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 “电音西姨” Darcy 聊了聊一位职业女 DJ 的生活
麦吉
“三十而立” 这个标准过时了吗?看看周围人的生活,似乎是没有。这个时间点上,男性觉得自己必须 “立起来” 了,女人则进入一个结婚生子的焦虑期,好像 “安定下来” 就是人生最值得赞美的成就了。于是说起这个话题,人人就一身疲惫,好像三十这个数字真的催人老。
然而非这样不可吗?三十岁真老了吗?它本身不过就是个数字而已,那么与之相关的压力从哪来的?又凭什么啊?我们这次与 SK-II 合作打造了这个新的专栏,就是想把这流传了太久的四个字改一改,告诉你年龄一点也不重要,你的人生依然存在与 ta 们不同的另外一万种可能 —— 因为你才 “三十而已”。
宽松的纯灰色 polo 衫,黑色运动休闲裤,干净的白色运动鞋,除了这一身搭配,能让我联想到与 DJ 有关的唯一物件可能只有一对直径2 cm 的大耳环 —— 但也不是很 swag 的那种。眼前这个女生是北京 “电音西姨” Darcy,如果不做自我介绍,真的无法想象她比我大十来岁。
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年龄,这位女 DJ 的人设跟我想象中都有点儿不一样。至少我见过的女 DJ,大多都画着大红唇穿紧身吊带,在 DJ 台上边打碟边抖胸扭屁股。晚上十一点,Darcy 将受邀去灯笼表演,我问她什么时候回家换行头。“我就穿这一身啊,这样大家能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我的音乐上。”
和我理解的商业场女 DJ 不同,Darcy 活跃在北京的地下俱乐部,音乐类型以传统4/4拍的 disco house 为主,偶尔也会听一些 edm,只是她觉得这样的音乐风格驾驭不了。自认为不是美女的她坦言,商业场不会找缺少视觉效果的女 DJ 去表演,对她个人来说,那些 “交流” 有些尴尬,不够自然,不过能够自信地展示身体也是个人权利。而在地下俱乐部,不管是像个 “墩子” 一样一动不动还是跟着节奏晃晃,都无所谓。
跟 Darcy 见面是在她朋友开的黑胶店,半年前辞掉文案工作之后,Darcy 经常在这里淘碟。这家唱片店开了七八年,老板也是一位 DJ,收藏的唱片不少于一万张。Darcy 已经买了四百多张唱片,因为听的音乐太多,决定要不要入手一张碟的时间通常控制在一分钟以内。和她的性格一样,Darcy 选中的几张音乐风格都以轻快为主。现阶段,她喜欢的制作人是 Veronica Vasicka。
Darcy 可以在这里待一下午 (作者拍摄)
听到我抱怨前期寻找一位国内女 DJ 的过程有多么艰难,Darcy 告诉我其实北京的女 DJ 不在少数,她比较熟悉的就有10个左右,再加上商业俱乐部的一些,总数也能达到几十,当然,跟男 DJ 比还差得远。Darcy 认识的女 DJ 年龄大部分都在30岁以上,当我听到现在还活跃于一线的中国第一位女 DJ 是60后时,简直无法想象同龄人——我妈在台上打碟的样子。
体力上的问题可能也是女 DJ 这么少的原因之一。Darcy 参加的演出通常在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之间,身体上也能承受得住。只是去年在上海 dada,本身有点儿感冒的她在连续表演了六个小时之后差点儿晕倒在台上。至于打碟技巧方面,Darcy 觉得男女之间没有差别,都取决于个人所花的时间,跟其他任何职业一样,熟能生巧。“女孩可能比较感性一点,不会特别去钻,但也不一定。”
摄像(本图+头图):李樵
我对 Darcy 的婚育态度很好奇 —— 这么酷的女人也有结婚生娃的压力吗?Darcy 是丁克一族,先生是活动策划人,很支持她。出于现实考量,根据两人各方面的条件和工作状态,TA 们决定先不要孩子。家长们也很开明,有自己的生活,所以 Darcy 不用为了别人来决定该怎样生活。
“可是除了家长还有同龄人呢,天天晒娃你看了不烦吗?” 我想起自己认识的姐姐甲乙丙和印象中她们的生活。
Darcy 说,的确以前的同学大多都生了孩子,她觉得这些人都比她更厉害,更富有责任感,除此之外,她不好随便评论别人的生活。不过,拥有心态和状态相似的朋友很重要,Darcy 对此是同意的。她现在周围的朋友以85后、90后为主,也有接触00后。因为平时喜欢开玩笑,和年长的人一起会比较紧张拘束,不敢说太多。而年轻人有时候情绪化、不稳定,生活有很多戏剧性的时刻,相处起来会更自由、直接,“很多年轻人会更尊重个体差异性,所以对我来说更有吸引力。”
Darcy 身边的 DJ 朋友很多,他们有演出也会时不时去听一下,大家之间自然有比较和竞争,但都是良性的东西。这些 DJ 朋友绝大部分都从事与音乐相关的正职,也有公务员和做贸易公司的。跟玩乐队一个道理,很多人没法靠 DJ 这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在地下俱乐部的演出费不高,Darcy 每周也会在比较商业的地方固定表演,比如三里屯的 D LOUNGE。现在摆在家里8000块的黑胶唱机,是 Darcy 去年兼职两个月才买到的。
家里的黑胶唱机是 Darcy 的宝贝,老公也不能动它(作者拍摄)
看到 Darcy 熟练地操作唱片机,跟她的 DJ 朋友谈论我不明白的音乐风格和英文单词,我投射出羡慕的眼神,不好意思地问她五音不全但是会拉二胡的人还有没有可能成为一个 DJ,“其实只要你乐感好,都可以的,真的特别简单。”
Darcy 练习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登台表演了,在电影《春娇与志明》中提到的那个“床吧”(现在已经没有了)。因为酒吧小,没多少人,Darcy 第一次打碟没有任何紧张的前奏,演出结束后,朋友告诉他,“只要有人跳舞,你就成功了。”
之后的每次演出,因为规模越来越大,压力也随之增大,她开始在意台下观众的反应。气氛对不对、放的音乐有没有进入到对方心里去,都是能感觉出来的。因为中国人大多比较含蓄,慢热,通常进入到音乐需要特别长的时间,所以 Darcy 遇到的不跳舞、不互动的情况不在少数。
除此之外,DJ 上场的顺序对他们的难度要求也不一样。“第一个是最难的,要把人都吸引过来。最好放的是中间,大家情绪已经上来了。最后一个放的话还可以做些试验,因为一般这时候大家都喝了点儿酒,情绪比较好,包容度比较大,就可以放一些更偏个人口味的音乐。”
Darcy 提供
酒精是个好东西,能让大家很快进入到某种情绪,不过这情绪体现出来的结果是好是坏就不一定了。作为一个女 DJ,哪怕穿得如此性冷淡,也会受到不同程度的骚扰。尤其是在地下 CLUB,一些陌生人会来搭讪,或者邀请 Darcy 一起喝酒跳舞,遇到特别执着的骚扰,Darcy 会直接拒绝,如果是未经许可的肢体触碰就很令人生厌,Darcy 觉得这种人很可怜。
最普遍的情况,就是酒鬼站在台下直愣愣得盯着她看,遇到眼神迷离的 “放电” 她总是很无奈。也有人要加她微信,她不拒绝,通过验证之后从不回复消息。打架更是常见,去年任航组织的中文 disco,因为爆满,整场打了五次架,但是全场(包括保安)大合唱 “姐姐妹妹站起来” 的画面还是令 Darcy 印象深刻。
不过,相较于这些莫名其妙的骚扰,作为 DJ,Darcy 最在意的是 “礼貌”。她告诉我,“点歌” 是 DJ 最忌讳的事情,证明自己的歌不被人接受,大部分 DJ 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很生气,Darcy 也遇到过一次要求她放中文歌的要求,真的放了一首中文歌之后,那哥们儿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从那之后,Darcy 就完全不把 “点歌” 这回事放在心上了,“他们的要求根本不用在乎,因为很多人都是喝多了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干什么。” 唯一一次让 Darcy 不愉快是一次活动上的交接,前面演出的艺人直接把她放的人声音乐切掉。通常,“不要生硬地把别人的音乐卡掉”是最基本的礼貌。
Darcy 讲这件事情的时候带着不理解的情绪,但也是当作笑话一样。她讲话的状态永远很放松,这让我也放松下来,要不是后来聊起年龄,我已经完全忘了我们并不是同龄人。
Darcy 个人生活照和工作状态中的画风好像很不一样,她说这个样子比较接近真实的她 (Darcy 提供)
因为总需要熬夜,Darcy 辞职后,除了音乐之外的唯一爱好就是去健身房。她说这跟自己喜欢和年轻人交朋友是一个道理,保持一个年轻的心态和身体,才能和音乐更好得融合在一起,传递轻松欢快的情绪。曾经在购物网站上看到过 “女人一过25岁就一年不如一年” 这句话,Darcy 觉得有点蠢。不过她也不生气,她认为危机感其实是一件好事,能让她产生动力来变得更好,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至于 “一年不如一年” 这种事情,其实跟年龄没有太多关系,更取决于个人的生长环境和生存状态,也就是说,变好还是变糟,是在你自己。
不过身体上来说,Darcy 这两年和以前比明显的区别是不太能熬夜了,再加上现在做的事情需要晚睡,皮肤、身材都不如年轻的时候,这是她需要面对的现实。所以 Darcy 现在会花更多时间来关注自身和养生。“像苹果耳机我现在绝对不会用的,” 出于职业需要,Darcy 对自己的听力也开始尽量保护。
Darcy 工作中(作者拍摄)
吃过晚饭,我跟着 Darcy 来到了她朋友在鼓楼开的酒吧。一进酒吧,大家纷纷 “西姨,西姨” 地打着招呼。服务员也特别切了一首很 “西姨” 风格的音乐,绝大部分客人都是今晚要去灯笼给西姨捧场来这里 pre-drink 的 —— 我再一次向 Darcy 投出了崇拜的眼光。
晚上十点半,我们到达灯笼,因为第一次来,中式暗黑风格的装修让我想到了盘丝洞,令人昏昏欲睡,不由得担心起今晚第一个上场的 Darcy 要如何 “暖场”。不过担心是多余的,Darcy 今晚放了 house 音乐,不少人跟着跳舞,“只要有人跳舞,你就成功了。” 到了12点,Darcy 表演结束,在舞池边坐下,她酒量不好,也不跳舞,只是坐在那里听音乐,还是很放松的样子。
我在凌晨1点半因为采访了六个小时并且蹦跶了俩小时身心俱疲决定提前结束今天的体验。在门口遇见 Darcy,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一会可能要去 dada,给朋友捧场。”
睡意朦胧中我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至少是今天的第三次了:“西姨,你真的比我大那么多吗?” 不过这次我明白,我就是想听她说 “是”,这答案让我觉得有希望。