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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能藏,穷藏不住

北京大学出版社  · 公众号  · 大学校园  · 2016-12-28 09:47

正文


旧社会成长起来的一代人,几乎都曾深切地体会过贫穷的滋味,如今在大城市里辛苦打拼、叫穷不迭的年轻人应该常回来看看上一辈人的经历,也许能够汲取更多有益的能量。今天推送著名画家、国画大师李苦禅之子李燕先生与著名相声演员、书画家徐德亮先生的一段对话,看看那个年代艺术生活的笑与泪。


徐:当年苦禅先生在20岁多点儿就在国立艺专学习,当时他的生活水平如何呢?都是靠留法勤工俭学会给那点儿钱活着?

李:那是坐吃山空,维持生活,到了一定时候,也就不行了。我爷爷是一个贫苦农民,不可能接济他任何钱。尤其在旧社会, 这个男孩子出去之后,不兴跟家里要钱的,只有往家寄钱



李燕先生


徐:不像现在,孩子买一间房,家长您得拿200万首付。

李:那个时候跟家要钱,整个村儿都知道了,丢人现眼!所以在1922年他考进国立艺专西画系, 生活上面临的最基本的问题,就是吃饭问题 。还有一个就是买材料。



徐:买材料是什么意思?

李:画西画的材料啊。当时中国没有自己的油画材料工业,全都要买进口的——现在当然还有进口货在商店卖——那个时候一般店里不卖这个,有几个画西画的?还得托人,租界有二鬼子,翻译,就是鲁迅笔下的叫“高等华人”,一身西装打扮,油头粉面,见到中国人爱答不理的,好像跟洋鬼子沾边儿就比同胞高一等似的。他们能买到这些东西,可是要倒卖,挣钱。所以那材料贵得呀,用我父亲的形容就是, “画油画告上一笔,那比在老家告一笔香油还贵 ”。



徐:什么叫“告一笔香油”?

李:这话跟小年轻的说都听不懂了。过去农村老家都是灶台做饭,一大锅,灶台墙上有一个窝,那个窝供灶王爷,也不一定每家都供。到晚上需要临时用锅做一点什么东西,就把一个小油灯搁在这个位置上。再有一小罐油,就是香油,或者是那个棉籽油。为了省,瓶里面搁一只羊毫笔——这个笔还是自家羊身剪下一撮,绑在小棍子上插到里头——拿这个弄一点儿香油,在锅里面抹一抹,连拿勺子舀都舍不得,这个动作叫“告香油”。画一笔油画比告一笔香油还贵,那真是画不起。再节衣缩食,能省出来的也有一定限度。 当时他跟齐老师学了国画,这当然从艺术来说,是为了中西合璧,但是还有一个实际生活的问题,逼着他得把国画画下去:国画好卖。 油画你办一个小展览,或者你画出两张来一挂,谁都叫好,“嘿!画的跟真的似的!”可是没有人买,毕竟还有个欣赏习惯的问题。


徐:中国有钱人家里都是红木家具,上边挂一油画,觉得不配套。

李:那个时候不像现在,五星级酒店都得挂一堆油画,甭管好赖也是油画。


徐:但是现在油画比国画好卖吧?

李:都是行活儿了,有的村子专门成批生产这类画,流水作业,倍儿快,还不贵。


徐:出手快。

李:那个时候不行,这个说好,那个说好,说了半天好不掏钱。可是国画搁在南纸店里可以寄售。人家说:“你说一个底价吧。” 我父亲作为穷学生来讲,卖点儿钱是点儿钱,还能说我笔单多少?成了名家之后才可以说笔单。 而且实际上有的名家笔单是一回事,下边谈又是另一回事。



左为徐德亮先生


徐:笔单就是“一平尺多少钱”。

李:笔单上一平尺五块大洋、一平尺十块大洋。


徐:真正卖也许一张画五块。

李:对了。我父亲在那儿有时候能够卖到一块大洋一张,对于一个穷学生来讲,那简直是太大一笔收入了。


徐:一块大洋够一个月花销吗?

李: 他最穷的时候,一块大洋够整一个月各方面的挑费,所以这也是促成他努力学习国画的一个原因。 但是在那个时候,都有这个道德,跟师父学,不能跟师父“戗行”,师父画虾你也画虾不合适。而且白石老人也说过:“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所以我父亲从题材等各方面都跟齐老爷子岔开了。


逐渐地齐白石老人的画开始有名声能卖钱了,在他的门下就开始有人造他的假画。 白石老师发现苦禅的画经常卖不出去,但是他也不造老师的假画,很有感慨 ,就写了一首诗送给我父亲。墨迹现在还在我这儿保存着,那是很不容易辗转从香港那边买回来的——我父亲这一辈子经历很坎坷,自己的东西绝大部分散失了。那上头写得清清楚楚,其中最重要的两句:“苦禅学我不似我”,“苦禅不为真吾徒”。


当时白石老人说苦禅的画,“一钱不值胡为乎?”这么好的画,凭什么一钱不值?但是他绝对不造老师的假画,哪怕是学吴昌硕,学得那么像,也是 题自己的名“李苦禅”,也不是造吴昌硕的假画。我父亲这一辈子老是穷,但是他讲过, “人穷不能贱”,穷而不贱,保持 自己的人格。


在上学期间,其他同学也逐渐能感觉到同学中谁穷谁富,富能藏,穷藏不住。



齐白石先生


徐:按说富藏不住,露富嘛;再穷,也有一身衣服盯着啊?

李:我告诉你旧社会越富的人越藏富,不然绑票绑谁啊?过去一般来说不是太露富,等大家都知道他富了,旁边就或明或暗有保镖了。所以旧社会来讲,富能藏,但是穷藏不住。首先这身衣服,穿的都是老家带来的粗布衣服。尤其到冬天,人家有皮袍,我父亲穿的是棉夹袍。他老说过去老北京比现在冷多了,现在气候变了,北京暖和了,其实是他到老年生活富裕一些,穿得起厚衣服了。他说:“当年北风一起,棉夹袍都吹透了,冻得骨头生疼。” 同学们其实看出他穷来了,有时候让他到公寓里,大伙一块聚餐,等于就是变相请他吃饭。


徐:那会儿不兴AA制。

李: 那个时候如果讲AA制,你跟朋友就算绝交了 。你甭说那会儿,就是1949年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美术界有这么一对夫妻,他们从洋人带来的AA制的规矩,夫妻俩吃馄饨,馄饨是一毛三一碗,喝一碗馄饨都各掏钱包。这马上就传开了,大家就在下边说:“都这样了,这婚离了就算了呗。”在中国人心中,我请客就是我掏钱。



李苦禅先生


徐:何况这是夫妻啊。其实人家两个人感情还挺好。

李:两个人感情还可以,就是有这么一个洋规矩。那么说回到20年代,同学聚餐的时候,请我父亲吃饭,一次两次他也不觉得,三次四次他明白了,怎么老是赶着接近饭点儿的时候请我玩,找我聊天?这不就是要请我吃饭嘛!他有这个志气,他一辈子都讲,穷,别让人可怜,别让人接济,有能耐自己想法解决。 他一辈子就是这志气,再穷,我父亲这一辈子没有跟人借过钱。


偶然有借的时候,那是人家说:“苦禅,工会费还没有交,今儿到日子了。”我

父亲跟同事说:“借我五块钱。”马上把工会会员费交上,就手写一个条儿放

兜里,可惜我没有留那个条儿。


徐:条上写借谁五块钱?

李:他怕忘了,回到家头一件事就是把钱搁在兜里,第二天上班马上还给人家,那个条是为了自己记住的。过去咱们尤其老北京人的习惯,互相很信任, 那个时候老北京借钱都是这样,“借我五块钱”,跟着就拿,没二话。



苦禅先生的鹰


“说什么借呀?拿去。”其实这里包含着的道德层次很深。第一,互相绝对信任,他认为你从他这儿借走这五块钱,绝对不是干别的,绝不是抽白面儿,准是有急用。平常不轻易开口,所以一开口我立刻掏钱,一犹豫掏晚了对方就不好意思拿你的钱了。这是第一层。第二层,他认为你借了钱之后,肯定会还。第三层,你如果相当一段时间没有还,那就证明你最近日子真是有一点儿紧了,我可绝不能催账。在老北京,朋友之间的道义关系,已经达到了这个 层次。


- 版权信息 -

作者:李燕 徐德亮

编辑:守拙堂陈峤

文章来自 《李燕聊李苦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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