽音,余《宿店》“一轮明月”也是。梅是北京的阳平,也好听,如“大王爷他本是刚强成性”、“平日里忠言语不肯纳听”都唱北京阳平。程则唱低阳平。


刘宝全京韵大鼓,荣剑尘八角鼓、单弦,金万昌梅花调,三个调不同,曲调不一样,但都念北京话,准极了。张寿臣说相声亦然。


梅唱的很像京剧味,与程、余不同,什么道理,三级韵要紧。北京四声可以,但也要用三级韵。


汉语讲四声,汉语规范化很强调四声。各省(地)方言都讲四声,北京阴阳上去,天津印阳商去,与扬州略同,阳平高与安徽略同。去声后的阳平可高,如“阵头亡”“阵”去声,低,“头”唱高阳平。


四声基本音声调不能变,工尺可以变,轻重可以变。“僧衣僧帽”阴平字,“僧”轻,带擞,第二个“僧”重,加虚字“哪呃”带擞,带出“帽”字。


孟小冬“好不伤情”唱伴音成了“上”,伤情,唱“伤”字感觉是阴平7才好。


北京话尖团不分,湖北也不准。中州(河南)韵书,准确。“尖”是尖音,“奸”是团音。宣读尖字。清朝为满汉文翻译写的一本书叫《圆音正考》,讲尖团字,后边是字典。此书不是为唱戏而用。尖团跟翻译有关系。东北人、满人、念字不准。“人(银)伦大变”,“斩(捡)杀世(戏)子(挤)回奏(绉)”,与北京音、湖北音差异很大。尖团是人为的,北京人老祖宗就是没分尖团二字。


正式用尖团二字,我查《顾曲麈谈》。这本字典很有用,写十三辙用为对照表。最早元朝唱北曲用《顾曲麈谈》、《曲韵》,跟二黄更直接,更合适,我用,信任。张伯驹根据《中原音韵》。


出问题在人辰,包括侵寻。人辰张口音,舌抵上腭。侵寻闭口音,不能上口。“番营得进”,“无有计定”,“观看古今”,不上口,设法上。


京亭,穿鼻。裘桂仙、何九,唱“掌红灯”用鼻音,归京亭。“驾阴风”归中东,董俊峰上口穿鼻。何九唱开口的“风”。高登可以用鼻音。


京亭按湖北,安徽均念人辰。“细说衷情”、“计定”,把京亭辙念人辰。按方言好多字归人辰了,京亭一部分字归中东。而曲韵要分开,一般按曲韵念才叫上口。


余叔岩强调衣七辙上口与不上口的问题,有时因上口不好唱则特意不上口,可是照规矩应该上口。“未报宋王”、“未遇巧机”,是齐微辙归衣七,应上口,但上口别扭,余不上口,活用。“尾”是齐微辙,应上口,“减去头尾”上口,“姜维”上口。“唯恐怕”不上口了。用曲韵二十一韵查,一目了然。按曲韵来念即上口,曲韵与十三辙一样则不算上口,不一样的字按曲韵念了就算上口。余即按这个原则,王力也是这种说法。跟着曲韵念,该上口就上口,不该上则不上口。支时、归回、齐微不同。


入声的问题。北方戏曲没有入声,入归阳、上、去三声,没有归阴平的。如按入声则是苏州话。“一轮明月”的“一”字是入声字,唱阴平是北京音,不为错。余唱“以轮明月”,即上音。自立规矩,第一,尖团按曲韵。第二,上口按曲韵,看应该归哪一辙。但照顾方言,没有穿鼻,没有闭口音,该归人辰了。“丹心”应归侵寻,不上口,上口没法唱。金殿鳌头独占难,“占”字归兼咸,亦闭口音,林念林母,闭口音,不能按闭口音念,即不能上口。人辰辙特别照顾方言,减少闭口音。


字正腔圆。七个字工尺组成,组合起来都能正,都能圆。“在洞庭”,二去后一字稍高,即“洞”比“在”稍高,“洞”加“呃”带“庭”。“令人可恨”,“令”字去声,湖北音念领,“令”加“哪”,后面的“”就好唱了。


腔好不能用,从字正。为不损字正,还要保住腔,可用舍字或改字的办法,如“若要相逢万不能”,“万”字改“恐”字就好唱了。用垫字即虚着唱的办法也算舍,如“公主醒来对她言,说王去越边”,“说”字一带而过。也有干脆去掉,如“把他的满门来杀”,不唱“来”字,门字用腔。


《音韵辑要》讲梨园家法为习惯称论,如湖广音、十三辙。


世、知上口属曲韵,齐微上口属尖团。


三级韵,三阳当中高,如“平南王”。三阴当中低,如“孤封他”。轻重疾徐,字不能倒,变化安排得当。轻、短、低,效果同;重、长、高,效果同。


王荣山存三级韵歌诀,曾复整理,提供钱宝森一份,提供翁思再写《余叔岩传》用。


攀,阴平,北京念阳平。“手攀藤”、“攀扯好人”,余《搜孤》错。猫,应念阳平,北京念阴平。复,应念府音,即上声,北京念去声。北京上声字容易念成阳平,如北海,“北”字念成阳平。


二黄算花部,包括梆子等。雅部是昆曲,以南昆为标准。京剧讲究文武昆乱不挡,雅是文,花是武,乱即乱弹,指皮黄。梅、杨、余补昆腔。学了昆腔才有尖团。上口,加了讲究,方言不这么念。所以要想开点儿,宽泛点儿,别太较真。“尔浣纱,我行乞,我腹果,尔身溺。十年之后,千金报德,千金报德。”老谭念德音;某王爷说应念地音,是按诗韵所说。词韵最广,曲韵严格,诗韵二百多个韵,分阴阳上去。《佩文诗韵》错误很多。《集韵》最讲究。查《中原音韵》也可,全是北方话,唱北曲用,但少一韵——鱼模。南曲这二字分居鱼、苏模。湖北话朱在居鱼,上口,诸葛,“诸”字上口。


安庆跟扬州、江北话、天津话是一套,徽班属湖北话,跟太湖差不多。江苏省徐州说山东话。福建话带闭口音,林母,听不懂。逢上必滑在昆曲用,上去互换是湖北基本声调,但湖北靠北边说河南话。划省区分方言,其中讲话不一样因交通不便不能交流。


陈彦衡是四川人,说北京话,用以理解老谭。夏山楼主是陈的学生,但与余念字同,太认真,过分。刘叔诒跟李适可学。


湖北话到北京,北京化了。老谭说湖北话,余三胜说湖北话,大老板程长庚有安徽音,阳平高。


北京地区也不同——京东、房山、南城、北城、牛街回民。


《康熙字典》没有阴阳调,切音准。


标准湖北话即武汉官话,别的地方不同,容易乱。别太讲究,就按十三辙,按曲韵则二十一韵更讲究。


北昆与杨小楼,与南方不同。俞振飞准,查工尺谱。越剧阳平低。评弹是上海话,江南音调。


龚云甫、黄润甫都是北京音,但也有区分。


程砚秋最早跟夏山楼主学,后学余叔岩。


余真懂,杨也念倒字——“众将官”。尚和玉说梅,不过是为物与金(锦)钱。


余打开口腔,谭特别张开嘴唱。


用湖北话,老谭、余是这么来的,后来老谭学会北京话了,就乱了。


有人认为与余差一点儿都不行,一个字符都不能差,才叫“余派”,太机械,余错也跟着错,绝对化。有标准,不能绝对。


“春”字“程派”唱得过火,说是学陈德霖,太靠前,北京音稍靠后,不是上口字。


杨宝森阴平字音符低是上不去,“泪满腮”、“姜子牙”。最像余的还是孟,学孟过火是去声收音上挑。比较可靠是孟小冬、杨宝森。


杨宝忠是陈秀华的学生,陈是裘桂仙的学生,后来跟夏山楼主研究,自己有文化,再听余叔岩。


《康熙字典》可靠,八十多人查遍了自古以来的韵书编成的。


“精清从心邪”古读音是尖字,用不了三十六母。汉语拼音科学,再加上二十一韵的《曲韵》就行。


《张中行诗词》一书后有平水韵的字典,是王力的,很有用。张中行诗韵有道理。王力比较客观(有人反对)。启功词韵相当好,有学问,有哲学观点。


罗福山与余《八大锤》,余念“潭州”低,罗“潭”字念得高,罗跟着余学。余当时30岁不太成熟就那么好,能代表老谭。杨小楼不能代表老谭的念白。言有《戏凤》的念白,太死板了,也不是太准。陈少霖跟余一字一句学的《一捧雪》,孟也学过。我学《一捧雪》是王荣山教的,王先生念的准。余这出是王说的,我是按余念的。


王荣山给余说《双狮图》。贯大元的《双狮图》学于贾洪林,贾洪林学于贾丽川,贾丽川学于老谭。


王君直阳平低念,上去互换,武汉话。


老谭《战太平》拔箭跟《宁武关》一样,就是一正一反,余学,王荣山学,杨也学。


李鑫甫(李盛藻继父)拿手戏《洗浮山》。


王福寿教顾赞臣。


刘春喜教包丹庭。刘是李洪春的老师,李会的多,跟他学戏的不少。


我看过多次老三麻子,《七擒孟获》《扫松》。《黄鹤楼》的赵云,张宝昆的周瑜,高庆奎的刘备。他的关公跟北京差不多,勾大脸,杨小楼学他没学好。


余(叔岩)见着杨(小楼)就架起来了,没法再规矩了。余、钱金福、陈德霖在台上都在练,杨小楼不像练。梅不练,自然。余后来嗓子不行了,不唱了,用功。


李适可有学问,唱得够好的。扮相不好,上不了台,有自知之明。有点儿怪,一来就跟人打起来了。


张伯驹学了真的,做不上来。


李万春《探母回令》的底子。


清代的《圆音正考》正式使用尖团字名词,并有字汇。此书是满汉文翻译用书。清代有关昆曲的著作中已正式使用尖团字这种名词……《近代剧韵》卷三,尖团辑要中,把“宗”与“从”等字都列入尖字项下。这种做法是很重要的,特别是对说天津、上海、沈阳等城市方言的字音的人学习、研究京剧很有用。 


文章来源

原文由李舒整理

选自《刘曾复京剧文存》

刘曾复著  娄悦编

学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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