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不大的木桌子，杂乱地堆满了物品——电脑、书、水杯、笔记本、文具。
董婧的工位在一个拥挤的角落里。冬日下午的阳光洒在桌面上，小巧的粉色笔记本电脑静静打开，屏幕漆黑一片。
时间接近下午5点。几十个小时后，2016年就要过去了。
“我的酸辣粉帮我订上了吗？”董婧对旁边一个同事说。
“订上了！”那人答道。
刚刚忙完《奇葩大会》的前期策划和录制工作，董婧现在全心扑进了第四季《奇葩说》的选题策划之中，忙到没空吃饭是常有的事。这顿酸辣粉是午餐？是晚餐？还是下午的加餐？不得而知，我也没有问。
“好好，我们走吧！”董婧对我说。听到最爱吃的酸辣粉已经在路上，她露出了她招牌式的、整个面部五官都全情参与其中的笑容——这笑容经常出现在董婧的节目里，粉丝们对它的评价是“温暖”、“舒服”、“如沐春风”。
和我一起走出办公室时，她一直抱着一个黑色封皮的笔记簿。
“是我采访你啊，你带笔记本干啥？”我奇怪地问董婧。
“噢，我习惯了。”她答道。
（董婧的快递收件人写的都是“董小姐”。“她就是董小姐本人啊。”牟頔说）
我们离开导演组办公室，另找了一个房间谈话。
董婧穿一件宽大的红色粗针毛衣，袖子刚刚遮住手。坐下以后，董婧的手从红毛衣的袖子里露了出来，她马上一收胳膊，把手缩回袖子里，用手指在袖子里攥住了袖口。
“我自信心非常低，很没有自信，”董婧说，“这次艺人要拍一个过年的照片嘛，（摄影师）鸭子老师知道我有这个（不自信的）问题，我一站着他就说’好看！真漂亮！美极了，太好看了！’不停的夸我。”
说这话时，董婧又露出了那全情参与的笑容。
“那个真的特别温暖……我也确实会自信一点。”她说，一双大眼睛亮亮地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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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婧说，自己不但自信心低，还是一个安全感很弱的人。
大学毕业以后，董婧得到制片人垂青，直接签约湖南都市频道，成为民生新闻节目正式记者。2016年初，已经在湖南台工作三年的董婧，生活“已经很稳定了，长沙房价又低，我完全可以在那买套房子，就生活下来了”，而且在都市频道的收入，“也足够让我在长沙过的挺开心的”。
毫无疑问，长沙这忙碌而丰足的生活，让董婧感到安心。
然而她没有料到的是，接下来的整个2016年，她这个小小的甘肃女子身上，将发生怎样的起伏跌宕。
“折腾。”董婧这样形容自己的这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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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看不惯她的小农意识。”在被问到为什么要签下董婧时，马东半开玩笑地说。
而在董婧的记忆中，马东拉她“入伙”时的细节，则要丰富得多。
“（3月份）录完奇葩说以后，我就回长沙了，回归到平凡生活了。然后是5月底了吧，牟頔突然就加我微信嘛，说马老师在长沙。他们就在湖南广电附近吃饭，说你要不要来我们一起吃饭。我心想，当然要去呀。”
董婧提到的这次饭局，是米未长沙分公司成立的聚餐。席间，米未传媒CEO马东、CCO牟頔和董婧单独进行了一番简短的谈话。
“我们是在一个靠湖的餐厅，”董婧回忆道，“马老师就把我叫到外面，他就指着那块湖说，看，就这么大，你还没呆够？”
笑了一阵，董婧继续道：“哎呀，这个问题，真是直戳我的心灵，当时因为自己也感受到了一些局限，被他这么一问，就感觉很戳中自己内心一些东西。”
至于董婧所说的“局限”，按她的话讲，就是所有的工作都很熟练，“都是我盘里的菜”，完全能做好了。而她认为，在刚毕业、年纪还不大的情况下，工作已经进入了安全范围里，“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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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6月，董婧离开湖南都市频道、抛弃了新闻记者的身份，与米未签约，并且搬家到了北京。
她有着“双重身份”——既是导演，又是艺人。
比起米未的其他艺人来，董婧确实显得不太一样：马薇薇犀利逆天的思辨能力、肖骁浑然天成的综艺感、范湉湉极致夸张的个人风格、李林深厚扎实的曲艺学养……这些艺人的“吃饭家伙”，她似乎哪一个都欠奉。
“我就很困惑，马老师和牟頔到底看上我什么了？”她说。
董婧正式作为米未艺人参与的第一档节目，是2016年中上线的《黑白星球》——一档以马薇薇为核心的谈话节目。
在一期节目中，嘉宾赵正平突然指着场上一直默默无言的董婧说：
“抱歉，是不是只有我看到旁边这位女士？”
（董婧在《黑白星球》）
这句话引发了录制现场的集体爆笑，而其中笑得最开心的，仿佛也是董婧——用她那招牌式的、全情参与的笑容。
（董婧在《黑白星球》）
那期节目中，比起其他嘉宾，董婧本就显得低调；在赵正平点到她之后，她也马上发表了温暖而有条理的观点。
但在她心里，这次经历非常难忘。
“那一期节目，我一直不敢看。真的，说到这儿有点要落泪……”当谈到这期节目时，董婧说，“黑白（星球）我每一期都会反复看，但是赵哥那期，我到现在都不敢看。我觉得我还没到能接受它、克服它的地步。”
董婧经历了她来到北京之后的第一个低谷——而这期节目，无疑是她“来到北京之后，所有的迷茫和困惑集中爆发的时候”。
“我以前（在湖南都市频道），很知道我在干嘛，我采访结束回到台里，我知道写稿子时候这句要怎么写，那句要怎么写。但是来北京之后的那种迷茫，甚至我今天中午吃什么，我都要考虑，我吃这个是对的吗？我是不是应该吃麻辣烫？我应该吃点什么？就到这个地步。”董婧说。
而在工作的低谷到来时，生活上的不适应也同时而至。
“搬家对我来说，太艰难了。感觉非常不好。而且我是一个很宅的人，家里东西非常多……收拾的时候特别可怕。很漂泊。北漂、北漂，以前对我只是一个词，现在真的觉得漂在海洋中，脚踩不到地。”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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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除了自己的感受之外，董婧也注意到了网友对她的负面评价。
“有一些人会问：你的初心呢？你为什么去米未？”董婧回忆道。
“他们觉得你的初心是什么？”我追问。
“他们觉得我的初心是新闻。”她说。
董婧初为人所知，是在2016年2月—5月的《奇葩来了》、《奇葩说》节目中，以“民生调解记者”的标签，成为“群魔乱舞”的众奇葩当中，温暖、和煦的一股清流。
“我的新闻当事人市民王先生”是董婧最经常使用的一个梗。她讲述辩题时，总是引用自己的社会新闻工作经历，观点朴实、深入，有关怀的温度。
（董婧在第三季《奇葩说》）
“我很看重她的新闻从业经历。她的思路很接地气，跟一毕业就进入米未的同学比，多了一些市井生活的气息和新闻人独特的社会视角。”马东如是评价。
若是一个没有“新闻理想”的人，很难想象可以做到董婧这样，使用如此朴实、清晰的视角和表达方式。
新闻，难道不是董婧的初心吗？
“可能他们理解的‘新闻’就是做记者，但我理解的新闻，其实是一个更大的范围。”在谈到“新闻理想”和“初心”时，董婧解释道。
“无论是做新闻，还是做编导，都是我想从事的媒体方面的一个记录者的身份。要做一个记录者，肯定要有很多很多的体验，我的大方向是没有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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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董婧的另一颗心也浮出水面——一颗一直藏在温和、谦逊的外表之下的、想要表达自己的心。
董婧总结，“聆听、观察、思考、诉说”是自己最为满足的时刻。
“艺人的身份……有一个平台让我说我想说的话，很重要。”她说，“导演和艺人这两个身份，对我都很重要。”
《黑白星球》之后，董婧以一种独属于她的方式，再次踏上艺人之路。
“我真的要感谢黑白（星球），我作为一个艺人，录节目的时候要干嘛，目的和企图心在什么位置，通过它我才有概念。”
在一档名为《我要上蒙面》的唱歌节目里，董婧作为评审团的一员参与其中。
“（导演组）希望我是一个细致入微的观察者，一个给男选手更多热情的女评审。所以上来一个男选手我就会说，他的身高啊，他是不是很帅啊，他的手真好看，这样的男生唱歌一定很好听。”
董婧认为，艺人就是“节目的一个零件”，就应该配合节目组，让节目变得更好看。
在《我要上蒙面》中，为了当好这个“零件”，董婧把整个韩国原版节目都找来看了一遍，每到评审团的地方她就注意去学习，那些评审是如何形容歌声，自己都记下来。她形容这是在用“学院派”的方式当艺人。
“录完蒙面，我跟朋友开玩笑说，我现在有100种夸别人唱歌好听的方法。”她笑道。
（董婧在《我要上蒙面》）
在不断让自己修炼成更好的艺人同时，董婧也在导演的身份中越来越自如。
也就是在2016年11月《奇葩大会》的前期策划中，董婧终于完全解除了之前的不安状态。接近100名录制选手，几乎所有选手的第一轮故事线，都是出自她的采访和整理；除此之外，在节目录制时，董婧还担任起真人秀部分的前采导演工作。
“这一方面是我的优势，另一方面又跟我以前做的工作不太一样……我需要去跳一跳才能够得着，所以我很喜欢这部分工作内容。”
去“跳一跳”、“够一够”，这是她经常挂在嘴边的词。
我回想起了她离开湖南都市频道的理由：“那个盘里完全是我的菜，我太知道该怎么把它做出来了。”
即使她已经收获了别人梦寐以求的安稳生活，即使她自己是如此没有自信，她依然要去“跳一跳”、“够一够”。
（董婧在《奇葩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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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董婧的2016，牟頔眯起眼睛、语速飞快地说：
“她是一个全方位的编导加记者，她愿意尝试那么多新鲜的东西，这一点非常米未。我们公司的导演，能做道具，也能拍小片，还能当网红，这很好啊，很像一个新新人类该有的cool的感觉。”
最后，她总结道：
“我们都是被好奇心驱动的那种人，而且敢于去挑战和尝试，不是安于现状的那种人。”
好奇心驱动、不安于现状，无论是性如烈火、语如机枪的山东姑娘牟頔，还是机智狡黠、挥洒自如的马东，或者是爱把手缩进袖子、露出全情笑容的甘肃女孩董婧，这都是他们共同的动机——尽管他们的个性是那样不同。
当然，这种动机，在董婧这样没有自信、带着“小农意识”的女孩身上，也许隐藏得要更深一些。
“要是不能发现她、挖掘她，我们牛逼在哪？”
马东站在办公桌后，伸开双手、瞪圆了眼睛，嘴角上扬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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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倒转回2015年秋天。
长沙的酷暑刚刚消散，民生记者董婧还在奔波忙碌于电视台和新闻现场之间。然而在一切的背后，命运的齿轮早已啮合，转动，拨弄着世界的运转。
此时正值《奇葩来了》选手招募。董婧上大学时一起打过辩论的一个学弟，通过推荐的方式、辗转多层关系，将董婧的联系方式推送给了《奇葩来了》的选角导演高嘉程。
高嘉程划开手机，看到微信名片“董婧”，添加好友、通过验证，然后拇指纷飞，快速打下了这么两行字：
“亲爱的，我把你推荐给我的另一个同事，你们好好聊哦。”
这是高嘉程回复董婧的唯一一句话。之后，他就和全体米未员工一道去泰国旅游了。
作为一名选角导演，高嘉程每天要联系数不清的选手，其中不乏曾在校园叱咤风云的辩论大拿。对于董婧，当时他并没怎么在意——直到《奇葩来了》将面试邀请发给董婧的时候，高嘉程都还一概不知。
这道细若琴弦的命运之线，竟就这么延续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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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初，董婧拿到了《奇葩来了》的面试邀请；在那之后，这个声称没有自信的甘肃女孩，选择独自北上参加面试。
此后，她顺利进入《奇葩来了》录制，奔波北京、长沙两地，在节目中获得导师认可、杀入第三季《奇葩说》；
再之后，她又在《奇葩说》中以“乱世清流”的温暖形象迅速收获粉丝关注，她的“市民王先生”一时脍炙人口；
再然后，她接受了马东的湖边劝说，脱离了体制和安逸的生活，加入米未、来到北京，在迷茫中重拾自己，又在坚定中继续前进……
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坦白说，那时我其实已经很稳定了，我对于要不要折腾，是有犹豫的。”回忆2016年初拿到面试邀请的情形，董婧这样说道。
当你都还未曾知觉时，你的勇敢也许早已出发。
当你终于察觉时，你只能选择跟上。
要不要折腾？
要。
“希望我的帅哥粉丝快来找我。”——对话董婧
丹碧：买到过年回家的票了吗？
董婧：嗯，26号飞回去。
丹碧：你如何评价自己的这一年？
董婧：呃……一个词就是“折腾”。其实我之前在湖南台有正式的编制，2016前半年的时候生活已经很稳定了，长沙房价又很低，我完全可以在那买一套房子就生活下来了，那湖南台的收入也足够让我在长沙过的挺开心的。所以这个情况下我突然决定在年中的时候来北京，其实是一个特别折腾的决定。
丹碧：参加《奇葩说》、加入米未这一系列的经历，你感觉如何？
董婧：就是幸运至极。那时候能直接晋级我真是有运气的成分。后来包括被大家喜欢，包括市民王先生的梗，和“gai到我的点”这种梗被大家知道，包括肖骁，都会教我，说这个会变成你的一个slogan，你要反复用。所以大家教我这些我把它用出来，用执中老师的话说就是这些包袱我把它抛出来，响了，其实是有运气的成分的。所以我是运气很好一直走到了最后。我一直觉得整个过程让我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很幸运，很满足。
丹碧：米未是怎么找到你？你怎么来北京的？
董婧：他们那时候去长沙，因为那时候成立长沙分公司嘛，然后就说马老师来长沙，牟頔姐加我微信。那是5月底了吧，他们正好就在我们湖南广电附近吃饭，说你要不要来我们一起吃饭。我们是在一个靠湖的餐厅，马老师就把我叫到外面，他就指着那块湖说，看，就这么大，你还没呆够。哎呀，这个问题真是直戳我的心灵，当时因为自己也感受到了一些局限，被他这么一问就感觉很戳中自己内心的一些隐隐约约的东西。
丹碧： 你算是自信心强的人吗？
董婧：不算，不算，我自信心非常低，很没有自信。拍照的时候，老师就跟我说，你要自信，就我们经常合作的鸭子老师，这次艺人都要拍一个过年的照片嘛，鸭子老师之前拍过我几次，他都知道我有这个问题，这次我一下来我一站着他就说“好看，真漂亮，美极了，太好看了”不停的夸我，那个真的特别温暖，我也确实会自信一点。
丹碧：你现在觉得自己比较中期的规划会是什么？
董婧：我可能中期的计划是希望我能在内容导演这一块能找到我当时做新闻的那种感觉，就是我做一个判断的时候我知道这样是对的还是不对的，能有这样做一个预判的能力，然后我心里会知道一种标准，怎么去做选择，我希望能尽快成长为这样的一种内容导演。
丹碧：找到当初在电视台那种一切都知道该怎么干的状态？
董婧：当然。
丹碧：然后再次回望朝阳公园，说“看，就这么大，还没呆够”？
董婧：不会不会，因为朝阳公园在变大，而且我们不是要搬家了吗。
丹碧：在北京生活半年，朋友多吗？
董婧：我以前在长沙的时候朋友圈就在北京，很多同学毕业之后都来北京了，我来北京也是投奔好友的感觉。我的一个朋友在海淀和昌平接壤的地方（西二旗），所以我跟她见一面，不比我在长沙的时候容易啊。太远了。
丹碧：说说你现在的情感生活？
董婧：就是空白。我也不是个主动的人，但我也不是说不谈（恋爱），就是没碰上。
丹碧：《黑白星球》里你好像谈过自己的情感故事……
董婧：我也没想到黑白星球最后的亮点是我的情感故事，大家看黑白给我留言，也大多是说那个故事很感人。
丹碧：似乎米未员工和粉丝搞在一起的，也不是没有先例。
董婧：那我希望我的帅哥粉丝也赶紧过来找我，但是我有一点点颜控……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